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虽是如此,但二人的婚事已经礼定,永顺伯爵府虽然也担心江映芙嫁入顺国公府之后性命不保,可一是忌惮顺国公府的权势,二来也不愿去做那无信之人,不肯主动提出悔婚不嫁之事,竟就这般日日僵持着,期盼着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的。
这些话很快也落入了周公宏耳中,他素来是个信佛之人,听了玄明法师的鉴言后也是心中打鼓,他实在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毕竟法师的威望就在眼前,之前的预言件件都落在了实处,他实在也是没法反驳,但总觉得这里头透着股蹊跷,心里头那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但实在容不得周公诚细想,婚期将近,此事已经不能耽搁下去。
此鉴言已出,若是顺国公府执意要周沛胥娶妻,那岂不是摆明了不将江映芙的性命放在心上?无法,周公诚只能垂头耷脑地前往永顺伯爵府亲自退婚,这位年过半百的老阁公,实在是心痛郁闷至极,归府之后,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连续半个月都未曾踏出半步。
一夜之间,想要与顺国公府结亲的人家,尽数消失殆尽。倒也不乏有些人家并不在意自家庶女的性命,想将其嫁入顺国公府攀高枝儿,却遭到了众人的冷眼鄙夷,在京城的交集场中无人问津,时间一久,也再无人敢动这念头了。
沈浓绮才晓得怀孕是件这般苦的差事。
她本就是好吃美食之人,饭菜佳肴、各类蔬果、就连景阳宫中的爽口零嘴也从来没有缺过,可自从腹中有了胎儿之后,莫说旁的了,就连喝口凉水都会觉得不舒服。
她并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下,闻到一丁点异味都想吐,每每瞧见美味却不能入口,这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儿。
她胃中翻江倒海一阵,吐出污秽之物后,陈嬷嬷立即将杯清水递上漱口,又将手中的帕子抬了上去,给她擦拭嘴角的水渍。
陈嬷嬷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皇后娘娘受罪了,再捱捱,捱过胎儿三月之后便好了。”
沈浓绮吐的两眼有些发昏,只闭上了眼睛,不断轻拍着胸口,好让自己顺顺气。
她轻哼了一声,嘟囔了句道,“本宫瞧勇烈候家的李夫人也怀孕了,同本宫月份也差不多,可为何人家却没有孕吐,独独本宫吐得这般严重?本宫肚子里怀的定是个调皮鬼,这么小就知道磨人了,今后生下来还不知如何折腾呢。”
她并未察觉到拍打后背力度的变化,而是抚着肚子,撅嘴叹了一句,“本宫若是生了个混世魔王出来,可如何是好啊……”
身后传来句清朗男声,低声道,“届时自有微臣料理,不必娘娘费神……”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育儿画面了。
第64章
这男声沈浓绮再熟悉不过,回头一看,帮她轻轻抚背之人,不知何时由陈嬷嬷,变成了周沛胥。
皇宫禁地之内,围得如同铁通一般,旁人连靠近都不可能,偏偏周沛胥能旁若无人地来去自如。
对于他的乍然出现,初时她还会被唬一跳,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离京大半个月才回,又被其他事情绊住,如今才抽出空子来景阳宫,同沈浓绮见面。
沈浓绮自然是高兴异常,方才还因呕吐而身体不适,见了周沛胥的瞬间,眸光中顷刻闪现出了光彩,连精神头都觉得好了许多,她蹭得一下便从椅上站了起来,“胥哥哥,你是何时来的……”
周沛胥脸上露出些笑意,又扶她坐下,“你孕吐严重,待会儿我开张方子,你命人去煎了药服下,不出两日理应就会缓解。岐黄之术,还需触类旁通些才好,陈嬷嬷虽精通妇科,但若是涉及其他病症,我担心她应对不过来,所以已派了专人进太医院,好在宫中为你调用。”
他处事总是着般妥帖,那些细枝末节之处,你往往还未察觉,他便已经打点周到了。
见他说得着般自然,沈浓绮倒是有些难为情了,她是想要个孩子,但这个孩子真的来了,她在周沛胥面前反而不自在了起来,心中总觉得亏欠。
“胥哥哥,我怀胎之事,你尽数知道了?我并非特意不告诉你的,只是还没想好好怎么同你说,总想着走到这一步你会不会怪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指尖便被他轻轻握掌中,随后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周沛胥轻揽着她,吻了吻她的额间,“傻瓜,怪你做甚?我原未奢望过会同你有个孩子,如今有了,应该欢喜才是。孕期不可多思多虑,今后这些话,不准再说。”
沈浓绮往他怀中蹭了蹭,顺从地嗯了一声,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她忽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儿,从他怀中挣出来,正色问道,“胥哥哥,我最近虽只窝在景阳宫中养胎,可京中的传闻也听了些,玄明法师说的话是真的么?法师素来备受推崇,理应清楚那些鉴言会掀起多大的波澜,怎能断定说你注定孤寡终身?克妻克子呢?”
