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度君华
“你这个人,真是傻啊。”谢灵璧整个元神被吸入谢红尘的身体,他再说话,已经是谢红尘的声音。“真是傻啊。”
他复又感叹。
我筹谋多年,尚有无数计策未出,你已然献上自己的躯壳。
颅内的剧痛消失了。
谢灵璧盯着眼前的“自己”,原来,自己已经如此苍老了。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脸。而此时,对面的他也睁开了眼睛。
那个白发苍苍的“自己”站起身来,言行举止已是全然不同。
他也注视着对面的“谢灵璧”,许久道:“你要杀我吗?”
谢灵璧动了动这副年轻的躯体,虽然谢红尘已有三百来岁,但这样的年纪,在仙门正值壮年。
年轻真好啊。而且他的根骨,乃是世间难寻。
这样的身躯都能轻易交付,真是……天真得可怜。
谢灵璧盯着面前垂垂老矣的自己,喃喃道:“红尘,你真是让我都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了。”
他好久不提这个词,如今说出来,都觉得陌生。
于是他又沉默了很久,三百六十余年的记忆太长,再冷血的人,也总有许多东西可以追忆回想。
“老夫会保你性命。”他垂下头,许久才又阴阴讽笑,“毕竟这恐怕是我一生……最后一次感动了。”
次日,玉壶仙宗对外宣布,老祖谢灵璧失踪,下落不明。
同时,宗门以怀疑其擅用重刑之器为由,将其逐出仙宗,并出高额悬赏,与仙门道友,一并追逃。
仙门大哗。
第67章 逃命
玉壶仙宗第一次,长老们和宗主发生了激烈争执。
仇彩令在内的二十名长老,异常强硬地要求“谢红尘”取消追捕谢灵璧。
这些长老们,虽然平时不理事。但他们是玉壶仙宗真正的神祖牌位。
也是玉壶仙宗能够号称仙门第一宗的真正依仗。
他们个个年岁久长,早已超脱凡俗。平时自然也不屑于争权夺利。
何况谢红尘无论人品、修为,他们都十分满意。这么多年来,仙宗长老一直对谢红尘十分爱护,甚至对其之器重,远超谢灵璧。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红尘可以公审谢灵璧!
谢灵璧毕竟是玉壶仙宗上一任的宗主。如果他修行无阻,再过个两百来年,他也会荣升长老,逍遥度日。
仇彩令等人可以不关心谢灵璧,甚至,他们可以不喜谢灵璧的行事作风。
但是,谁也不可否认,谢灵璧身为老祖,多年积威,是玉壶仙宗的门面之一。
如今“谢红尘”想要追捕谢灵璧,不仅是以下犯上,更是置宗门颜面而不顾!
长老们绝不允许。
曳云殿里,“谢红尘”端坐案前,哪怕是诸位长老到齐,也只是另设旁坐。
他摆着宗主的姿态,其他长老眉头紧皱,倒也没有说什么。
仇彩令道:“谢宗主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看来是连宗门脸面也不在乎了。”
这话已经十分不悦,其他长老个个面沉似水。
殿中气氛顿时十分凝重。
“谢红尘”自然已经是如今的谢灵璧。
他重获新生,心中狂喜已极,对这些长老十分厌恶。
谢灵璧任宗主时,其实不得长老们喜欢。他刚愎自用,长老们颇有微辞。
只是宗门需要人打理,谢灵璧在当时弟子之中,也确实出挑。
大家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反对。
如今,眼见这些人个个挟威,似兴师问罪而来。
谢灵璧披着谢红尘的壳,只能勉强应付。
——他必须追捕“谢灵璧”。他要让“谢灵璧”披上一个罪徒之名,谢红尘的话才无人相信。
否则,现在谢红尘披着他的躯壳,名份上还是他的师父。
若是对方反悔,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如何是好?
总还是要将对方钉于恶名之上,方才放心。
可如此一来,势必得罪这些长老。
谢灵璧心中冷笑,面上却也只得装出谢红尘平时的恭顺,道:“诸位长老,玉壶仙宗乃名门正派,执仙门之牛耳。如今谢……家师所为,有辱宗门。本宗主也是不得已,只能大义灭亲。还望各位谅解。”
可是,仇彩令等人怎么可能谅解?
