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这我们也不知详细,只不过,有点奇怪,”柳若藤停顿片晌,“我们前两日曾去这位秦公子家中查探,以前也做过了解,听闻这位秦公子是家中独子,”
她皱紧眉,“但我们却在府中见到了一位与那秦公子同岁的公子,面容身量都与画像上给出的有差,而且那位公子还身有残疾,我们问这位公子可是秦公子的表兄弟么?但他们却回答不是。”
“不是?”
“对。”
柳若藤回忆当日所见,依旧觉得十分奇怪,那位画像上在逃的秦公子家中经营药铺商铺,是县城里的土财主,府上装饰虽不及裴府底蕴丰厚大气,但却十分花哨,院里堆满了名贵的花丛草树,装修繁复,让人眼花缭乱,各色不知真假的字画悬挂在墙面上,她们便在这样的环境见到了那位身有残疾,坐着木轮椅的‘秦公子’。
“与画像上没有半点相同的‘秦公子’么?”夏蒹问。
“对,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但是按照地图所示,确实没错,画像上四处逃亡的秦公子家中也的确经营着药铺商铺。”
“这算什么?”夏蒹听不懂了,“调虎离山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啊,还选个与那秦公子生的半分不像的做替罪羔羊么?”
“我们也不知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柳若藤摇了摇头,“反正我们的任务是捉拿画像上的秦公子,自然也不会伤及无辜,只是临走时,那位身有残疾的‘秦公子’偷偷告诉我们,若是想要找到画像上的人,可去申城看看。”
夏蒹皱起眉,听这一段虎头蛇尾的故事感觉莫名有些不适。
这算什么?就好像故意给那位正在逃亡的秦公子争取逃脱时间一样。
同时,知道那位秦公子如今人就在申城这件事,也让夏蒹感到不安。
她想要快点接一个悬赏令离开申城。
但是那之后的两日,夏蒹都没有等到裴观烛的人回来。
杀人魔每日不知去了哪里,白夜不归,夏蒹日思夜想,晚上做梦都是裴观烛提着人头拎着斧头像文章后期那样变成了杀人狂魔。
兴许是她这两日面色实在太过难看,柳若藤见她伤好下地走路没什么事了,提议一起出门走走。
“可以,”夏蒹很高兴,“柳姐姐是有什么东西想买么?”
“不是,”柳若藤笑的很温柔,“我们是打算继续去寻找秦公子的下落,顺便带夏姑娘外出散心。”
夏蒹:……
主角不愧是主角。
柳若藤与许致这两日不管是天暴热还是下雨,都一定要出门寻找一整日线索,两日下来柳若藤还好,许致直接黑了两个度,都快没了往日温柔的书生气质了。
夏蒹同意了柳若藤的提议,客栈没有镜子,她拜托柳若藤帮忙给她盘了往常的发髻。
柳若藤看着这一大盒首饰,眼睛瞪大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从里拿出一根雕花玉钗。
“戴这个可好?”
“好。”夏蒹点头,这根玉钗她倒是还没戴过,跟她手腕上的白玉镯还挺像的。
玉钗插入墨发,柳若藤见夏蒹转过头涂口脂,夸赞道,“夏姑娘还是这样好看,前两日的男子装扮可不适合你。”
“这样么?”夏蒹涂着口脂起脸,微微歪了下头。
她的男装模样好像确实很好笑,就连王大哥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说她生的像个小土豆,柳若藤跟许致也一看见她就笑出了声。
但是裴观烛好像从来没看着她的脸笑过。
不过他的审美也一直很奇怪就是了。
夏蒹想起裴观烛的理想型,歪了下嘴角。
……
主角团的搜索十分简单粗暴。
他们没有暴露任何行踪,只是偶尔会从怀中将画像翻出来,然后继续偷偷扫视街上路过的每一张人脸。
看的人脸多了,夏蒹感觉自己都快得了脸盲症,只觉得好像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中午一起回客栈吃完饭,夏蒹热的后颈出汗,回屋换了身轻薄衣裳。
但是再轻薄,也比不上现代穿热裤短袖,夏蒹拿着把扇子不停扇着,面上流汗,提起长襦裙露出小腿,看着远方天际乌云密布。
“好像是要下雨了?”
第38章 素色灯笼
“还真是。”柳若藤随着夏蒹的话往远处眺望,这边的天尚且浅白,远处已是阴云密布。
“咱们快些回去吧?”
路上行人渐少,天气又闷又热,夏蒹将袖子也卷了起来,两条白皙的手臂露着,也懒得管路过行人匆匆而过的目光,跟着主角团一起往前跑去。
大雨忽至,溅湿一泼青石砖面,少女提着裙裾露出雪白的小腿往前跑,雨水渐渐打湿了少女的浅色绣鞋,但她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视线所及之处,立着一个小摊子。
夏蒹一路过来遇到了无数个这样的小摊子,但是这个小摊子卖的东西却有些不同。
她在桌子角那里,看到了一堆十分眼熟的石刻娃娃。
没有脸,只有石刻娃娃的身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大堆灯笼扇子后面,跟夏蒹在梦中拿着的,那个送给裴观烛的石刻娃娃一模一样。
她视线盯着摊位,不顾天上降雨往那小摊子的方向走去。
前面传来柳若藤呼喊她的声音,夏蒹冲她喊道,“柳姐姐你们先走!我想买个东西!”
“好,记得快点儿回来啊!”
