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度君华
而黄壤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画中了。
她翻了个身,猛然见自己睡的乃是一张宽大通透的白玉床,当即惊坐而起。帐外,第一秋的声音便响起:“怎么了?”
黄壤慌忙爬起来,指着这白玉床:“这不会也是师问鱼睡过的吧?!”
监正大人正在做一个什么法器,闻言道:“是宫里为他准备的寿床,原准备待他百年之后安放在他陵寝之中。后来没用上。我便搬入此间。他没睡过。”
“哦!”黄壤这才放了心,又重新躺下去。
她翻了个身,青丝便铺了半枕:“你在做什么?”她字字带媚,声音里尽是满足与羞涩。
监正大人头也不回,道:“这里尚缺一面铜镜。方才抱你回来之时,见宫里有一废弃铜钟,吾便将它一并带回。”
“你可真是……物尽其用。”黄壤嘟嘟囔囔地跳下床,自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贴了贴。监正大人没有回头,道:“不睡了?”
黄壤咬了咬他的耳朵:“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监正大人于是放下手中铜器,将双手擦拭干净。他淡淡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再来吧。”
“什……”黄壤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就被他打横一抱,扔在了宽大的白玉床上!
等一等啊!黄壤撑住他胸口,道:“就算我睡不着,我们也可以说说话。对吧?”
监正大人抽了衣带,仍是蒙住她的眼睛,然后回了两个字:“不说!”
黄壤轻触他身上平整光滑的蛇鳞,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天爷呀,这到底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小安将军害我!
当然了,小安将军也没什么好报。监正大人第二天就将他收入了司天监。
黄壤这个人,其实颇好美色。无论男女,但凡长得美貌,她总忍不住多看几眼。所以前几天,她有意无意,总会凑到练功场。
小安将军乃军营出生,练功经常不穿上衣,嘿,还挺有看头。
黄壤着实饱了几天眼福。然而,小安将军乃是跟着鲍武学艺,他日日操练,很快就被晒成了一个黑碳头。
于是,黄壤前几天还口口声声地叫着“小安将军”,可没过多久,称呼就变成了“老安”!
监正大人冷眼观瞧,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儿来。
第131章 终章
黄均的夫家,在遥远的南方。
这户人家不算大富,但家风清正,勤劳俭朴,也是远近闻名的好人家。
黄壤从上京一路来到这里,说是跋山涉水也毫不为过。
而此地并没有光鲜的门头,看上去,甚至比黄家更不如。
黄壤站了一阵,有家仆出来,瞧见她也是一愣。
“你……”仆人讷讷地道,“长得好似祠里供奉的息壤娘娘……”
——你还真是好眼力啊。黄壤问:“你们黄均娘子在不在?”
那仆人醒悟过来,忙道:“在在,你且等着!”
小门家仆,并不是多懂礼数。他也不请黄壤入内,自己匆匆进院。不一会儿,黄均便走了出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长得乖巧,两颊鲜嫩如苹果。
黄均本是一边走一边逗弄着孩子,待看见黄壤,她微微一愣,半晌反而一声叹息。
她神情平静,黄壤看看她怀里水灵灵的娃娃,问:“你又生了个孩子?”
“什么呀……”黄均嗔道,“是你孙女。”
黄壤无言,只得从她手上接过小孩。这姑娘也不认人,伸去拽她头上珠钗。
黄均阻住小孩,拉着黄壤的手,道:“走,给你做顿饭。”
黄壤抱着自己的孙女,心中简直感慨万千。孩子见她也很好奇,张开白嫩的小手,触摸她的脸。黄均忙将孩子抱过来,似乎生怕她再将黄壤摸散了架。
院里,有人喊:“母亲!可儿的鞋子湿了。”
黄均闻言,回道:“那就换一双,这点小事还要问东问西。就拿那双灰色的,刚刚晾干!”说完,她看向黄壤,复又笑道:“儿媳年纪小,总不爱自己拿主意。进去坐。”
黄壤沉默片刻,道:“当初让姐姐嫁到这里,也是无奈之举。其实……如果你去找姨母,她一定会安顿好一切。你可以如第三梦中一般,自在逍遥、随心所欲。以你在剑术上的造旨,假以时日,定能大放异彩。”
黄均闻听,目露神往之色,许久道:“兴许吧。虽然师问鱼害了无数人,但我还挺感激那场梦。我尝试了不一样的活法,姨母甚至说,我若再刻苦一些,便能承她衣钵。只是……”她抬起手,怜爱地轻抚黄壤的鬓发,“只是这世上也有一些人,让我愿意牺牲自己的逍遥自在。”
怀里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说话,黄均轻轻逗弄她,说:“你看,她多么可爱,是不是?”
