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好多
此刻的吴必达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他甚至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砸手里的那地,这回给它出出去!
直等车子带着人走远了,兀自生气的粟经济忽的回神,蓦地皱眉,嘴里下意识的念叨了句“咦?不对呀!最近我们经纪行可没入手什么地呀?客人便是想买也买不着,老小子这是带着人家看的哪门子的地?除非是西……嘶!”
突然想到了什么,粟经济忍不住嘶了一声,而后看向车子远去的背影,粟经济心里暗骂吴经济的不靠谱,心肝黑。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那老小子真带着人家客人去看西边那块地的话,呵呵,这贵客的生意啊,指不定最后是谁做成呢!
不知内情的于梵梵坐在车上,被吴经济一路送到了城东。
自己一孤身女人,带着俩孩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不被邻里指指点点,她可不会让吴经济进门。
下了车,只让他等在外头,自己赶紧进门,先跟东升交代好自己要去看地的事,因为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也不知道距离的远近,于梵梵强势镇压了俩小蹦跶着表示要跟随的愿望。
至于东升让自己带着四眼一起去的坚持,于梵梵也一并强势镇压。
开玩笑,就两个小的在家里她还不放心呢,四眼是必须留下的。
领着孩子们进了自己住的房间,当着东升跟崽儿的面全幅武装好自己,想了想又把俩小家伙也一样的全副武装了,彼此安了心后,于梵梵打开装平日家用零钱的箱子,取了两吊钱交代东升。
“东升这些钱你拿着,虽然家里有吃的,但是我不放心你生火,若是饿了,糕点不想吃的话,你就拿着钱儿去巷子口,买你们喜欢吃的米粉、米豆腐都可以,记着让店家送来家里吃,你们在家一定要乖乖的别乱跑知道不?至于四眼,你把碗架上陶盆里剩下的那些给它吃就好。”,于梵梵耐心的逐一交代。
“姐姐,我还有钱,上次你给我的钱我都还没花完,我还有压岁钱,我……”
“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的,还有嫌弃钱多的?你姐姐我小时候可爱钱啦!那些是给你的跑路费,你自己收着当零花钱呗,至于压岁钱?压岁压岁,那就是给你存起来的,好了,别废话,姐还赶时间呢,快拿着,烨儿姐姐就交给你了。”
手里强势的又被塞了两百文,东升好无奈的说,不过想到小外甥先前过年就磨着自己要那个响一下,东升也没矫情了,心说大不了自己都存起来给小外甥花。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会带好烨儿的。”
安顿好了两小的,于梵梵在自己身上装了点碎银子,想了想把户籍鱼符给带上,这才出了门,一出来便上了吴经济的车,“吴经济,我们是顺道从东门出城吗?”
手里扬着鞭子赶车的吴经济一听,手蓦地顿了顿,随后这货脸上堆叠起热切的笑容,回头对于梵梵道:“呵呵,大娘子,我们要看的地在城西,如果从城东出城的话,城外的路不大好走,绕着耽搁时间,所以咱们得转头走城西,从西门出去后直奔西郊外。”
“哦。”,于梵梵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问,“那路程远吗?我们大概多久能到?”
为了以防万一,对方嫌弃远了事后不肯买,吴经济忙摇头。
“其实也不算远,主要是县城郊外的田地,要么就是零散的不成块,要么就都是有主的,像大娘子您说的要成片的买,就只有那地方有。
不过您放心,那地是真的肥沃,且无论旱地、水田、沙地都靠在一起不说,而且那地还有两个绝佳的好处。”
“什么好处?”,于梵梵听着也来了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只听这位吴经济摇头晃脑的开腔道:“一来,那地地势高,都在山脚连城一片,发大水都淹不着,绝对不会像咱们这边城里一样,大多的田地都靠着江河,三江三江,咱们三江城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实打实的三条江呢!一旦发大水,那田地可就是颗粒无收了;
这二来嘛,就是那边虽然没有江,却在山涧有条山溪瀑布,水量充足,那是既不怕干旱,也不怕洪涝,当然了,水量最大的时候也绝淹不着田地,真真是绝佳的好地方;
再一个,大娘子您想呀,无论这田地离着县城是远还是近,秋收的时候,您总得叫车把粮食拉回城的,所以既然都是叫车,既然都要拉,也不讲究这个远近的问题了不是?只要地肥,收成多,这点车费也就补上来了还绰绰有余。”
一路上都在听这位吴经济,把那地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当然,于梵梵也不是个傻子,更不会是听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吴经济,既然你说的这地这么好,怎么没人买呀?你可别跟我说,这地是今年开过年,人家卖家才挂到你们经纪行来的。”,这话自己可是不信的。
果然,于梵梵这么一说,吴经济的脸色僵了僵,他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把骡子赶的越发急,嘴上却是避重就轻。
“哎呦大娘子啊,我这个人嘴笨不大会说话,至于那个地,您还是自己先去看,您看好了,我们再说那地好不好行不?
