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好多
被兄妹俩这么一闹,见自家店外一下子拥堵了这么老些人来看热闹,这绸衣八字须也黑了脸,指着站在自家店门口不依不饶的俩兄妹急辩。
“嘿!两小兔崽子,说你们,你们还来劲了不是?我可没见着你们嘴里所谓的鹿,我这店子里头也不曾见过什么鹿,若是不信,我可以放大家伙进去瞧瞧,我周某人行的端坐得正,你们可别仗着年纪小,就红口白牙的给我泼脏水!”
“哎呦是哎,既然掌柜的都敢这么说,可能真是这俩少年人在说谎。”
“就是,要不然人家掌柜的也不会敞开大门敢让人查。”
绸衣八字须不愧是块老姜,或者是吃准了这兄妹,一副正义凛然敞开门,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模样,瞬间就把店门口的兄妹二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的指指点点,一道道目光里传来的怀疑与不信任,让兄妹二人气红了眼,黑脸少年更是爆发了,满口嚷嚷着,“我们就是背了,就是背了,明明两头鹿,我们兄妹昨日好不容易才猎的,今个一早背进城来的!怎么会没有!!!”
明明很想说清楚辩明白,可惜他自来嘴笨,嘴里反复的就是这么句话,哪怕嚷嚷的再高声,都被淹没在了众人的指指点点中。
边上的少女看着比哥哥沉稳些,却同样是急红了眼眶,握成拳头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看着台阶上一脸带笑,一副运筹帷幄的八字须,少女咬牙狠狠怒瞪八字须。
“你这王八胡子坏得很!黑心肝儿,欺负我们兄妹年少,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哟呵!这话于梵梵听着耳熟,却也听得摇头。
她不难听出兄妹俩心里的委屈,可良心会不会痛?
于梵梵看着上头的八字须,很显然,人家是不会痛的,因为这货自己瞧着,可不像是什么有良心的主。
讲真,于梵梵虽然不会看人,自己没看见前因,可不知为何,她却是信任这兄妹俩的,他们的眼睛不像在说谎,反倒是那绸衣的八字须,给她的感官很不好。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明明都不想多管闲事的她,迥异于在场所有只会看热闹而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于梵梵突然就出声道。
“你们双方各持己见,争吵不休,完全没必要,你们的话谁真谁假,其实只要一问便知。”
于梵梵此话一出,争执双方的目光纷纷落在于梵梵的身上。
“怎么问?”,兄妹俩闻言,双眼不由一亮,齐齐看着于梵梵一脸的急切。
而绸衣八字须看到居然有闲事佬出来搅局,他蓦地一皱眉,居高临下,很不客气的呵斥于梵梵:“你是哪个?你一妇道人家,不好好的在家绣花洗刷,来外头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听到八字须骂人,从始至终都在被欺负,都没有被信任,还一直被指指点点的兄妹俩,也顾不上追问于梵梵了,双双调转视线,怒瞪着八字须指责,“你个坏心肝怎么还骂人?”
“本老爷就骂了怎么啦!”
于梵梵却被八字须恶声恶气的指责给气坏了,跺了跺脚,她操着一口渐渐熟练的当地话,连连冷笑的气场全开,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状态,“路不平自有人踩!”
八字须被怼一噎,指着于梵梵抖着唇,怒瞪着他的一双眯眯老鼠眼,起的两腮发抖的呵斥,“你……你!”
“你什么你?你先给姐闭嘴吧!”,于梵梵不客气的打断这个看不起女人的辣鸡,只看向气愤委屈的兄妹二人道。
“我且问你,你们兄妹二人是从哪个城门入城的?只要你们没撒谎,只要你们真的背了鹿进城,鹿那么大的物件,还是两头,定然显眼。
你们一路上从城门背到此地,总归有人能看见,不行就沿途去问一问,总归会有好心人愿帮你们作证。
实在不行,不还有守城门的军士们?
任何人进城都要过城门,都要被收税,你们扛着鹿进来那么显眼,人家守城门的军士自然记得人,若是再不行,都没人不开口帮你们证明,那不是还有衙门?
都说县太爷是青天大老爷,你兄妹二人就去击鼓告官,我还就不信了,两头活生生的鹿,还能青天白日里就不见啦?
再不然,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不知哪位乡亲家养了狗子?不若求乡亲帮帮忙牵两条狗子来,让它们闻一闻这俩孩子身上的气味,若是他们真背了鹿进城,狗子循着味儿总能找得见。”
于梵梵被激起了暴脾气,落地有声,见自己越说台上的绸衣八字须脸色越难看,这会子不用于梵梵再说什么,看热闹的人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更有那好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急忙蹦跶着,高举起自己的胳膊,嘴里大喊,“我,我,我,我家有狗子,我家有狗子,我现在就可以去牵。”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我家离得近,我去牵,马上就去牵!”
