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永平帝初登基,先列了一张“奸臣榜”,排在最上面的便是黄仁、齐韬以及殷闻。
黄、齐两家皆是灭族大罪,殷闻因不孝被本族除名,且殷家本族辅佐燕王有功,所以只处死殷闻一人。
其他榜上有名的魏昂旧臣,斩的斩罚的罚,或入狱或流放,当然也有一部分臣子因为之前的功绩,获得了永平帝的宽恕,官复原职继续任用。
随后,永平帝恢复了秦王、代王的藩王爵位,因这二王一个病死一个当年削藩时就自尽了,爵位由各自的嫡长子继承,各回原来的封地。
奸臣要诛,忠臣要赏,像郭啸、张锡、高震、杨敬忠、冯谡、陈严纯皆封侯拜将,崔玉破格入内阁,之前主动投降永平帝的一批文官也获得了提拔,而吕隆这等先对抗永平帝后来又立功的,则保留原来的爵位职位,算是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赏罚持续了一个月,到中秋前,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有一半都换成了永平帝的旧臣。
这时京城在攻城时损坏的宫殿房屋也都修建好了,燕王看过皇宫、京城的舆图,开始册封他的妻妾子女。
妻妾五人,徐王妃册封为后,李侧妃封丽妃,郭侧妃封贤妃,温夫人封顺妃,崔夫人封淑妃。
皇子五人,长子魏旸封端王,次子魏昳封楚王,三次魏曕封蜀王,四子魏昡封湘王,五子魏暻封桂王,其妻各封王妃,嫡长子均为世子。
因永平帝不舍儿子们离得太远,不但端王住在京城,其他四王也都在京城赐王府,不必离京就藩。
永平帝还有三个女儿,长女魏槿封安庆公主,次女魏杉封寿春公主,幺女魏楹封长乐公主。
封完了,永平帝命蜀王、湘王前往平城,接后妃诸王来京。
九月初,册封的诏书比魏曕兄弟俩先抵达平城的燕王府。
一大家子三代人都跪在存心殿前,听完一卷一卷册封诏书,除了刚刚册封为端王的魏旸,其他人都一脸喜气洋洋,而魏旸,也在徐皇后用眼神提醒后,匆匆露出笑容来。
只是随着徐皇后回去之后,魏旸的眼圈就红了,作为儿子,他无法在母亲面前掩饰自己的委屈。父王登基称帝,他作为嫡长子,按理说该封太子,可父王却弄了一个“端王”的封号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徐皇后能理解儿子的委屈,可她并不认为,皇上此举就是要立其他皇子为太子。
从封号就能看出来,其他四子都是外地藩王,只是皇上不想几十年后重蹈今日覆辙,所以要四位藩王住在京城,空有藩王之名却无藩王的佣兵之权。与此同时,皇上虽然没有封儿子为太子,但“端王”这个区别于四个弟弟的封号便是告诉臣民百姓,儿子仍是他心目中的太子人选。
“你父皇自有他的思量,你要做的,就是做好端王,做好进京后皇上交给你的差事。”
“伯起你记住,无论什么封号,你都是你父皇的嫡长子,只要你立身正,待皇上忠孝,待手足友爱,待臣民仁厚,那个位置就是你的。”
徐皇后神色平和,声音慈爱,颓然坐在椅子上的魏旸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虽然仍旧委屈,那丝绝望却渐渐地消失了。
母亲说得对,他是嫡长子,即便他无功,只要无过,父王就不好越过他去立别的兄弟。
李侧妃这边,儿子封了王爷,女儿做了公主,就连女婿一家也有了爵位,李侧妃该高兴的,只是她看着手中册封自己为“丽妃”的诏书,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娘娘,封妃是喜事,您怎么皱着眉头?”
身边的嬷嬷已经改了称呼,好奇地问。
曾经的李侧妃如今的丽妃点点自己的诏书,对她道:“郭氏封贤妃,崔氏封淑妃,温氏封顺妃,贤淑就不说了,顺也是夸赞女子恭顺的,唯独我封的是丽妃,与品德无关,你说,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嬷嬷当然要捡主子爱听的说:“丽也是夸赞女子的呀,像丽质慧心,是说女子品貌兼备,更何况娘娘本就是五位娘娘中最美貌的,皇上给您的封号特殊一些,也是昭告天下他对您的宠爱是独一份的,您说是不是?”