至于为何没卖出去,那不是您都说了,要连成片的大块地么?
既然是连成片的不单卖,那价格可不便宜,也就是您今日说了要求,小的才敢带您去看,要不然,一般客人我都不会跑着一趟!
大娘子,别看我们三江县地理位置好,也时有跑商的商队来,更是有六品的县太老爷,跟五品的都司将军坐镇,可是吧,我们三江县却是穷县!这里是崇山峻岭,又没什么特色出产,啥好东西都得靠外头运进来,我们这地界啊,可不是谁都跟大娘子一样,有底气买大块土地的。”
见对方这么一说,于梵梵心里首先一个激灵,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有点财力露白了,可怎么办呢?
地是必须要买的,不然等着以后坐吃山空,没有任何进项,自己还依旧有钱花的话,那岂不是更加招人眼?
商户她绝对不能沾染,一来,儿子是军户,根本不能经商;二来,士农工商,她图不上士,起码也不能混个商呀!
由此可见,做回老本行的农,才是最安稳,最便捷,也是最适合自己的路。
如此,暂时暴露两分就暴露两分吧,这个地主,自己还是必须要做的。
于梵梵心里暗暗惊醒,接下来跟这位吴经济闲聊的时候,她就有心给自己找借口描补一二不说,还很注意着自己不要透露过多,更是有心眼不动声色的从吴经济嘴里了解情况。
当吴经济从自己嘴里,再次听到了上次自己忽悠贺经济的说词时,果然的,前头赶着的吴经济给她推销这块地就没那么的热切了,这让于梵梵越发觉得,这地可能还真有点问题。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又从对方口中探听汇总得知,除了这块地面积大,三江城再无其他大面积的地后,于梵梵便决定,还是先去看过再说。
兴许这地有什么忌讳让人不敢动,自己却不在意的呢?
君不见,多少小说里,主角都是靠着这个捡便宜了的,兴许老天爸爸也疼自己一回,在这上头等着她呢?
第65章 穷无裤却想当人
吴经济见身后这位精明无比的军眷夫人, 心里可能已经猜出自己手里这地可能有问题后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打道回府?吴经济心里当下一喜,对着于梵梵越发侃侃而谈起来。
回头又想想对方可是军眷,军眷!那地如果有军队在后当靠山, 那兴许, 可能,她不忌惮呢?
骡车哒哒哒的跑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于梵梵都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下。
下了车,于梵梵都来不及舒展筋骨, 活动开手脚, 首先就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到了。
这是两座圆包形状的山峰, 虽然也高, 但是比起它们后头那些直插云霄, 高耸凌厉的崇山峻岭来,这两座圆包山头显得格外圆墩墩的可爱。
山上虽然是初春,却因为地域的缘故,山头苍翠欲滴,树木繁茂,落叶的光秃,还有枯黄的植物夹杂其中, 红红绿绿黄黄褐褐,画面美不胜收。
而吴经济所说的那成片的田地, 就坐落在这如两姐妹般相连接的圆墩墩山头的脚下, 成片成片,山脚下最先是被细小水渠环绕的水田,再上去是旱地、沙地, 接连一起,差不多都有百多亩地了。
“大娘子您往这边来,我带您上去看看。”
跟着吴经济踏上田埂一路往里头去,一边走,吴经济一边还指着脚下仅有干枯稻茬的蓄水田。
“大娘子且看,这地如今还有佃农在耕种着呢,地您瞧瞧,那是真的肥,这山里的佃户穷苦没出路,对这些田地照顾的也很好,而且主家说了,田地出售出去后,负责照看这片田地的五家卖身死契佃农,也全都送给新买家,都是种地的好手,您若是入手田地还能得人,白捡的便宜……”
为了证明自己前头的所言不虚,吴经济一边走着,一边还从边上的细竹林里折了跟竹子条,走几步就在身边的水田里搅合搅合,把里头的泥挑起来给于梵梵看,试图证明自己说地肥是真不骗人。
于梵梵却没在意这些,地肥不肥,她只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了,根本无需他这样表演,她眼下所在意的是,这人嘴里说的这五家死契的佃农。
难道说,这地卖不出去,就是因为这些个死契佃农的带累?