这位热情的吃瓜群众,家离着这南杂行还真是近巧,因为近,自然是跟这南杂行曾经是有过来往交易的,也正是因为有过,曾经更是被坑过,却碍于这南杂行背后的势力,这位群众一直敢怒不敢言,今日得巧看了南杂行的一场大戏,乐得看南杂行可恶掌柜倒霉丢人的他,蹦跶的也是最厉害。
八字须见人群里真有人匆匆跑出人群,真就像是去牵狗了一般,瞧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对着他,对着他们南杂行的门脸指指点点,想到被自己藏到了隔壁店铺后院去的两只鹿,八字须黑了脸。
不行,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妹夫虽然是县里的钱粮师爷,是坐地户,可架不住跟县太爷不对付呀!
这些泥腿子们不知道轻重,万一真闹开闹大了,自己丢了口碑砸了生意是小,万一让师爷妹婿被县太爷给盯上了,万一被抓住了小辫子吃了挂落,自家那做小妾的妹妹,可不得天天上家里来哭闹?自己从今往后的大靠山不也跟着没啦?
不行,绝对不行!
心里恼恨于梵梵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最是奸诈的八字须衡量片刻,因着心有忌惮,在要脸还是要靠山之间,迅速做出了取舍。
当即一抖衣袖,很是收放自如不要脸的,八字须急忙就朝着下头看热闹的人群挥手赶人。
“都散了散了,走走走,别窝在我家铺子门口堵着路,让我还怎么做生意,都给我散开散开!”
于梵梵笑了,“掌柜的这些心虚啦?”
“对啊对啊,掌柜的您这是心虚了吧?”
知道这南杂行背后靠山的百姓,知道深浅的,哪怕再想看戏,在八字须赶人后,一个个的就纷纷后退,赶紧闭口不语。
可也有不知道的人呀,那些不知内情,不知深浅的,比如于梵梵,见八字须赶人,这一个个的还朝着这八字须指指点点,纷纷声援于梵梵,还嫌热闹不够大呢。
结果这八字须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不要脸。
见状脸再一沉,看着下头没散开的人群一脸阴笑着威胁。
“虚什么虚?看什么看?都给爷散开,你们知不知道,本老爷这南杂行背后的东家是谁?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本老爷这南杂行背后的东家可是县里的钱师爷!那可是这三江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敢闹事,我立马就让伙计去衙门找人去,让衙差拿了你们这些泥腿子下大狱!还不赶紧的散开,都看什么看,滚滚滚,一群吃饱没事干的闲汉,都给老子滚!”
呦呵,原来是背后有人呀!被人家的靠山吓住,刚刚还叫嚣的欢实的吃瓜群众立刻歇火,毕竟到了哪里都是民怕官呀,哪怕人家这嘴里的官都不入流,百姓就是怕!
刚刚还被围拢的密不透风的店铺门口、街道,眨眼间就空气清新的畅通了起来。
看着散去的人群,兄妹俩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流光。
想到家里的人还等着他们换盐回去,他们又重新斗志昂扬,看着驱赶完了人,背着手就要往铺子里去的八字须,二人不忿的又继续给自己讨公道。
“你个怀心肝的坏人,你这是心虚了吧,是承认骗了我们兄妹俩的鹿了吧。”
“切!”,既然被识破了,已经被当众撕破了脸,八字须也不矫情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口怼这兄妹俩的时候,还故意轻蔑的看了于梵梵一眼。
“本老爷是大度的人,不跟你们这群泥腿子计较,便是本老爷真拿了你们的鹿又怎样?有本事你们去衙门告我去?切!不过你们可别怪我不事先提醒,有道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去衙门?怕你们呀!还找守城门的兵丁作证?怕不是个大笑话!呵!一群泥腿子,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吗?”
八字须嘴上说的落地有声,其实心里却发虚,正因为发虚,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意在最后重重的提起那些有的没,试图显示自己的关系硬气。
为了赶紧平息眼前的闹剧,大清早的他还要开门做生意呢,八字须一通连哄带骗带威胁完了,一脸傲慢的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襟,而后轻蔑的看着这兄妹二人,只想赶紧打发人滚蛋。
“今日爷爷我就教你们一个乖,也是老爷我良心好,帮你们兄弟收了鹿,要不然,你当这三江县没规矩,是你们这等山野乡民泥腿子想要怎样就怎样的吗?
你们扛着鹿进城卖,有问过行会团头吗?有得了行会团头的点头允许?交了拜码头的份子钱?人家让你买卖了吗?
还跟老子换盐?换你个大头鬼呢!老爷我收了你们的鹿真是为了你们好,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蛋!”
于梵梵虽然也了解一点,这古代要做什么都有行会团头管理着各个行当,可这玩意其实就是民间组织,比如拉粪的有粪行,卖肉的有肉行,卖菜的有菜行,各行各业都有团头管理。
这行会与团头,讲的好听点,就是百姓推拒信服的人,掌管着关于民生的一切;
而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群地痞恶霸,欺行霸市的自己霸占了行业,给自己自封的,百姓苦不堪言,却因为这些人帮着官府管理,暗地里给着官府孝敬,官府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八字须用这个来压人,这兄妹俩不懂内情门道的,自然是不服气的。
“我们不知道什么行会团头,既然你承认骗了我们,既然不跟我们交换,那也行,那你还我们的鹿!”,做不成交易,行啊,不给盐也行,那把他们辛苦打来的鹿还给他们也成啊!
