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度君华
手作大师严谨地问:“有时候?”
黄壤失笑,忽尔说:“你要是不狎妓,就更好了。”
狎妓?手作大师想起多年前狎妓的经历,摇摇头,认真地道:“狎妓确实不好,以后再也不去了。不划算。”
——想想那晚的辛劳,真是说不上谁狎谁呢。
“不划算?”黄壤愣住,半晌反应过来,道:“也是。你好好娶个妻子,只用付一份聘礼,还能为你生儿育女,多划算。不比你单身一百多年好啊?”
“什么?”第一秋不懂。
黄壤却想起另一件事。她撑起身子,手肘支在他胸口,俯视他道:“你要答应我,以后就算是娶妻生子,也不可以不管我!不可以让她们欺负我。我怕黑,要一直点灯。我不喜欢一个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晚上睡觉也要陪着我,要多和我说话……”
她说了一大堆,蓦地安静下来。
第一秋与她四目相对,他眸子漆黑如墨。黄壤喃喃道:“算了。这么说下去,我要求太多。算了。”她失力般趴在他胸口,就算竭尽全力,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又能如何呢?
那躯壳,不过是个囚牢。
她渐渐沉默,第一秋却突然问:“那我为什么不娶你?”
“啊?”黄壤愣住。
手作大师继续严谨地分析:“我若娶你,便不会不管你。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可以为你点灯,不让你孤身一人。夜里自然也会与你同榻,和你说话。”
“说得对啊!”黄壤恍然大悟,当即拍手道:“那你若要这么办,也是可以。”
黄壤从第一秋身上爬起来,她曾是有夫之妇,识得风情。后又与第一秋过从亲密,在他面前便毫无顾忌,什么男女之防,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这些话说出来,也毫不脸红。
第一秋如果娶她,对她百利无一害。
只是他自己……
黄壤这个人,没有那么高尚的道德情操,她可不介意损人利己。如果在梦里让第一秋爱上自己,那梦醒之后,自己还能继续得他关照……
她看向第一秋,眸子里转动着许多坏主意。
第一秋坐起身来,沉默而安静。
黄壤注视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认真。
于是那些坏主意到了嘴边,又都咽了下去。黄壤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心软。
说到底,第一秋是个男人。
虽然正不正常不知道,但他也不欠自己什么。没道理为了自己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黄壤深深吸气,说:“但你最好还是别这么想。好好娶个夫人,若是你能找到一个像我这么知冷知热,又知情识趣的女人,那还是很有福气的。”
黄壤说完这话,突然摸到第一秋送自己的香囊。
这……拒绝了人家,但礼物又不想还回去。她犹豫着问:“那个香囊,我可以留下吗?”
第一秋坐起来,注视她半晌,说:“可以。”
那太好了。黄壤放了心,毕竟这储物法宝不仅漂亮,更是实用。她提起自己的宝剑,离开了密林。
看来,以后自己还是离他远些吧。
他已渡过了人生至暗的时刻,会有旭日东升、春暖花开。梦外的他已经独身百余年,好不容易到了梦里,若还是孤独终老,那可真是太惨了。
第一秋,上京的冬天太冷了。
玄武司的雪景很美,你还是好好找个姑娘,陪你一起看吧。
第51章 腰牌
瞰月城,客栈。
黄壤回来的时候,有一大群人已经等在堂中。
见她回来,这些人端坐不动。
而上首老者,不仅气势威重,其身上穿戴、法宝皆显示身份不俗。
黄壤莫名其妙,老者身边一个中年男子沉着脸,道:“黄壤,还不过来见过你外祖父。”
外祖父?
黄壤皱眉,然这小小的神情,没能瞒过面前这位花甲老人。他也是土妖,而且血脉纯净。只是年岁很大,看上去便显得十分威严。
老者拐着杖,身着灰色布衫,腰间的束带却是十分名贵的储物法宝。上面隐隐露出铸印,正是出自玉壶仙宗谢灵璧之手。
他沉声道:“你母亲息音当年下嫁黄墅之后,便与母家断了往来。多少年来,不曾走动。如今往事已矣,你身为我息家子孙,也总要认祖归宗。”
啊,是母亲的家人。
黄壤面上带笑,而心中寒冷。多少年不愿回想的记忆,一幕幕重临。那个女人在她记忆中总是刻毒的,连眼神都充满了怨恨。
哪怕到了最后,她在小院里剖心而死,也并没有人问上一声。
黄壤和姐姐依偎在一起,默默地看她生机流逝,最后化为黄沙。
她的一生,苦难自担,故旧离散,哪里有什么家人?