可也不会啊,照道理哪怕佃农情况再差,没得什么壮年劳动力,白送的人呢,不至于会带累田地都卖不出去的吧?那难道是这地要价特别贵?
不然的话,自己实在是想不出,这些好田地卖迟迟不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心里思量琢磨着,随着他们越发深入,耳边传来吴经济的喊声,“大娘子且看,那边的山坳您看到没,那五家负责此地的佃农就那山坳里住着。”
于梵梵顺着吴经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错落在山坳绿意间,坐落着五座茅草顶子的泥草屋。
“大娘子,那旱地在上头一些,正好要路过佃农的屋子,您要不要上去先瞧一瞧?顺道的,晌午的时候,让佃农做点好吃的给您尝尝。”
好吃的什么的,在于梵梵看到眼跟前这些闻风而来,聚集在一起瞧她的这一个个抖着身子,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所谓佃农时,在看到他们居住的低矮泥草房子时,在他们苦兮兮着一张皱巴巴黑黝黝的脸,讨好的笑着,说是要抓鸡宰杀了给他们做饭时,于梵梵心里闷闷沉沉的,终是再张不开嘴。
这样的一张张脸,一个个人,是所有影视剧里的苦难人都演绎不出来的,自己还是在诸多反应民国时的黑白老照片里,才看到过如此惨况,不想,今日叫自己见了活生生的人间惨剧了。
见到于梵梵脸色突然沉重,再没了先前一路来的好脸色,吴经济心中暗道不好,满以为于梵梵这是嫌弃这些下巴里子的泥腿子糟污,他急忙就招呼于梵梵解释着。
“大娘子,这些佃农是不怎么爱干净,我们不在这吃,我们也不在这久留,小的赶紧带您去看看上头的旱地、沙地,看完了我们就回,回城去小的请您吃牛记的羊肉粉。”
吴经济此话一出,于梵梵立刻皱眉,眼里满是不认同。
若是可以,若是有条件,谁又想衣衫不整?谁又想脏兮兮的被人瞧不起呢?还不是没有条件吗?
于梵梵特别不认同吴经济的话,才要开口辩驳,边上刚才那个带头出来迎接他们的老佃农身后,一个身披麻布袋加稻草裹着着下半身,看着约莫三四岁的一黑黝黝小娃儿,盯着吴经济不停的咽着口水,一看就知道是被他嘴里所谓的羊肉粉给馋的。
天可怜见的,小娃出生到现在,六岁的人了,却因为缺衣少食,长这么大看着像是三四岁不说,连肉的滋味都没尝过一口。
这会子听到总来他们这山旮旯来的吴老爷,嘴里说着吃肉,还是他们从未吃过的羊肉,想着曾经吴老爷来时,家里锅中飘着的香味,从未吃过肉的小娃馋啊,睁大一双天真懵懂的眼,伸出黑黝黝小手就抓住耶耶单薄的裤腿。
耶耶的裤子,是家里唯一一条能见人的裤子呢,剩下的那一条补丁摞补丁的裤子,得看家里谁出门干活才能给谁穿,其他人,还有像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在这种家里来了人的时候,唯一能穿的,就是耶耶奶奶爹爹娘娘秋日里用稻草杆子编制的草裤子了。
草裤子虽然扎屁股,虽然不怎么暖和,可是好歹能穿出门不漏小鸡*鸡呢。
小家伙动作很轻,小心的拽着耶耶的裤腿,生怕一个用力拽坏了家里唯一的值钱裤子,小家伙仰头,忍着口中不断分泌的口水看着亲耶耶问。
“耶耶(爷爷),羊肉粉好吃吗?吴老爷说的羊,是大毛哥哥他们以前一直放的那个咩咩吗?”