“嗯!”夏蒹挥了挥手,看着柳若藤与许致跑进雨幕中,自己走到了摊位前。
“你这石刻娃娃,”夏蒹眼睛盯着桌子角落的娃娃,确实每一张都没有脸,“都是自己做的么?”
“是。”坐在摊位前体型肥胖,目测四五十岁光景的女人抱着腿直起身子,伸出手举起一个石刻娃娃给她看。
夏蒹的视线在她遍布皱纹,黑黄且胖,指甲里卡着污泥的指头上定格两三秒,才接过这个石刻娃娃看了看。
也不知道石刻娃娃是不是全都这种样子。
没有脸的小娃娃,雕刻出了圆圆的头和身子,夏蒹看了看,探过身将那石刻娃娃又搁了回去。
少女小臂探过前桌搁着的东西伸过去,白到晃目,摊子后面漆黑不见光的小屋里忽然隐隐传出不大的咳嗽声,坐在摊前的妇人听见,有些焦躁的往后伸了伸脖子。
夏蒹视线一抬,没见里面有人影,却感觉漆黑的小屋里探出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阵又一阵闷闷的咳嗽声,是那种会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的视线。
她微微蹙起眉,在妇人的目光下举起摊子最前面摆着的一盏白茶色灯笼。
明显就是自己家做的,上头画着的画并不精细,几道墨痕甩出来的草叶山石,不好看也不丑,夏蒹又买了把油纸伞,交付了钱提着灯笼便走了。
妇人看着少女撑着伞的纤瘦背影走远,神情嫌恶,“狐狸媚子,不知羞耻。”
有声响自里屋传出,妇人回过头,果然就见自己的儿子扶着墙根出来,探出头痴痴往前看。
妇人赶忙撑住儿子胳膊挡住他视线,“昭娃,听娘的话,你安生点儿吧,快回屋里头去。”
被唤昭娃的青年生一双与妇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长三角眼,眉毛短又浅,身型却不跟妇人那般还算胖,他瘦又矮,揽着门框的手都显得有些狰狞,整个人像藏匿于阴暗中的老鼠。
见母亲挡住他视线,昭娃面容阴狠地盯着她瞪了半晌,进到屋内没片刻,便从里响起了瓷碗全部噼里啪啦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
雨水淋透了青石地,夏蒹收起油纸伞,提着灯笼进到客栈内。
商队刚走,此处并非繁华地,外面大雨,整间昏暗的客栈都陷进这场雨声之中,一楼无人,只有柜台前是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打着算盘算账,噼啪的算盘声响与外头的大雨交相辉映,大小珠落玉盘。
夏蒹就在这样安静幽深的环境里,看到了数日未见的裴观烛。
少年穿着他最常穿的靛蓝色锦衣,坐在一楼角落的缠枝木椅里,光线昏暗,他面前燃着一盏摇晃不定的白色烛台,少年的影子落在颜色暗淡的墙面上,随着烛火晃动,像是那一抹过分好看的影子都即将从墙面里挣脱出来。
夏蒹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久好久。
兴许是她视线直白且专注,沉寂在书中的少年微顿,凤眸直且平的探过来。
“裴公子。”
夏蒹舔了下嘴唇,将湿哒哒的油纸伞搁在门口,拎着手中的灯笼到他跟前。
书本磕到桌上,少年仰起脸,大概是光线问题,夏蒹总觉得他好像变得更白了,也变得更瘦,却不显皮包骨,只是觉得他有些过分清瘦,看过来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黑。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给人感觉十分安静,“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两三日,夏蒹乍一看见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心中又因为对方明显淡漠的回应发怔,“无事,只是见你在这里,我就过来跟你打招呼。”
“为何?”他偏过头,面上挂起一如既往地温和的笑脸,“夏蒹你为何要过来与我打招呼。”
他弯起眼睛,漆黑的瞳子不进一丝光,下巴明显变得有些尖,却也更显阴柔,陷在阴影里,像是古代怪谈书籍中常提到的,乡野中供奉的不辨男女的邪佛。
“我在你眼中是谁?你便要过来与我打招呼。”他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两三秒,看到她手中的灯笼时眼皮微压,指尖捻着手中书页翻过。
夏蒹才注意到,裴观烛没有看简策,而是看着现下坊间正流行的话本。
“裴公子在我眼中……”夏蒹不知道裴观烛忽然是怎么了,虽然他一直都很奇怪,“你在我眼中,是我的朋友。”
“噗,”少年看着手中的纸页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朋友么?那么那二人呢?”
夏蒹反应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裴观烛说的那二人,是柳若藤与许致。
她皱起眉。
又来。
自从上一家客栈起,裴观烛就对柳若藤跟许致有极强的不满,她本以为这次就没事了,没想到裴观烛还是紧抓着不放。
“她们也是我的朋友。”
“那你舍身相救的玉米呢?”
“也是。”
“呵,”他轻笑,“夏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文文静静,朋友倒是不少,我是朋友,那三个人也都是朋友。”
“偏偏对每个朋友态度还都不同,”他收回视线,修长苍白的指节继续翻着手中书页,“真是令人无言。”
夏蒹看着少年的侧脸,有些发愣。
雨声渐大,藏匿其中的算盘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夏蒹眼睫飞快眨动两秒,心上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的窃喜。
这股窃喜,让她藏也藏不住,夏蒹面上荡起笑来,站在原地眼睛都弯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少年视线只盯着手中纸页,看也不看她一眼。
“裴公子,”她蹲下来,从下往上去看少年的脸,“你知道,你这叫做吃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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