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愠怒,但发髻被衣料摩擦得有些许凌乱,边缘微微翘起,反而让人觉得这怒火毫无威胁,甚至添了几分妩媚之感。
周沛胥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只轻轻道了一句,“法师从不打妄语,此话自然有迹可循。克妻克子,绮儿,你可怕?”
沈浓绮闻言瞳孔微扩,眼眶中顷刻蓄满了眼泪,乌羽般的眼睫轻眨一下,一滴泪珠便顺着面庞流下,滴在了二人相握的手背上。
“胥哥哥为了我,已舍礼法人伦之大义,弃绵延宗祠之责,同这些相比,死又算得了什么?今生有你在我身侧,我就算死。亦无憾。”
二人之间的关系,便犹如在刃丝上跳舞,舞姿虽优美动人,舞者亦沉浸其中,但不知何时就会脚下一滑,彻底落下悬崖,坠入无间地狱。
周沛胥是心甘情愿踏上这刃丝上的,可他心底一直有一个担忧。
他实在是不清楚,他在沈浓绮心中,究竟是何位置。
是报复刘元基的工具?排遣寂寞的情郎?拉拢文臣、巩固江山的对象?还是个可以让她怀孕的器具?
她一直是他默默仰望守护的神女,如今已与他心心相印相约携手,这美好来的太快太不可思议,他心底的卑污肆意生长,折磨得他噬骨散魂,所以他才半真半假问出了这句话,想要探探她的心思。
如今她泪眼婆娑地道出真心,周沛胥才感悟道,原来是他一直在庸人自扰。
她待他,竟也是这般痴情不悔。
周沛胥见她垂泪心痛不已,忙抬手帮她拭泪,慌到声线都有几分颤抖,“绮儿莫哭,都是我说错了话惹你伤心。那些话尽是假的,多年前我与玄明法师有过一缘,是我求他道出这些,好让众人信服,让父亲死心,今后再也不会为娶妻生子而扰。”
沈浓绮抬起头来看他,眼睫湿润,“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你方才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眼下说这些,莫不是在安慰我?”
“自然是真的。法师乃得大道之人,行事洒脱,不可与寻常出家人相提并论,他深知我的困境,心甘情愿渡我此劫,若非如此,只怕父亲逼我娶妻纳妾之事,今后定无法断绝。”
周沛胥面不改色地笑着哄她。只有他自己知道,玄明法师那般心怀大爱德高望重之人,怎会轻易在道场上妄断命格?他的命格的确落在孤煞星上,父母兄弟的确不宁……是他求去玄明法师面前,让法师说得更严重些,如此真假掺半道出,才更让人信服。
“我原也不信那些话的,胥哥哥为晏朝鞠躬尽瘁,定会福寿无双!”沈浓绮见他如此言之凿凿,当下便信了几分,耸了耸鼻头又道,“玄明法师能帮你便很好,如此一来,永顺伯爵府家的二小姐名声亦不会被退婚之事而名声受损。”
到底是当朝首辅,掌着晏朝的万千决策之权,在文武官员夹击下亦能游刃有余的权臣,他这一招,势如泰山又化骨无形,不仅免去了与周公宏抗婚争论,让他在婚嫁事上全省而退,在无后顾之忧,并且也思虑周全,让无辜的江映芙免受其难,沈浓绮心中愈发佩服起来。
她又想起一桩旧事,“胥哥哥,我想托你办件事。之前淑嫔与侍卫有染,被关押在了冷宫之中,眼看着就要被赐毒酒了。我知我身为皇后确是应该从重处罚的,可淑嫔她身世可怜,嫁入宫中之后刘元基稍不满意,便将她暴打一顿,我后来去瞧过她身上的伤口,真真通身都没有一块好肉……我…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周沛胥问她,“那你想如何处理?”