黄壤低下头,但见稚嫩的生命,在温暖的怀抱中嘻戏玩耍。
这世上有些人啊,遥望过日月星辰,却依旧敢委身于柴米油盐。
有人笑其痴愚,有人敬其孤勇。
院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子走出来,问:“谁来了?”一眼看见黄壤,他顿时有些恍惚:“你是……”
黄均道:“你别管了,进去做饭去。”
那男子听闻,便道:“好,你也别让客人在外面说话。都进来坐。”说着话,他便走过来,接过黄均怀里的小孩,抱进院中。
黄均道:“他就是你姐夫。”
黄壤哦了一声,她对这个姐夫,其实没什么印象。总共也没见过几回,只知道是个温吞平和的性子。
如今几十年之后再看,也仍是其貌不扬,但性情敦厚。
黄壤说:“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是他小姨子?”
黄均道:“我俩好不容易再见一次,我自然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同他说什?你可有见过姨父、姨母?这么多年,你应该也会想他们吧?”
“我很好,当然也见过姨父、姨母了。”黄壤惊讶于黄均的冷静,将自己如何复生,以及寻找屈曼英夫妇的事又说了一遍。
黄均听得认真,最后,她点头道:“姨父、姨母顾虑得对。此事,你还是莫要对外宣扬了。”
她神情平淡得过了分,黄壤倒也习惯了她这木讷的性子,道:“我不进去吃饭了,我走了。”
黄均嗯了一声,安静地送她。一直送出很远,黄壤问:“你准备送我回上京?”
三月春临,日头也多了几分威势。黄均上下打量黄壤,许久问:“你怎么还不消失?”
黄壤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消失?”
黄均喃喃道:“以前我每每送你出门,就醒了啊。”
一别已半生,相见疑是梦。黄壤眼眶红透。
三月下旬。
司天监举行醮祭大典。
地方就在神女祠,由司天监监正第一秋亲自主持,师贞朗御驾亲临。
因为祭典盛大,许多百姓提前赶来。上京人头济济、挥汗成雨。
令人意外的是,就连闭关多年的谢红尘也被惊动。
祭典这天,仙门与朝廷各位高贤大德之士几乎全部到齐。
百姓议论纷纷。
这个说:“朝廷跟仙门不睦多年,能让各方势力如此齐心的,也非息壤娘娘莫属了。”
那个道:“可不是吗?听说就连玉壶仙宗的谢宗主都到了。嘿,如此看来,还是咱们上京的息壤娘娘祠是正统嘛!”
更有人抱怨道:“息壤娘娘最是灵验。但这样多的信众,日后想要烧头柱香,更是不能了……”
诸人各自说着闲话,黄壤隐在人堆里,参加自己的“祭祀大典”。
身边突然呼啦一声,分开一条道来。黄壤转过身,发现一个人衣白若雪、御剑而来。他容色清冷,无尘无垢,仿佛已身在尘世纷扰之外。
并不需任何言语,人群退让。他丝履踏入尘埃,有一种神祗降世之感。
“谢宗主!真是谢宗主!”有人失声道。
谢红尘并不朝说话的地方看,他无阻无碍,缓步向前,一步一步,风仪倾世。
只是,经过黄壤身边时,他蓦地转头。
黄壤浅笑着,向他轻轻一福。
这么多年,她的这位前夫还愿意摒弃恩怨,前来祭奠。她很是感激。
当然,也只有感激。
谢红尘眼中震惊一闪即逝,但他没有回头,黄壤复生的事,司天监一直没有流出任何消息。
这足以说明,第一秋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而今他在神女祠行祭祀大典,如此庄严郑重,其用意,无非是为了广结信众,增加神女祠的香火。谢红尘非常清楚,所以他来了。
无论此举有没有用,他也和第一秋一样,不希望这个人从所有人的记忆中褪色。
可现在,黄壤就在人群之中,安静地旁观这场祭典。
谢红尘在万人注目之下,根本不能轻举妄动。
他只能站在台下,人群敬之、畏之,于是默默退开,与他保持一臂之距。
祭典开始,谢红尘不言不动,安静观礼。心中无数次想要回头,然而人群如潮,而他并没有失态的资格。
这样的祭典繁琐无比,黄壤看了一会儿,就失了兴趣。
作为玉壶仙宗的前宗主夫人,她可太知道这些祭典的流程了。
今日神女祠的愿力格外充沛,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增强。这感觉让人舒适。她身子向后,想要挤出人群,耳边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爹爹,我要吃糖葫芦!”
黄壤并不为怪,然而另一个声音道:“先行观礼,一会儿去买!”
这个声音就太熟悉了!
黄壤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也在观礼。他脖子上骑了个三四岁的小孩,显然是他儿子。
“不嘛,我就要吃糖葫芦!”孩子坐得不老实,摇来晃去。
男子不耐烦,吓唬道:“再乱动你就自己回家!”
说这话时,他微微低下头,黄壤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