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上春
抿了抿唇,戚秋止住抽噎,缓缓将手放在谢殊手里。
戚秋的手刚放进来,谢殊一使力,便将戚秋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殊依旧没有问戚秋怎么了,他转身给戚秋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将戚秋摁坐在贵妃榻上,谢殊将这杯茶递给她。
戚秋捧着热茶,冰冷的手这才逐渐有了温度。
她脸上的泪痕并没有擦干净,谢殊转身去内室的洗脸架上拿过帕子沾了点水,给戚秋净脸。
谢殊的力道并没有戚秋想的那么重,甚至比山峨轻。
湿润的毛巾从戚秋的眉眼划过至下巴,从始至终谢殊的手都隔着帕子,很小心,很规矩的替戚秋擦着脸上的泪痕,并没有越矩地碰到戚秋的脸。
直到戚秋脸上的泪痕被擦拭干净,谢殊一直紧绷僵硬的身子终是松了一些。
戚秋坐在贵妃榻上,看着谢殊。
谢殊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在戚秋的眼里,他的担忧和紧张却是一目了然。
他紧抿的薄唇,紧绷的身子,颤抖着的手,无一不在告诉戚秋他的慌乱。
而这就是戚秋勇气来源,这是手里毫无证据的她唯一的赌注。
她赌谢殊信她。
可时到今日她才发现这一赌注让她难过,无关结局的难过,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利用谢殊。
咬着下唇,戚秋心神已经乱了去,手没有克制住地抖了抖。
滚烫的茶水洒在戚秋的手背上,烫起一片红。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将茶水从戚秋的手里接过来。
“疼吗?”谢殊背对着戚秋问。
咬着唇,戚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殊手撑着桌子停顿片刻,过了许久他这才转过身。靠着戚秋身前的柜子,谢殊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
他在等,等戚秋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寒风凛冽,白雪窸窣,哪怕是合着窗户,苍茫的白依旧映入眼帘,格外刺眼。
戚秋眼眶里还盛着泪珠,终于在又一阵呼啸的北风中落了下来。
戚秋抬起头,脸上泪珠顺势滑落。
戚秋哽咽道:“表哥,求你帮帮我。”
第81章 江陵 这个地界已经烂透了
天色雾蒙蒙的,有些阴沉。
雪天酷寒,风声呼啸不止,如刀子一般往人身上贴。
天地茫茫,白雪纷纷,大的能糊住人眼睛,树干上冻着厚厚的冰棱,放眼望去无处不是白,银装素裹之下连水榭亭楼都矮了去。
屋子里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全是炽热,内室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烘得里里外外都是热气。
戚秋坐在贵妃榻上,头发垂在腰间,单薄的裙摆散落在地面。
屋内熏烟袅袅,早先那盏烫手的茶已经凉了,谢殊也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可他敲击着桌面,落下的一声一声响动仿佛还落在这寂静的屋内,不曾离去。
戚秋愣愣地有些出神。
她手边还放着两张信纸,这是她让找人代笔的戚家家信。
她原本的打算是伪造戚家父母的信件,以戚父戚母的口吻来诉说此事,她再借机以刚刚知晓此事为名,顺势向谢殊请求帮忙。
这样她知晓此事的源头便能够名正言顺了,起码不会让谢殊在源头上就生疑。
只是追根究底,她还是骗了谢殊。
如果可以,她比谁都不愿意这样做。
可她对谢殊不能说的东西有太多了,她无法做到对谢殊坦白。
她能判断戚家出了什么事的源头全部都在系统给的刘刚线索片段的回忆,可这些都是不能对谢殊提起,她若是不这样做,等谢殊问起,她自是哑口无言。
戚家既然被冤枉贪污,戚父已经有所察觉却无可奈何,只能破釜沉舟一般将女儿送往京城谢家求一丝生机,就说明藏在暗处的人早已经将伪证做好了,就等着给戚家致命一击。
想来即便是谢殊去查的时候,首先面对的也是戚家贪污的“确凿证据”,谢殊会不会继续查下去,全凭借着他的一时之念。
本就落了下乘,若是她再瞻前不顾后,岂不是平白惹谢殊怀疑?
涉及戚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她岂敢为了这一丝坦白意气用事?