“我想…让她假死,放她出宫。”
周沛胥应下,“既如此,户籍册页、通行文牒……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处理妥当后,我派人来同你说一声。”
沈浓绮又有些担忧,“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一个弱女子,出宫之后即不能投奔父母,又无一技之长,今后以何谋生?就算给足了金银,只怕也守不住。”
周沛胥笑了笑,“她一个弱女子守不住,章云这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总守得住。”
沈浓绮又惊又喜,“胥哥哥的意思是,章云没死?他还活着?”
周沛胥点了点头,“我留了他一条性命,算算时间,他身上的伤约莫也好得差不多了。”
对于这件事儿,二人并未通过气,却不约而同都做了同样的决定。
这不免让沈浓绮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悸动来,这是种志同道合,无法言说的默契,仿佛无论面对任何事,彼此都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朝着一致的方向一起努力。
她探上身去,双臂抬高勾住他的脖子,双唇亲了亲他的面颊,“胥哥哥,若不是那日春社夜我主动吻你,踏出了这关键一步,你这辈子是不是就不打算同我言明心意了?”
二人靠得极近,她气息若幽兰,身上还散发出阵阵馨香,带着若有若无的勾人意味,语气黏腻地发问,周沛胥一时竟红了耳朵。
若是以往,见了她如此胆大的动作,周沛胥或许还会因着礼法避退,可二人如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崇高的道德感,在她面前也已经完全不再设限,所以这次他并未扭头躲闪。
终究是他更爱她些,二人的情感中他原就是落了下风的那一个,她又是个惯会勾人心肠的妖精,若是不从其他方面着补回来,今后岂不是要被她绕在股掌之间?
周沛胥抬起手臂,揽过她柔软的腰肢抱在膝上。他并为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眸光澄然,直勾勾望着她,“今后臣定倾其所有,来补偿娘娘那一步。”
说罢,低头朝那两片鲜红欲滴的唇瓣,深深吻了过去。
玄明法师的鉴言流传开来,随着顺国公府与永顺伯爵府的婚事彻底告吹,许多事情也有了变化。
这最明显,也最有戏剧化的,就是周沛胥与江映芙二人,在婚嫁市场上的口碑齐齐翻转。
此事未出之前,周沛胥乃是京中所有高门侯府、巨公贵卿眼中的乘龙快婿,人人心中都清楚,若是自家的闺女能搭上这门亲事,饶是只能做个暖床的通房,都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自从道场鉴言传开后,哪儿还有什么胆子,让媒婆上门说亲?一下子门庭冷清了起来。
而江映芙呢?原本周修诚死了之后,江映芙便背上了克死未婚夫的名声,谁知她竟也不知避讳,还上赶子为已亡的未婚夫守灵了三年,不仅白白耽误了青春年华,众人更是觉得她待周修诚情真意切,忘不了未婚亡夫。
毕竟谁想娶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子,回来做媳妇执掌中馈呢?所以在娶亲论嫁时,江映芙自动就被排除在外。
现如今又不一样了,连玄明法师都说她是有福之人,娶回来能阖家圆满,所以她为未婚亡夫守节一时,不仅不是污点了,反而是积德行善、重情重义之事!永顺伯爵府一下子变成了抢手的热馍馍,全京城的媒婆都争相恐后上门说媒。
挂着“沈”字木牌,装潢极其耀目的马车,驰停在了永顺伯爵府的门前,车架前置脚的木墩上,踩上了个绣着祥云的缀金高脚靴。
沈流哲踏下车架,眼瞧着门庭若市的永顺伯爵府,只觉得心头极其不畅。
他上前架住个从门中走出来,正要匆匆离去的媒婆,他扬了扬眉,装作浑不在意道,“你是来给谁说媒的啊?”
