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这怕是要有雨。”柳若藤蹙起眉,此地距离京师尚远,且她们一行人抄的近路,这方圆十里都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往前走是有一个村落,但距离极远,恐怕也没有客栈能供他们一行人居住。
“这可如何是好。”柳若藤看向许致,问他的意见。
“师妹别慌。”见柳若藤面上带了愁容,许致骑马上前,腿夹马腹速度较快赶上前面的马车,绕到驾驶马车的车夫旁边。
声音断断续续从前面传来,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话语有些听不清晰,直到许致微微蹙眉转过头,驻马等她们过来。
“师兄,怎么样?”
“裴府的家丁果然认路,”许致苦笑,“我和他商量一番,他说可以横穿前面那片树林,那里的路早就被踏平了,而且是最近的路,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走几日便可直达京师,而且前面定有可以供我们歇息的客栈。”
“这样。”柳若藤皱起眉,她一向有些没主意。
“那咱们就横穿树林吧?”夏蒹的声音插进来,两人齐齐看向她。
“横穿树林,咱们赶时间过去,这雨也不知会不会下起来,若是没下咱们错过了这条近路,岂不是又要绕远路了。”
“夏姑娘说的也是。”柳若藤点了点头,看向许致。
许致也应了声,“可以,但这件事还需跟裴大公子商量一番。”
两人看着夏蒹,明显都不愿过去跟裴观烛商量。
夏蒹抿了抿唇,“那我过去说吧,柳姐姐载我过去。”
……
车牖紧闭。
他估计是在睡觉,夏蒹呼出一口气,敲了敲车牖。
“砰,砰,”内里没人应,夏蒹正要拉开车牖,一只手便将其给从里推开了。
车牖内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漆黑瞳仁儿从马车内探出来,放在她身上许久,才浅缓转动到另一侧,看了眼柳若藤又收回来。
“夏蒹,”他面上勾出笑容,“怎么了?”
夏蒹看着他的脸,忽然有些后悔给他买了墨蓝色的耳珰。
因为不知道怎么的,这幅耳珰显得他更白了,整张脸就像是没有血液从中流动一般,那皮肤,让人想起古代欧洲皮肤冷白如吸血鬼一般追求白皙皮肤的欧洲贵族。
“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夏蒹道,“那个……晚明,你饿吗?”
柳若藤的视线从后探过来,有些惊讶。
“唔,”他看着她,“不饿呢,怎么了?”
“那你的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夏蒹皱起眉,每日给他熬煮的药里明明也有补气血的,“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告诉我,知道没?”
“没有啊,”裴观烛盯住她,“夏蒹好古怪,为何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因为你的脸色很差,”夏蒹皱起眉,“差到让我觉得担心。”
柳若藤随着夏蒹的话往马车里看,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位裴大公子的脸一直都是这样,泛着一种难言的气色,若是五官平凡些,这副气色便丑到不能看了,但偏偏裴大公子相貌极好,就是面色苍白也能增添出另一种有些病弱的韵味。
“啊……面色差?”他呵呵笑起来,“看起来让你觉得害怕了?”
“倒是没有,只是担心,你若是还算有精神那便好,”夏蒹皱眉看着他,“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嗯,说吧。”
“天色阴沉,怕是之后有雨,我们有两条建议,一条是赶往距离此处较远的一处村落,一定可以赶到,但那里很有可能没有客栈,咱们需要在当地农户家中借住,而且那之后还要绕远路赶往京师,还有一条是我们打算横穿前面的树林,那里是唯一一条可以直达京师的近路,若是咱们在下雨之前赶到,说不定还能在前方住上客栈,只是树林内若是下起雨来咱们可能会没处躲。”
“嗯,你们更偏向哪一条?”
“第二条,我们打算通往树林。”
“这样,”裴观烛道,像是在思忖,“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夏蒹问。
“夏蒹之后也要跟她骑马么?”裴观烛视线探到柳若藤面孔上,停顿片晌才转动到另一侧,与夏蒹对上视线,“这样漫长的路,你之后也要和她一路么?”
“你的意思是……”夏蒹回了下头看向柳若藤,但柳若藤却没有看她,而是十分警惕的看向马车里,她有些纳闷柳若藤的反应,还是继续道,“想要我跟你坐马车吗?”
“是啊,这样漫长的路,我想要夏蒹和我坐马车,这不可以吗?”
“裴大公子为何想让夏姑娘和你坐马车?她在我这边我可以更好地保护她,裴大公子不必担心。”柳若藤捏紧了缰绳,面孔极为僵硬看向马车内。
不对劲,这位裴大公子的状态给人感觉很不对,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在裴府见他时明明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这之后,自从去到申城之后,便开始越来越奇怪了。
“啊?”
裴观烛睁大眼睛,一双漆黑的瞳仁儿没有半分光彩,“什么?”
“我说,裴大公子不必担忧夏姑娘,”柳若藤皱紧眉,“我可以保护夏姑娘的。”
“柳姐——”
“从谁的手中保护?”
夏蒹惊慌的话语被裴观烛砍断,少年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看着柳若藤,面上却还染着笑,“好怪啊,保护?啊,难不成,是从我的手中保护夏蒹吗?柳姑娘你,打算从我的手中,保护夏蒹?”
