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相国夫人 第185章

作者:红姜花 标签: 穿越重生

  “相国有命,既韩国投降,在韩使臣、质子一律收往的大牢关押。”魏盛道:“一切等韩王入秦之后再说。”

  说完,他向韩非行礼,而后一抬手:“公子,我不动手,您自己请。”

  韩非这才放下酒器。

  “谢相国。”韩非说。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僵硬在原地的李斯,而后怎么把酒器拿起来的,又怎么风度翩翩地放了回去。

  之后韩非迈开步子,与李斯擦肩而过。

  魏盛待其走后,再向李斯行礼告退。

  直至所有人都离去,偌大的室内空空荡荡,只余李斯一人。他猛然回神,绷到最后一刻的心弦彻底放松。李斯顿觉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太好了。

  还是太糟了?

  他也不知此时的心情究竟是庆幸还是遗憾。

  …………

  ……

  同一时间,吕府。

  不管驿馆究竟如何剑拔弩张、沉重冰冷,吕不韦的府上依旧一片其乐融融。

  堂堂相国奉王命养伤,在家咸鱼到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赵维桢找到后院时,他正左手举着沙包,对远处文茵笑道:“我数到三,一、二、三——”

  数到“三”时,吕不韦作势往左侧丢出沙包,文茵当即扑向左边。

  但真到关键处,他的手臂却是猛然一停,一个假动作,沙包丢到了右边。

  精致的沙包刚好与文茵擦肩而过,正中用红线扯出来的球门。

  文茵气得直跺脚:“阿父耍赖!”

  吕不韦洋洋得意道:“公子非著书有言:兵不厌诈。连这都不懂,文茵还说长大后要上战场打仗呢?不得被六国将军耍到团团转!”

  说完,他接过德音递来的字。

  “等会再玩。”吕不韦好生劝道:“我先给你阿姐看看字。”

  一旁围观的赵维桢:“……”

  怎么说呢,感觉不是在逗女儿,是在逗猴。

  赵维桢哭笑不得地上前:“你倒是把公子非的论著都看了?”

  吕不韦一边浏览着德音的字帖,一边开口:“此人有大才,不能为秦所用,确实该杀。”

  赵维桢挑眉:“既是如此,你劝王上留他做什么?”

  关键是,还劝成了。

  历史上的韩非可是死了个透心凉,他死的时候,吕不韦也早就因遭秦王政忌惮而自杀而亡。

  但赵维桢想,如今历史变动,决计不因吕不韦活着那么简单。

  他没有必要非留韩非不可。

  “韩王都要入秦了,”吕不韦头也不抬,“公子非死与不死,根本不会改变什么,而且……”

  “而且?”

  吕不韦这才放下了宝贝女儿的字帖。

  他一双明眸闪过几分残酷,但脸上却依旧噙着温和谦逊的笑容。相反的情绪出现在一张脸上,比单纯的负面情绪更显冰冷。

  “不韦觉得,”吕不韦好声好气道,“王上也需要一名商君。”

  “你的意思肯定不是需要一名熟读《法经》之人。”赵维桢侧首。

  “我的意思是,”吕不韦笑道,“王上需要一名大势平定后,以死平息众怒之人。”

第124章 一二一

  121

  公元前241年末,在秦军绝对的威势碾压之下,韩国再也无力抵抗,选择投降。

  韩王被迫入秦。

  章台宫大殿之内,文臣武将自觉成列,威严宽阔的秦廷鸦雀无声。昔日尊为诸侯王的韩王然,今日如同其他朝臣一般,顶着无数视线绝望地跨过门槛。

  他一步一步走到秦王王座之下,双手托起韩国国玺。

  “今韩国自降,”韩王深吸一口气,哽咽道,“愿为秦国藩地,求止刀戈。恳请秦王放韩国公卿与百姓一条生路。”

  王座上的嬴政,在冕旒之后侧了侧头。

  厚重端庄的冕旒遮挡住了秦王的视线和大半面孔,却这挡不住少年国君的身形。王座之下的韩王然惊愕于秦王比他想象得还要年轻,却要比他想象的——不,比他更具冷锐的威严。

  当年秦王政即位时,三年之内薨了两位秦王。六国国君与贵族纷纷暗自松了口气,以为秦国的气数到此为止。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竟然如此强硬干脆、野心勃勃,比秦昭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

  座上的秦王政缓缓点头:“韩国投降,秦国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说着他看向位于前列的吕不韦。

  “仲父,劳烦你。”少年国君淡淡道。

  听到吩咐,秦相国吕不韦才慢慢出列,走到韩王面前。气度温和的秦相国先行向韩王行礼,而后抬起双手:“韩王,请。”

  韩王阖了阖眼。

  他迟疑瞬间,但到底松开了手。

  传承百余年的国玺,就这么为他交了出去。

  ——自己就这么成了亡国之君啊!