想到寨子里的老老少少如今吃不上盐,一个个都没力气,连活计都做不动的可怜模样,兄妹俩憋屈的退了一步。
见兄妹俩服软退了一步,八字须不仅不心虚不愧疚,他还得寸进尺的不还鹿。
进了他周三皮手里的东西,不刮下三层再三层的皮,他都对不起自己这个名字。
还鹿?呵呵!那是不可能还的!
八字须周三皮两手一摊,“什么鹿?谁看到你们的鹿啦?你们看到了吗?”,无耻的家伙看向他自家店里的俩伙计问道,换来了俩伙计齐齐配合的摇头,“没看到,掌柜的,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真是睁眼说瞎话,站在外头依旧没走的于梵梵,都被这货的无耻程度给震惊到了。
然而,对方还犹然不觉,“听到没,听到没,没人看到你们的鹿!”
于梵梵是真看不下去了,插话打断周三皮。
“我说这位掌柜的,黑的就是黑的,即使再狡辩洗白,那也变不成白的!
虽然说官官相护,可我还就不信这三江城就没个说理的地方,这偌大的三江城,是您那位师爷可以只手遮天的吗?”
开玩笑,她连国公府都打上门去过,虽然这里的百姓愚昧,根本不敢得罪当官的,别人怕,她于梵梵却是不怕的。
转头看向那兄弟俩,于梵梵脑子想到自古以来文武不合,便给这兄弟两个出主意。
“哎,你们兄妹俩也别急,便是衙门口再朝南开,这县衙再是那什么师爷一手遮天,你们也别怕,不是有两只鹿么,姐姐我给你们指个地方。
你们往那边走,直接去城里的总营,就跟那边的军爷说,你们兄妹俩看军爷辛苦,特意打了两只鹿来孝敬军爷,只可惜,半道被个黑心肝的掌柜给抢了去,对方还宣称他们家的师爷比军爷大,他们师爷要吃的鹿看谁敢来抢?你们就去,就这么说,快些去!”
她还就不信了,就自己先前听到贺经济叨叨的那些城里的事儿,一个师爷,还能跟本就与他们派系不合的武将沆瀣一气?
见那俩少年呆呆的没反应,于梵梵又提点道,“你们快去呀,若是我是你们哥俩,我的鹿,宁可白送给那些军爷,白忙一场,也好过让这小人给占了便宜去。”
万万没料到于梵梵会帮兄妹俩出这么sao的主意,周三皮都惊呆了好吧。
连连抬手点着台阶下的于梵梵,周三皮话都说不全,“你,你,你个无知妇人好生刁钻!”
周三皮心里惊疑不定,面前这真不像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她居然知道利用兵痞对付自己?且对方还看着眼生,听她说话也生,莫不是军营里新来的什么家眷?要不然怎么会出这么刁钻的主意?
要真是兵痞的家眷的话?自己还真是有些束手束脚。
周三皮心里有些局促,惊疑不定的,那边身为妹妹的麻花辫,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小姑娘脸上一喜,忙朝着于梵梵笑着点头道谢,拉着自己的哥哥状似要走往总营去。
于梵梵见了满意,心说兄妹俩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就好,领会了就不枉自己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出头出言相帮一场。
自己其实也不是真要他们去军营走这一趟,于梵梵更加不知道,其实人家兄妹也根本没打算真走这一趟。
兄妹俩不去的原因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于梵梵却清楚,自己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试探试探八字须的态度而已。
毕竟人家军士也不傻,鹿都没了,人家怎么可能会给他们俩平民百姓的孩子跟官吏对上?人家再不合,也不会!因为不值当!
他们要的不过是八字须的反应,若是他怕,他们正好借此要挟罢了。
果然,周三皮被拿住了痛脚,急急上前拉着作势要走的兄妹二人,嘴里连声道着万事好商量。
于梵梵见状,心知事情到此就该差不离了,只要兄妹俩坚持,这鹿哪怕要不回来,这八字须也该给他们食盐或者银钱补偿,看样子真没自己什么事,于梵梵便打算先撤了,自己还忙着呢。
颠了颠怀里的儿子,帮着崽儿擦去因为吃糖而渗出嘴角的口水,“烨儿乖,娘亲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一直乖巧看戏,都不曾出声打断亲娘发挥,炒鸡配合的烨哥儿得了娘亲的询问,小家伙这才扬起带了棉帽的毛茸茸脑袋连连点头,“嗯嗯嗯,好的呀娘亲,娘亲也买,小啾啾也买。”
“好啊,都买,都买,崽儿真乖。”
于梵梵吧嗒一声亲在崽儿的粉嫩小脸蛋上,把崽儿裹紧再往背篓一放,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梵梵背起背篓转身就走,她还赶着去买棉被衣裳呢,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