“停!”夏蒹指尖都开始泛凉,“裴公,不,晚明,柳姐姐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这路上比较不安全,她就想着保护我,毕竟咱们带的东西比较多,还有,柳姐姐——”
夏蒹转过头,看向面孔极为僵硬却紧紧皱眉的柳若藤,“你别误会,晚明他就是比较敏感,并不是坏人的,单纯就是想我了,嗯,我接下来的路都跟晚明坐马车里——”
“不行。”
柳若藤的话语截断了她。
夏蒹愣住,指尖打颤去看裴观烛,少年面上的笑已经越来越大了,这抹笑就像是被缝在脸上,僵硬至极。
“这马车夏姑娘还是别坐,”以前若是还没确认,那么此时此刻柳若藤确认以及肯定,这位裴大公子定是有些地方不对劲,本来还以为他虽然不对劲但对夏姑娘没有半分敌意,但如今见到少年的眼神,她只感觉心中一片恶寒,她靠接悬赏令过活,见到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夫妻之间由爱生恨,最终酿成大错的不在少数,她生怕自己这一生中难得遇到的好友会出半点差池,便是得罪了对方也毫不愿相让,“夏姑娘若也想跟着裴大公子,便骑我的马吧,我与我师兄共骑他那一匹,顺便你也该学学骑马之术。”
她说这话有自己的顾虑,裴大公子明显状态不对,她如果此时完全忤逆对方,也怕夏姑娘会因此下不来台,到时候会被裴大公子报复,骑马的话她和师兄在后面盯着,不会出一点意外。
“哎?可以吗?”夏蒹回了下头,唇角弯起来看向马车内,“晚明你觉得呢?”
“可以啊。”他视线微顿,好半晌嘴角才勾起来。
“好。”夏蒹开心,柳若藤下了马,她便骑在马背上挨着马车。
“晚明晚明,”夏蒹喊他,“马车里应该有梨膏糖,你给我拿,你自己也吃。”
“梨膏糖?”裴观烛明显是才知道马车里还有梨膏糖,听她话翻找,从茶桌底下摸出一袋用牛皮纸装着的小包东西。
“你自己先吃一块,”夏蒹面上染着明媚的笑,“看看爱不爱吃。”
裴观烛听她的话,拆开纸绳捻出一块含到嘴里。
梨膏糖清甜的味道填满口腔,他垂着头嚼了两下,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人吃糖时会露出来的愉悦神态。
烦死了。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他垂着头,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茶桌底下。
那里放着一把斧头。
他的体力总是很不好,用匕首或者尖锐的剪刀去杀人,总是会觉得特别累,杀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但是斧头不会,用起来会觉得很爽快。
真想现在就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但是不可以。
每次都这样烦。
他如果把她们杀了,夏蒹一定会讨厌他,会恨死他,可能还会一辈子都不理他,到时候他就算是如愿以偿杀了夏蒹也肯定会觉得特别特别难过,那么他之前的所有忍耐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他可不想让夏蒹死之前对他是抱有仇恨的,但是,但是吧,他现在又很忍受不了,好烦人,早知道就不该把斧头放在那么触手可及的位置,导致他总是心思漂浮,就连看见夏蒹都有些忍不了了,被发现了,那个姓柳的,她肯定已经发现了,好烦人,好烦人……
“晚明?”
外面传来夏蒹担忧的声音。
他一直垂着头,也不知是怎么了。
“夏蒹。”
少年起脸,面上笑容温柔至极,“刚才在吃梨膏糖呢,这个很好吃。”
“是吧?”夏蒹面上染笑,好心情的让他捻起一块梨膏糖,塞进自己的嘴里。
两人就这样,一口一个梨膏糖,喂上一块便含好一会儿,梨膏糖在嘴里化了,夏蒹再去找裴观烛要新的,满口甜腻,就连经过这片极为阴暗的树林也没那么怕了。
如许致方才所言,这片森林里的路早就被踏平了,车马行驶极为好走。
不知时间,天色变得越来越暗,远处乌云密布,像是老天爷在酝酿一场极大的暴雨。
“雨水将临的味道。”
马车内传出裴观烛温和的声音。
“确实。”树林内会将这类味道放大,天气越来越闷热,夏蒹脖颈里都蔓上一片汗,衣裳紧紧粘着身子,额头上的汗往下掉,她擦了又擦,视线往马车里看,裴观烛嘴里含着糖,那么大热的天,他穿一身雪青色圆领锦衣,浑身上下一点出汗的痕迹都没有。
“嗯……”夏蒹的视线里,他微微蹙起眉,“好难闻的味道。”
“雨水吗?”夏蒹并没有觉得哪里难闻,混着草木的清香,其实还是很好闻的。
“不是,”裴观烛转过头看她,“这像是香火,说不上来。”
“香火?”
夏蒹吸了吸鼻子,这树林里,哪来的香火味?
“对,香火,这里刚死过人吗?”裴观烛冷不丁道。
“你别说这种话啊怪吓人的。”森林里看不清前路,夏蒹被他的话吓得周身都泛起凉意,但裴观烛显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香火,越来越重了,就是香火。”
“夏姑娘!”后面传来一声喊,夏蒹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很远的前方有奇怪的建筑。
“天开始滴答雨点了!你感觉到没有?!”许致的喊声从后面传来,“我师妹说没感觉到,我觉得已经下起雨了!”
“是下起雨来了呢,”坐在马车里的裴观烛说,“回他嘛,已经下起雨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夏蒹皱眉看过去。
“味道,不一样了,这是下雨了才会有的味道。”
“你怎么分辨得出来的?”夏蒹不可思议问,裴观烛虽然嗅觉一直都十分灵敏,但她印象中并没有灵敏到能分辨是否下起了雨的恐怖地步。
“唔,”裴观烛看向她,“人躲雨都会跑进屋子里吧?但是我不会,所以很熟悉呢,非常熟悉。”
夏蒹咽了下口水,刚要说话,感觉到额头上不知何时蔓上一块冰凉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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