不醒 第163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复仇虐渣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他是黄壤百年前的爱慕者,四梦追求,三世夫妻。

  可现在,他说黄壤愿舍生赴死,“引无畏者效之”。

  “你疯了?”屈曼英上前,就要抢夺轮椅,“为了达到目的,你连她都可以牺牲利用?想都别想!”

  第一秋没有说话,但他身法如电,带着黄壤避开了屈曼英的抢夺。

  谢红尘几步上前,他来到黄壤面前,缓缓蹲下。黄壤与他对视,连心中都沉默无言。

  她看不到第一秋,不知道他是如何用这般冷静的语气,说出这么一番话。

  谢红尘凝视她,道:“跟我走。”因为语声低弱,这句话出口更像请求。他握住黄壤搁于双膝的手,字字疲倦沙哑:“阿壤,跟我走,好不好?”

  黄壤不言不动,谢红尘几近哀求:“我带着你离开仙门,我们隐世而居,我用一生一世去研究盘魂定骨针的解方。好不好?”

  一旁,屈曼英道:“阿壤,你能听见吗?”

  苗耘之看了一阵,也是不忍,道:“她尚能眨眼,只是慢些。”

  屈曼英早已泪流满面,她扶住黄壤的肩,道:“阿壤,你若同意谢宗主的话,就眨一眨眼。好不好?”

  黄壤目光空洞虚无,却迟迟不动。

  屈曼英和谢红尘屏息等待,直到渐渐绝望。

  第一秋也没有动,他也在等,或许她能有片刻迟疑,当时之言,只是一时冲动。

  可她不会。

  他知道她不会。

  第一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掌中都沾染了那凉滑细腻。许久之后,他说:“她不会和你走的,你不了解她。”

  谢红尘眼中早已带泪,于是那些温和博雅都抛到一边,他几乎嘶吼:“我不了解她?我和她百年夫妻!”

  第一秋冷静如一块石头,他说:“百年夫妻,你却不知道,这原是一个多么自由无羁的灵魂。”

  谢红尘愣住,第一秋轻声问:“如果……你仍不悔的话,眨一眨眼吧。”

  在屈曼英、何惜金、谢红尘等人的注目之下,黄壤轻轻地眨了眨眼。

  生不如死,岂会有悔?

  只是第一秋,我只交待了自己,却从没有想过,这对你而言,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走之后,此身化沙,自有春风吹拂、大地怀容。可你怎么办啊。

  你这样子,所有人都会惧你畏你,传扬你的冷血无情的啊。

  何惜金等人都没能再出言反对。这是……她的选择。

  夫复何言?

  屈曼英双手捂脸,谢红尘沦陷在回忆的沼泽里,一朝梦醒,发现失去的早已失去。

  第一秋将黄壤推至众人面前,众人盯着轮椅上这个妆容精致、衣裳繁复的女子。她容颜美到虚假,目光涣散,毫无焦点。

  很难相信,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是个活物。

  第一秋行至她身前,黄壤终于又看清了他。

  血污尘垢之中,他眉目英挺,目光深邃如激流凶险的海眼。

  第一秋。黄壤踏着回忆的黄沙,想要找到梦外和他的初见。可惜人生纷繁错乱,满地荆棘,她早已记不起成元五年,那个前来仙茶镇提亲的少年。

  当年的我,是否也曾披着温婉端庄的外衣,跟你进退得体地对话?

  那时候,我们说了些什么呢?

  第一秋,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第一秋捧起她的手,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他任由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让她去听自己心跳和呼吸。多少年前的仙茶镇,少年得志的八十六殿下打马而来。那个少女一身浅金,伫立在千顷良田之中。

  田地间小麦金黄,她浑身上下洋溢着金秋丰收的温暖与喜悦。

  回忆若噙泪,便只能不再触碰。第一秋重新扶她坐好。

  “去吧。”他右手上抬,轻轻握住她头顶的两根金针。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要很用力,才能止住心中的鲜血横流:“去吧阿壤。从此以后,不再痛苦了。”

  话落,他手上用力。

  黄壤只觉得神魂裂痛!但她并不惊恐,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她看见人群中的息音、黄洋,和黄均。他们都向这里看,却谁也没有上前。

  光阴细碎,呼啸着打马而过。

  那些相生相伴、悲喜仇怨、缘生缘灭,所有爱与芥蒂,都在这一场凝视中泯灭。

  黄壤收回目光,于是眼前仍然只剩了第一秋的脸。当年玉壶仙宗的山腹里,光阴多么漫长,日子好像怎么也过不完。而今光阴又多么短暂啊,都不够说声再见。

  当两根金针离体,黄壤想要起身扑向他。

  她想抢一个拥抱,哪怕只是一眨眼。可当盘魂定骨针拔出的瞬间,她身躯化沙。

  金色的细沙粒粒飞扬,尚来不及靠近,已扬于清风。第一秋伸出手,金沙带着耀眼的光屑穿过他指缝,在如血的残阳里散落如尘埃。

  黄壤的视线,在短促的一瞬沉入黑暗。

  从此以后,不再痛苦,只剩未尽的遗憾与永夜的安眠。

  第一秋,我以为上天另赐良缘,无论如何,你我之间至少应有一句对白。哪怕是一声呼唤,一句叮嘱。

  可是没有。

  可惜没有。

第122章 煞神

  细沙抚过树梢,冬日的夕阳也即将隐去。

  第一秋垂眸,看向这一片黯淡的尘沙。可他甚至无暇悲伤。师问鱼所作所为,令生灵涂碳、天道倾斜。如今朝廷早已方寸大乱,谁能主持大局?