黄壤打量面前这气势凛然的数人,实在是心无尊敬,只得神情木然。她站得久了,面前老人便生不满。
他字字威重,道:“面对长辈,当持重恭谨。你的膝盖是跪不下去吗?”
旁边的中年男子亦道:“你是要让谢宗主亲自过来,才会行叩拜之礼吗?”
黄壤一向识时务,但此时此地,她跪不下去。
而正在此时,门外有人道:“谢宗主。”
原是演武结束,谢红尘等人回来。
座中老者见到他,倒是起身微微点头,道:“谢宗主。”
谢红尘拱手道:“是息老爷子。想不到今年新秀弟子演武,竟连您也惊动了。”
息老爷子抬手示意,自然有人在他身边另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他道:“谢宗主请坐。”
谢红尘也不推辞,落座之后方问:“息老爷子这次过来,是有何要事?”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黄壤。
息老爷子将拐杖斜放在一边,这才道:“说来也是有缘,谢宗主这弟子黄壤,原是我女儿息音之女。”
“息音?”谢红尘眉峰微皱,“竟有此事?”
息老爷子在他面前,语气也缓和了些,道:“当年逆女无知,非要下嫁黄墅。并与家里断了往来。还是前些日子,我等方知,原来她夫妇之人已经双双故去。”
其实,黄墅虽然被废了修为,但并不算亡故。
如果黄壤能悉心照顾,他还是有望继续修成人身的。
但对于息老爷子这些人而言,如此女婿,自然是死了得好。
——若是不死,他们也不能上门认回黄壤。
他话说到这里,谢红尘心中便有数了。他说:“看来,息老爷子是听说吾这爱徒尚算刻苦,前来探望儿孙了。”
谢红尘说话,便中听许多了。息老爷子嗯了一声,道:“总算这个丫头还算争气。”
他这般言语,目的便极为明确。是想要黄壤认祖归宗。
谢红尘思量之下,觉得这也并非坏事。他道:“血脉之缘,不应阻断。阿壤,既然如此,你便见过你外祖父吧。”
黄壤知道,无论如何,这门亲她是认定了。头也是磕定了。
说起来,倒也无什损失,只是心上流几滴血,不算什么。
那便跪吧!
她正要跪倒,突然,楼梯上有人下来。
“仙门新秀弟子试艺,期间瞰月城戒严。所有出入者一律需要向朝廷报备,并发放通行腰牌。现在本官怀疑有歹人混入城中。诸位请先出示腰牌。”一个声音依旧清冷,却掷地有声。
客栈正堂中,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一清俊男子缓步下楼,他面色苍白,神情冷肃。身穿一袭紫色官服,外披黑色披风。腰间束玉带,其下系金鱼袋。足踏黑色官靴,步履稳健。
这一身打扮,仙门中大部分人都认得。
——第一秋……
而他话音刚落,外面脚步声纷乱。片刻之后,便有官差将客栈包围。
息老爷子盯着面前这青年权臣,不由沉下脸来:“监正大人,此举何意?”
一旁,监副李禄一个劲儿地擦汗。
而他的监正大人不急不徐,语态从容:“官府巡检,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诸人都不说话——什么时候啊,你来巡检!
如今这堂上之人,一个是谢红尘,一个是息家息老爷子。你来查谁?
而监正大人神情肃穆,一副禀公执法的模样。他铁面无私地道:“既然息老爷子先开口,那便从您开始吧。”他向李禄一示意。
李禄脸色都白了,他一边擦汗一边走到息老爷子面前,道:“请息老爷子出示腰牌。”
“我!你!”息老爷子一向威严的面目,顿时现出几分狰狞,“你说什么?”
李禄硬着头皮,看也不敢看他,低着头重复道:“请息老爷子出示腰牌!”
可息老爷子何等身份?论身份,他与谢灵璧、苗耘之几人等同。土灵一族本就不参与仙门试艺,自然也没打算前来。还是黄壤得了头名,他才带人匆匆赶到,哪来得及向朝廷报备?
他没报备,当然也就没有腰牌。
谢红尘也是十分震惊——朝廷与息家,关联十分紧密。
朝廷需要良种,而息家身为息壤一族最为纯净的血脉,乃是良种供应大家。
双方一直互惠互利。
今日第一秋这般作派,怎么,日子不过了?
可第一秋稳如山岳,他缓步踱到息老爷子面前,好像眼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难道阁下没有腰牌?”他皱眉,转头问李禄,“本座早已下令戒严,你们就这样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