早在谢红尘在进入罗浮殿之前,诸位长老就已经向他表明态度。
如今“他”公然反悔、自作主张,简直像一记耳光扇在诸长老脸上。
果然,仇彩令话音刚落,另一名长老康雪桐就道:“看来,昨日仇长老的话是白说了。”
她在一旁拱火,仇彩令的脸色自然更为难看。
他不再同“谢红尘”商量,直接道:“立刻撤除追捕,想办法挽回宗门名誉。谢灵璧不能公审。”
这全然已是命令的语气。
谢灵璧心头火起,他任宗主时,已经受够了这些长老。
想不到如今好不容易换了谢红尘的身躯,也要忍受这帮老东西的指手划脚。
他强压着性子,道:“诸位长老,此事,我既身为宗主,便自有决断。大家不必多言了。”
这是公然反抗了!仇彩令等人惊怒不已。
——这不是谢红尘一惯的行事作风。
谢红尘这个人,其实一向宽仁温和。
他打理宗门兢兢业业,也愿意花些心思,取折衷之道。
这也是仙门更拥戴他的原因。
今日,他为何性情大变、一意孤行?
仇彩令等人走出曳云殿时,个个脸色铁青。
事到如今,已经不再是追捕谢灵璧,而是宗门掌权者与长老团之间的矛盾。
曳云殿,内殿暗室。
谢灵璧的身体被锁环所困,囚在墙边。
他盘腿而坐,背靠墙壁,散乱的白发遮住了脸。
“谢红尘”推门进来,可这声响也并未惊动他。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谢红尘”只好取出两粒丹药,放到他面前。
“这身体伤势沉重,恐怕不剩多少时日。丹药虽不能治病,但至少也能续命。”他开口也是谢红尘的声音,但里面却住着谢灵璧的元神。
靠墙而坐的人,俨然是他自己。
谢灵璧觉得这个视角,真是十分奇怪。
墙边盘坐的人终于睁开眼睛,他此刻,应该是头痛欲裂的。那滋味,谢灵璧再清楚不过了。
但他面上神情却十分平静,看不出病痛交加的模样。
他开口时,谢灵璧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由一阵恍惚。
谢红尘缓缓道:“我不知道师父为何修炼灵魔鬼书。但现如今,你已得到我的躯壳。希望师父摒弃杂念,克制私欲。”
“闭嘴!”谢灵璧斥道,“摒弃杂念、克制私欲,然后变成你现如今的模样?红尘,你这个人,生性慈软,纵有无双根骨,也终难成大事!”
说完,他转身要出去。身后,谢红尘轻叹一声,劝道:“师父重获新生,应及早回头。”
谢灵璧哪里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回头?”他冷笑一声,目带怜悯,“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怜。”
他囚好谢红尘,设过禁制,出了暗室。
司天监。
第一秋将黄壤裹得暖暖和和,本是要带她走一趟青州府。然而,外面忽有人道:“监正,外面有人自称是谢宗主首徒聂青蓝,送来此物。”
苗耘之也已经背好药箱,本是想要同行,闻言道:“想是谢红尘送了盘魂定骨针的消息过来。此针出自玉壶仙宗,他自是更了解些。”
第一秋立刻接过那物,发现是一枚储物法宝。
他打开法宝,里面果然是法卷、典籍。
“劳烦前辈。”第一秋将这些交给苗耘之,冷不丁的,有两张纸页飘落。
“此乃何物?”苗耘之捡起来,见这两张纸页,一页绘着两个符咒。但符咒极为古怪,并不常见。第二页则是一纸剑招和心法。
二者皆无注解。
第一秋仔细看过,不甚明白,随手拍在桌上:“有头无尾,故弄玄虚。”
苗耘之知道这二人不对付,道:“谢红尘既然送过来,必有缘由,还是收好为上。”
而就在此时,李禄匆匆赶来,道:“监正,玉壶仙宗传来消息,说是谢灵璧失踪了。”
“失踪?!”这次,不仅第一秋,连苗耘之都皱起了眉头。
黄壤更是心中一跳。一听到这三个字,她连耳朵尖都要竖起来。
李禄神色凝重,道:“更为奇怪的是,谢红尘突然广令仙门,追捕谢灵璧。还发出了巨额悬赏。”
“确实奇怪。”第一秋目带沉思,“不像他所为。”
苗耘之也问:“他这般作为,玉壶仙宗那帮长老能同意?那波老怪物,个个视宗门颜面如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