  他缓缓站起身来,道:“吾妻遗愿,还请各位复生者以后来人为念。”

  息音也在看在地上的薄沙,她以已死之身来到梦外,原本恍惚糊涂。可现在,听到诸人零零碎碎的拼凑转述,她早已明白发生了何事。

  师问鱼用怨气掌控圆融塔,令人间失序,时间颠倒错乱,从而妄图重建秩序、再创天道。

  而第一秋、谢红尘、黄壤等人拼力阻止,终使他阴谋破灭。

  但那些因为错乱天道而复生的人,却不能再留存于世。

  息音缓缓走出人群,黄洋看见她,忙叫了一声:“外祖母……”

  他跟息音其实并不亲近,因为黄壤与息音一生并未过多走动。但这孩子生性活泼,有时候鲍武走不开,也会派他前往外庄,替息音干点活、跑跑腿。

  息音牵起他的手,缓缓来到人前。

  她注视人群,道:“诸位,吾名息音,乃阿壤生母。”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十分陌生。

  息音徐徐道:“不瞒大家,我早在阿壤年幼之时便已魂归九泉。是阿壤这孩子一片孝心,借着入梦之机,又让我避开苦难,存活至今。”

  她这般一说,诸人便明白了。

  有人问:“那你……也是自梦中复生之人?”

  “正是。”息音轻声道,“我与其他复生者无甚不同,拥有新生,和更多的牵挂不舍。”

  她语声清悦,如空谷溪流:“但阿壤说得对,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性命,而无视其他人的苦难。”

  说完,她走到第一秋面前。

  第一秋与她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谢谢你,阿壤在你的帮助下,已经长成了光彩夺目的样子。”

  第一秋双唇微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帮助?自己所为,又谈得上什么帮助呢?

  临到头来,失父、失妻、失子,连岳母也要献上祭台。

  息音看向屈曼英,有些愧疚地道:“我们一家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无以为报,我……心中十分不安。”

  屈曼英无可规劝,她毕竟不是普通人。身为上位者,她更知道此举势在必行。她摇摇头,纵然再坚强,眼泪却已经溢出了眼眶。

  息音最后看向鲍武。鲍武和李禄已经抓住了福、禄、寿、喜四人,此时他不远不近,就站在人群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息音向他一笑,轻声道:“也感谢鲍监副素日照顾。”

  多少次同食同餐、多少次默然相伴,两个人如守雷池,未有半点逾礼。临了,也不过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声告别。

  鲍武点点头,他并不知道此时此景应作何反应。

  往事根根如尖刺。

  息音怜爱地看看黄洋,说:“别怕,孩子。”

  说完,她随手抽出屈曼英的腰刀,任由刀锋抵在自己咽喉。诸人连呼吸都轻不可闻,息音扫视人群,她知道自己一人生死事小,而大局影响却是甚重。

  “诸位,吾以吾血,引大仁大义、英勇无畏者效之。”话落,她用力横拖,刀锋入肉,鲜血飞溅如泼墨。

  屈曼英双手捂脸,众人沉默相望,没有惊呼,没有施救。

  直到她身躯软倒,屈曼英这才将她搂入怀中。

  到了此时,所有人方意识到,复生者重归黄土,乃是势在必行。

  黄洋看了一眼外祖母,皱了皱眉,他又抬头,看向第一秋。第一秋没有说话,他甚至连表情都冷硬到机械。

  “好吧,我知道你已经没有力气安慰任何人了。”黄洋嘀嘀咕咕,说:“但是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我跟我娘在一块,你不用挂心。”

  第一秋将手搭上他的肩,他已经控制不了五指间的力气。黄洋被他抓握得生疼,呲呀咧嘴地道:“我娘洒脱得很,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说完,他看了看眼前人潮,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这样一条小虫,原本早就应该烂在土里。能够重活百年,有爹有娘,我怎么说也算是赚了。既然我爹娘都说活下来对世人不利,那我就不活了。希望你们也想开点。”

  这些话,看上去很是英雄。

  然而话落之后,他又低声抱怨:“我娘也真是,什么也不交待。我当她是娘亲,她当我是蠢虫。”

  说完,他拾起息音掉落在地的腰刀,那刀尾尚有一根红绸。于是它锋刃上的血也就不再可怖。

  黄洋将刀抵在喉头,又看了一眼第一秋,半天说:“我走了。”想了想,补了句,“别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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