他们曾经有给东家放过羊,还有好几头呢,只可惜养了好几年,最后连崽儿都进了东家的肚子里,他们却连羊毛都没摸到过,小娃子好奇呀。
老佃农被最小的孙儿这么一问,老脸蓦地闪现出紧张,赶紧弯腰捂住孙儿的嘴巴,惊恐的低声叮嘱,“五毛闭嘴,别说话!”
呵斥完了孙儿,示意不远处的儿媳妇赶紧把孙子带走,老佃农这才舔着张老脸,用他那皱巴巴如老树皮一样的脸,朝着吴经济与于梵梵告饶。
“吴老爷,还有这位贵客大娘子二位别介意,小儿无状,不懂事,冲撞了二位贵人,是小老儿教导无方,还请二位贵人见谅,小老儿这就给二位贵人磕头了。”
说着话,求着情,老头儿立刻就要跪下磕头,可把于梵梵吓一跳。
吴经济估计是见多了,居然就站在那儿不动弹,那意思是居然要受人老人家的头?他也不怕折寿!
他敢受,于梵梵可不敢受,赶紧避过,而后两步侧面上前,也不嫌弃老人家脏污发臭,扶起人,嘴里连声道。
“老人家万万不可,快快起来,您这样可是要折我的寿的!孩,天真可爱是天性,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您老可千万别这样。”
被于梵梵一点也不嫌弃的扶着,老人家一张麻木的双眼里,终于迸发出了希望。
他眼里含泪,哎哎的点头,在听完于梵梵的话后,急忙转头,看向边上讪讪的吴经济,“吴老爷,这位贵人娘子是来看地的吗?”,老人家的声音有些颤抖,里头有着说不出的激动与希望,看着吴经济的一张脸上都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若是?若是!若是眼前的大娘子是买主,若是这位心善的大娘子能买下这块地,成为他们的新东家,那他们这老老少少三十几口人,是不是就不用再在这里苦熬等死啦?
毕竟看这位大娘子的模样,她有把自己当个人,把他们当个人啊!
吴经济急于脱手砸手里的地,心里也讶异的很。
心说自己来回这里都多少回,带了多少人看这地了,面前的老东西也从未流落过这样的表情,不过想到自己也急切出手这该死的地,而这大娘子看着就心软,也想加重砝码的吴经济连忙打蛇上棍,赶忙点头。
“可不是,这位大娘子就是来看地的,若不是来看地,谁这样的大冷天跑你们这山旮旯里来吃风?”
自认为一脸正义的训斥完老人家,吴经济转而又回头看于梵梵。
“大娘子您别介意啊,他们这些佃农就是不懂事,见到人来看地就热情的不行,刚刚还说要杀鸡招待您呢,呵呵呵,其实都是好的,他们不仅会种地还很听话的。”
边上的老人家一听这话,连连配合着吴经济点头。
“对对对,这位贵人大娘子,吴老爷说的对,我们都很听话很听话的,还很能干活,我们伺候田地也仔细,还有杀鸡,对杀鸡!老婆子,快去快去,就杀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
为了得个好主家,老人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淳朴的乡下老汉头一次胆大的推销自己不说,还语无伦次的,明明先前都不让他们杀鸡了,这会子他又开始张罗起来。
他是想着说,这位吴老爷吴经济,自从接手了东家委托的卖地的活计,经常带着人来瞧地,一开始的时候来的可勤快了,还一来就要吃鸡吃鸭。
可惜东家想要卖地,连他们这三十几口都嫌弃,吴老爷吃喝的这些东家又怎么会认?
为了活下去,为了找个好东家,他们硬是咬着牙,忍着痛,把自己一年到头养起来,自己根本就舍不得吃的几只,专门生蛋换盐巴的鸡鸭宰杀了喂给他们吃。
可怜他们这些个穷的连裤子都穿不起的低贱佃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