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岛
已经半年了,虞松泽还没有正式拜师。
因为他的无垢道心,几位长鸿大尊者目前还没有商议好由谁来教导更为合适。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反正亲传弟子们一向不分你我地由所有长老们来教授,各取所长。
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师,可长老们都当虞松泽是自己的弟子,倾囊相授。
其实其他亲传弟子们也想多照顾他一点的,只不过虞松泽想到自己是来卧底的,日后必然会和长鸿剑宗反目成仇,所以潜意识里避着其他人,总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半年时间,虞松泽的修为已经有炼气圆满期,距离筑基一线之隔。
这个修炼速度不愧为无垢道心,但也和虞松泽的用功有脱不开的关系。
剑修弟子已经是很刻苦的那一类修士了,虞松却泽比大部分弟子还要更用功。他每日不仅要读书学习和修炼有关的知识,还要打坐,练剑时间竟然还能比普通弟子多一到两个时辰。
虞松泽天没亮便起床学习,他从早到晚地用功,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没有一丝缝隙,每天都到深夜才回来睡觉。
从小的成长环境让他比其他人要更能吃苦些,从贫寒的人界来到这么好的地方,每日有供应不断的珍稀佳肴,一大半山峰都划在他的名下,虞松泽却从没有享受过一日。
哪怕松懈下来一点点,虞松泽心中的罪恶感便会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有他对妹妹的愧疚,也有对长鸿剑宗的负罪感。
唯有不停地努力,不让自己有分神的机会去思考其他事情,每天都累到极点,虞松泽才能在夜晚安然入睡。
他拿着剑离开了自己住的府邸,刚一出院,虞松泽的呼吸便是一顿。
一个俊俏的少年靠着外墙,正有些无聊地自己给自己吹口哨听——正是亲传弟子排行第六的慕容飞。
慕容飞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顿时露出阳光干净的笑容。
“师弟!你总算念完书了。”他说,“我们出去找个地方玩一圈如何?”
虞松泽紧绷着身体,他侧过脸,僵硬地说,“不了,我要去练剑。”
他向外面走,慕容飞就在旁边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慕容飞叹气道,“你太刻苦了,半年都没休息过一天,这样下去你迟早要成剑疯子的。修炼不是一时之事,要懂得劳逸结合。”
虞松泽一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们的关心,所以便沉默着。
慕容飞也不在意,他又兴奋道,“哎,对了,你想喝酒吗?我在桃花林挖到了师兄们藏的酒,要不然我们俩偷偷过去看看?”
慕容飞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找他,哪怕虞松泽总是冷着脸一言不发,他还是凑在他旁边,孜孜不倦。
“不必了。”虞松泽淡漠地说。
慕容飞停下脚步,他看着少年头也不回只顾着向前走,浑身都写满冷淡的样子,不由得委屈地嚷嚷道,“郁泽,我可是你是师兄!你这个月一次还没理过我,你太过分了,你目无……兄、兄长!”
虞松泽这才转过身,他看向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无可奈何地说,“慕容师兄,我要去练剑,你在这里耽误我越久,我今晚回来的时间便越晚。”
耽误别人修炼天打雷劈,可是慕容飞觉得虞松泽实在太过于刻苦了,他这根弦崩得太紧,慕容飞怕他有一天会断掉。
“我不管!”慕容飞说,“今日我最多允许你练一个时辰的剑,然后你就要陪我出门逛逛。”
看到慕容飞一副自己不答应就要一直纠缠下去的样子,虞松泽轻轻地叹息一声。
“好吧。”他说。
慕容飞这才露出笑容,又跟了上来。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慕容飞要比虞松泽大一岁半。只不过不知是慕容飞当小师弟当了太长时间,被师兄师姐们保护得太好,总有点孩子气的感觉,还是因为虞松泽当习惯了长子,二人一起时,总觉得慕容飞要更幼稚一点的感觉。
虞松泽去练剑,慕容飞便坐在一旁等他。
在剑法上,他倒是可以指点虞松泽很多地方。只不过虞松泽很聪明,一点就通,慕容飞更多时间都是在安静地旁观。
他看着虞松泽练剑,看着少年一丝不苟地将所有动作都做到最好,并且重复成百上千遍,看着看着,慕容飞有些恍惚了。
他忽然感觉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就好像他曾经也看过一个与虞松泽很相似、但更瘦弱单薄的身影,也是这样练剑的。
慕容飞发呆发了很久,直到虞松泽向着他走来,他才抬起头,怔怔地问,“怎么了?”
“一个时辰。”虞松泽说。
慕容飞这才恍然回神,他意识到虞松泽已经练完了剑,顿时站了起来,高兴地说,“走走走,我们好好逛逛。”
几位长老和师兄师姐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这个同龄人能和虞松泽玩到一起去,顺便对带虞松泽放松放松。
可惜虞松泽软硬不吃,慕容飞磨了他几个月,他今日终于松口同意了。
“你还不能御剑飞行,来,上我的剑!”