沈流哲这混世魔王,有谁不认得?常年无学无术遛鸡斗狗、在各大烟花之地混迹的浪荡子弟,偏偏家中势大,任谁见了都得抖三抖。
媒婆抬眼认出他来,生怕惹了他,忙答到,“沈小公爷,这提亲的公子哥多着呢,奴家记那些公子的名字,只怕都要记窜了!”
“你说来听听?”
媒婆掰着手指头,仔细回忆道,“就光昨天与今天,有礼部尚书于家的二公子、禁军统领的胞弟、光禄大夫甄家的小公子、还有盐运总督贺家的庶长子、刑部侍郎刘家的侄儿……”
随着报出来的名字越来越多,沈流哲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终是听不下去,粗声粗气吼了句,“凭他们?也配?”
第65章
沈流哲骂完这一句,抬腿便朝永顺伯爵府的大门走去,他向来与永顺伯爵府的次子江宇交好,平时三五日便要上门相邀去喝花酒,所以伯爵府的小厮对他甚为熟悉,拜帖都未要,就将他迎入了门内。
沈流哲大摇大摆踏入江宇的院中,人未到声先至,“如今日上三竿了,你家少爷不会还赖在床上未起吧?”
犹如魔音入耳,江宇忙将书桌上的桃艳话本丢到一旁,换了本地志杂编,战战兢兢迎了上去,“哎哟我的祖宗,你今日怎得有空来我这儿了?”
沈流哲眼角一抬,“怎的?不欢迎我?我这是听了阁公的调遣,来抽查抽查你们书背得如何了!”
江宇脸上露出了些心虚,“嘿嘿,这还能劳驾你来抽?我们这一干子弟都自觉得很!”
沈流哲原本也只是寻了个借口上门罢了,他径直坐在了主位上,翘起了二郎腿,“呵,旁人自觉我信,你?你们家这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你能安得下来背书?听说来你们家提亲的人犹如过江锦鲤啊!”
江宇顺着话头聊了起来,干脆顺坡下驴,挠挠头道,“嘿嘿,这书可以以后背,我阿妹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你也知道,这一家有女百家求嘛,这求亲的人确实多,我父亲母亲生怕阿妹碰上个居心叵测之人,日日让我出去打探那些个子弟们,有没有通房妾室,人品如何呢。”
沈流哲蹙了蹙没有,“那伯父伯母有看中的人么?”
“依照他们的意思,是要好好挑挑,眼下瞧着有几家儿郎还不错,还正在对比接触着呢。”
“既然亲事还未敲定,那你有什么可偷懒的,后日下午阁公考训你若不来,便等着挨板子。”
沈流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此时小厮上前来,朝他耳语几句,沈流哲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江宇的院子,往伯爵府的花园中走去,前脚才到院中,后脚便等到了佳人。
院中绿叶繁茂,百花盛开,树上的花瓣被风吹落,轻轻扬扬飘落形成阵花雨,江映芙带了两个女使踏着残花而来,她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裙,将本就清冷的气质,显得愈发高洁不可侵犯了几分。
沈流哲一时看呆了。
他忘了是何时开始留意江映芙的,或许是来伯爵府的偶尔碰见,也或许是钦佩她那分不顾传统观念的忠烈,总之在不知不觉中,对她总是多留了几分心。
他原以为这份心意,称不上多深厚,更提不上喜欢和爱。一是毕竟清楚她心中还有别人,二是她性格孤傲,眼神都从未在哪个男子身上停留过,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他们这些纨绔私下谈及京中的贵女们时,对江映芙更是呲之以鼻,道若是将这样犹如冰块般的女子娶入门来,只怕无人能消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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