  一时间,韩王然的心情悲愤交织,热泪充盈眼眶。

  当吕不韦接国国玺,亲自呈到秦王政面前时,韩王踉跄退后两步,险些就没绷住情绪。

  但他不行。

  交出国玺只是第一步,纵然沦为丧国之人,可韩王然也得争取最后一分希望。

  “韩国既已投降,”他说,“还请秦王高抬贵手。”

  秦王政冷冷地看着吕不韦将韩国国玺放在他面前的长案上。

  这可是一国国玺啊。

  韩王在心中惶恐地想:难道连一国之玺都不能引起这秦王的情绪么?难道打下一国,这少年国君都不放在眼中么?

  他,他究竟是不是个人?!

  “若韩国不抵抗,寡人也不愿意继续行杀戮征伐之事。”秦王政平静地说:“但接受一国,与接受一座城池完全不同,具体如何接洽,并非寡人一人能说了算的。”

  说完,秦王冕旒之下的视线越过韩王,环绕整个正殿。

  “列位怎么看?”秦王政问。

  “禀王上。”

  刚刚复位的吕不韦再次出列,坦言道:“臣以为,韩国既已投降,不可赶尽杀绝。韩国自降为藩国,恐有当地贵族不忿。可暂且不设郡改而留国,供养这一代韩国贵族,至于下一代,就叫他们自寻出路。”

  “相国此言不妥。”

  吕不韦话音落地,就有臣工出言反对:“没道理用秦国的钱,去养韩国的公卿贵族。何况若是如此样样保持不变。那还打什么韩国,献什么国玺?”

  “没说不变,列位同僚且听不韦说完。”为臣工打断,吕不韦也不生气,清隽白皙的面孔仍然噙着谦逊笑意:“除却不韦将将说的那些,虽不设郡,但一切按郡地管理:派秦臣行政,行秦法秦律,改韩制为秦制,货币、度量衡均如此。在韩开设蒙学课堂,教授秦篆、秦书。”

  言及此处,朝堂之上的议论和反对气氛才消减大半。

  而吕不韦还没说完:“在韩征募的兵卒,亦混编进秦卒当中。具体如何编排、训练,不韦不擅征战,还请诸位将军们商讨提议。”

  吕不韦先行开场后,秦廷上的诸多臣工就这么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有支持的,有反对的,还有更多的是在切实讨论具体方案。他们的行径,就好像大殿之中的韩王然并不存在一般。

  韩国就是秦国砧板上的一块猪肉,数个厨子凑作一堆,来回商议该如何切割这块肉。

  站在正殿中央的韩王,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荒谬。

  而王座之上的秦王却是一言不发。

  在韩王看来,座上的少年国君并不是拥有耐心,他更像是一尊没有情绪和感受的石雕。

  这让韩王不禁回想起过去的传言——

  都说秦王政不过是名傀儡,如今真正掌控秦国的是秦相国与太师夫妇二人。

  正是因为秦廷上的秦王政少言,讨论仿佛由吕不韦主持大局才会出现这种谣言吧。

  但同为国君,时至今日亲自见到了秦王政,韩王然终于惊觉这般谣言错得离谱。

  秦王政不是没有抉择权,他早在步入秦廷之前,当下讨论的一切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露情绪,仿佛给了臣工发言的余地,也许这就是韩国一败涂地的原因之一。

  韩王然暗地握紧拳头。

  他抬起头,王座之上的秦王政若有所感。少年国君不过是轻轻抬手,而后秦廷的讨论声便立刻消失殆尽。

  “我以韩王之身请降,愿入秦为质。”韩王然开口:“如此,虽韩国为秦国藩地,但也是没有国君。秦王可立我儿公子安为王,为秦监管、治理韩国。”

  韩王的话语落地,李斯立刻站了出来:“臣以为不可!”

  “不妥吧。”李斯说:“留一个韩王在咸阳,又立一个新的,这才是真的没什么区别。”

  “尔等所言在韩用秦臣、征秦兵,设立秦国的学堂。”韩王悲怆地反驳道:“难道还不够吗?我之所以出言,无非也就是希望秦王给一个虚名,能让我儿保护好在韩余下的王室,给旁人留个好去路!如此,也可彰显秦王仁义守信,怎就不妥?”

  “韩国不需要这么一个虚名,寡人也不需要。”

  秦王政冷淡地回绝了韩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