慕容飞召唤出自己的长剑并且变大,他兴奋地招呼着虞松泽。
“我们要去哪里?”虞松泽问。
慕容飞其实也没想好,但只要让虞松泽今日休息半天,就已经成功了。
他想了想,“你自从来了亲传山峰后就没出来过,我带你在附近熟悉熟悉地形吧。”
二人御剑飞行,在山峰中穿行。
微风划过脸颊,沧琅宗壮丽的山峰云雾缭绕,阳光透过云层,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上,一副壮丽秀美的样子,虞松泽却看不进去。
他无声地叹息。
慕容飞并不知道,对于虞松泽而言,与他相处的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因为能够感觉得到少年真的在努力做一个师兄,他对他真挚的关怀像是烧灼的火焰,让虞松泽格外难熬。
“怎么样,出来逛逛是不是心情也会好一些?”慕容飞爽朗地笑道。
虞松泽保持着冷淡,为了不在意任何人,也不让他人有关心自己的机会,他甚至经常会故意做一些不合群甚至没有礼貌的事情。
比如现在。
“没什么意思。”虞松泽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这么高。”
慕容飞以为他有些怕高,便很好脾气地说,“那我们低一点吧。”
飞剑的高度逐渐降低,从云雾下降到半山腰。
“我们门派太大了,这附近的山脚都没人来呢。”慕容飞笑道,“不过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在这附近玩,森林深处有很多漂亮可爱的灵兽,等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慕容飞本来侧着头与虞松泽说话,忽然间,少年神情一顿,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了。
他不胡闹不打趣,而是露出这般严肃样子的时候,才方能看得出来他是当年初出茅庐便在修仙界一鸣惊人的年少英才。
“怎么了?”虞松泽看向他。
“有血的味道。”慕容飞沉声说,“可能有人受伤了。”
他闭上眼睛,屏气凝神,金丹期的灵识倏地展开,向着周遭山林铺去。他很快睁开眼睛,本命剑随之而动,载着他们向着树林的边缘飞去。
“果然有人!”慕容飞修为高,虞松泽还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他已经沉声道。
直到穿过树林,虞松泽终于看到有一个弟子倒在血泊里,生死不明。
慕容飞收了剑,他迅速来到这个弟子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神情越发凝重。
“还有一丝呼吸,但有点不对劲。”慕容飞蹙眉道,“这个人中了毒,而且胸膛还有剑伤,绝对不是意外。”
慕容飞随师兄师姐也历练过许多大小事情,此刻毫不慌张。他迅速将随身携带的丹药喂入孙乌木的口中,与此同时一边帮助他疏通引导混乱的真气,一边阻隔住孙乌木胸膛伤口附近的血管,用真气凝住伤口,让剑伤不再恶化。
虞松泽虽然自己被差点打死过,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别人流了这么多血,有些无措地问,“这么重的伤,他能活下来吗?”
“如果我们不来,他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死掉。”慕容飞沉声道,“现在的话不好说,如果逼出他丹田中的毒素,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他抬起头,看向虞松泽,“郁泽,我现在不能松开手,你用门派玉牌叫阮师姐过来,顺便联系教习,让他去把内门教习找来。”
每个山峰都有教习,教习的身份低于长老,在外门和内门负责管理弟子们平日的杂事,从资源分配再到修炼考核,教习们什么都管。
而在亲传弟子山峰,亲传弟子的地位高于教习,教习更像是管家,大多都是医修或者丹修出身,若是亲传弟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们解决。
虞松泽点点头,他先联系阮红苓,后联系教习,以玉牌为位置定位。
做完这一切后,慕容飞又说,“你翻翻他的胸口和储物戒指,看看他有没有玉牌,确认一下身份。”
慕容飞如此有条不紊毫不慌乱的样子,倒是真有点像师兄的感觉了。在他的指示下,虞松泽在弟子的衣襟中翻到了带血的门派玉牌。
“他叫孙乌木,是内门弟子。”虞松泽说。
孙乌木身上穿着内门的弟子服,慕容飞倒不是太吃惊,他蹙眉道,“内门弟子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飞持续不断地为孙乌木输送力量,虞松泽也在旁边蹲下,将他口鼻边的血擦干净。
本来濒死的孙乌木硬生生被高级丹药和慕容飞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他胸膛微弱地起伏,血沫顺着嘴角滑落,又被虞松泽擦拭掉。
“……”
孙乌木的嘴唇好像动了动。
虞松泽一怔,他将腰压低,轻声道,“你说什么?”
“……娆,”孙乌木气息虚浮,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杀魏娆……杀……魏娆……”
“魏娆?这是我们门派弟子?”慕容飞蹙眉道,“你的伤是此人弄的吗?”
孙乌木已经没了声响,又一次昏死了过去。
慕容飞看向虞松泽,本来想与他分析一下,结果便看到少年脊背僵滞,他瞳孔紧缩,手指捏紧成拳,指尖都用力得泛白,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其可怕的杀意之中。
郁泽虽然平时淡漠,偶尔还毒舌不愿给人面子,可慕容飞能感受得到他的这个新师弟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只是不知为何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这开始慕容飞第一次见到虞松泽露出这个表情。
“师弟,郁泽……!”慕容飞低声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虞松泽的大脑昏昏沉沉,他咬紧牙关,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定城魏氏小姐府被封,魏老爷和其党羽被查抄,魏娆消失不见……她确实很有可能也被接来修仙界。
只是不一定,还不一定,或许只是同名之人……冷静,虞松泽!
虞松泽要用尽全力来扼制自己,才能勉强自己不做出其他冲动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阮红苓赶到了。
阮红苓是亲传弟子中对医术最精通的一个,她一向少言寡语,赶到后直接接替了慕容飞的位置,帮孙乌木治疗。
慕容飞刚刚要同时多处维持孙乌木的状况,他其实不太擅长这个,紧张得额头都冒了汗,退下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阮红苓修为高,离得近,所以来得非常快,慕容飞道,“师姐,他就交给你了,我们去迎迎那内门教习,可不能让人跑了。”
“他的伤是新的,伤他的人没走多远。”阮红苓淡声道,“去吧。”
于是,慕容飞和虞松泽在路上又一次联系了内门教习,确定了魏娆的内门弟子身份,又将这件事传达给看守出入的轮班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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