只是……
戚秋侧目看向自己身旁的信纸,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确保此事无疑,她特意让郑朝找来了会模仿字迹的书生伪造了这两封戚家家信,就是怕谢殊拿起来看时发现端倪。
可谢殊从始至终都并没有看过这两张信。
他只是在听她说。
戚秋想起谢殊临走前看她的目光,深邃且复杂,好似又带着一些妥协。
戚秋想,谢殊可能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甚至也已经起了疑心。
是了,就算起因瞒过去了,总还有别的圆不过去,若是没有起疑心就不是谢殊了。
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许是坐的有些久了,炭火烤炙之下,戚秋的眼尾竟然有些酸涩。
戚秋重重地垂着头。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的水泱走了进来。
看着戚秋,水泱面带焦急,试探地问:“小姐……事情怎么样了?”
戚秋抿了抿唇,身子朝后靠去。
见戚秋这个样子,又不说话,水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纰漏,当即着急了起来。
她本来也不信戚家出事了,可如今却也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
水泱声音一轻,心慌道:“小姐,可是……”
戚秋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谢殊的那一抹目光,艰涩地说:“谢殊已经答应了。”
他明明起了疑心,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看,只是应了一声好。
戚秋突然有一丝心慌。
*
窗幔拉上,明明外面一片雪色,书房里却有些昏暗。
东昨见屋子里面实在太暗,便在谢殊身前的紫檀木的桌子上点了两根蜡烛。
烛火摇晃,映在谢殊漆黑的眸子里,忽明忽暗。
他身前还站着一个人,锦衣卫的装扮,看服饰像是个锦衣卫的总旗。
若是戚秋在这,准能认出来,这也曾是蓉娘客栈的一位跑堂小二。
景悦客栈的事牵连甚广,也甚为棘手,锦衣卫又怎么会只安插一个人进去。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谢殊静默许久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了。
谢殊下颚微收,薄唇轻抿,眸中跳跃的烛火随着他的合眸消失不见。
东昨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忍住问,“公子,您真的要插手戚家的事吗?”
谢殊合着双目,没有说话。
“戚家的事牵连颇深,是不是真的被冤枉还一概不知,若是您贸然插手,戚家却并不是被冤枉的可怎么办?王家公子本就在捉您的把柄,若是因此把您打成和戚家是一伙的人,岂不是连累了您……”东昨奉上一盏茶,担心地说。
去戚秋的院子里,他就跟在谢殊身后。等谢殊进去后,他和山峨水泱等人一起等在正屋门外,可不同的是,他会武功。
里面的谈话也并没有刻意小声,所以屋子里头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听得清楚,他这才格外担忧。
戚家身处漩涡里头尚且无可奈何,谢殊远在京城又何必去趟这片浑水。
况且……
江陵这个地界早就烂透了,当年连先帝派下去的巡抚大臣都在江陵一个县州没了一个。
先帝当年大怒,督察院的官员和锦衣卫的大人往返去了几趟,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只怕江陵的浑水会更深。
便是陛下登基之后,对于江陵此处也是多有束手无错的无奈。
戚家能好好的在江陵这么复杂的地界屹立这么多年,还真不一定经得起查。
谢殊节骨分明的手摩挲着扶椅,等东昨的话音落下,这才淡声道:“你还记得锦衣卫的职责吗?”
东昨低下头,面色一愧,“察明理,究对错,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东昨与东今不同,东昨不仅是谢殊的随从,也是锦衣卫的百户,有职位在身。
“可为了戚小姐……”顿了顿,东昨又有些迟疑。
谢殊睁开眸子,“戚家到底是否被冤枉,不是……戚秋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需要查过才知道。若真是事有蹊跷,戚家上下岂不是白白含冤。”
“此番我谁也不为,只是对得起这身飞鱼服。”谢殊冷声道。
东昨不敢再说,连连称是。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即暗卫隔门禀告说:“公子,宁公子来了。”
不等谢殊说话,门吱呀一声直接被宁和立从外面推开,“年关将近,府上正事如此之多,你急匆匆地叫我来作甚?”
宁和立进来,便带来了一身的寒气。
谢殊挥退东昨,起身将窗幔给拉开了。
外面明亮的雪色透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阴郁,谢殊颔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