丽妃就想到了她与表哥年轻时候的那些浓情蜜意,好吧,真是这样的话,“丽妃”确实是个好称号。
澄心堂。
三爷封王,夫人也封了王妃,澄心堂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前三年大家心里有多忐忑,现在就有多高兴。
金盏、银盏不停地朝殷蕙叫“王妃”,很快就习惯了这个新称呼。
而这一切对殷蕙来说,都是曾经经历过的,差别就在于,上辈子只有她与衡哥儿在家里等着魏曕来接他们,现在啊,她身边还多了一个循哥儿,一个宁姐儿。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衡哥儿对那一堆册封没什么感觉,只惦记着离家快两年的父亲。
金盏笑盈盈地道:“世子该改口叫父王啦。”
衡哥儿闻言,脸色一沉。
虚八岁的衡哥儿早已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总是挂着笑容,从先帝驾崩到战事结束的这四年里,王府里的孩子们虽然被长辈们瞒着外面的大事,但总能从父母或丫鬟太监们口中听到些消息。所以,衡哥儿知道爹爹跟着祖父去打仗了,知道爹爹随时都有可能受伤。
爹爹那么危险,衡哥儿怎么可能依然无忧无虑,他开始关心战事,开始对朝堂大事感兴趣,本朝的先生们不许他们讨论,衡哥儿就自己翻看史书,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先生们。
心里的事情多了,再加上与其他堂兄弟们偶尔也会有争执,衡哥儿迅速收敛了孩子天性,沉稳有度,越来越有皇孙的风范了。
一个皇孙,在思念爹爹的时候,又怎么能容许一个丫鬟在旁边指教他如何称呼?
因为金盏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衡哥儿才只是摆出冷脸,换个人,他会要对方掌嘴。
金盏其实是知道衡哥儿的脾气的,因为今天太高兴才忘了本分,此时见衡哥儿冷脸,金盏忙屈膝赔罪。
殷蕙:“好了,你先下去吧。”
金盏行礼告退。
殷蕙看看并排站在她面前的衡哥儿、循哥儿,再看看坐在榻上认真拉扯九连环压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女儿,柔声对儿子们道:“京城离这边太远,爹爹与四叔要走很久,可能还要再等半个月吧。”
衡哥儿:“那我们都要搬到京城去住?”
殷蕙:“是啊,以后京城就是咱们的家了,不过咱们一大家人要分开住了,皇祖父与祖母她们住在皇宫,大伯父他们一家住在端王府,二伯父一家住在楚王府,咱们住在蜀王府,四叔一家住在湘王府,五叔住在桂王府。”
她故意说得这么细,好让孩子们记住伯父叔叔们的封号。
衡哥儿垂眸默记,六岁的循哥儿继续发问:“蜀王府大吗?”
殷蕙笑道:“没有这里的王府大,但比咱们澄心堂大多了,循哥儿可以有自己的院子。”
循哥儿马上抱住衡哥儿的胳膊:“我要跟哥哥一起住。”
殷蕙揉了揉他的脑袋瓜。
魏曕在外奔波的这三年,正是循哥儿开始记事的时候,循哥儿与爹爹相处的时间太短,反倒是天天跟着哥哥去学堂读书,哥哥保护他不被堂兄们欺负,哥哥陪他一起完成功课,哥哥陪他去花园里玩,可以说,循哥儿最喜欢的人就是哥哥,连娘亲都要逊色哥哥一些,毕竟,娘亲有好多事要忙,还要照顾爱哭的妹妹。
衡哥儿看看弟弟,并不介意跟弟弟住在一个院子里。
魏曕兄弟俩还没到,王府各院已经在徐皇后的吩咐下提前收拾了起来。
因为大事已成,殷蕙虽然还不能出府,管事周叔、殷家、廖秋娘却能往里面送信了。
殷墉捐银、筹备粮草都是功劳,永平帝登基后,赐封殷墉为济昌伯,爵位世袭罔替,殷阆为世子,祖孙俩也都有了官职。
廖秋娘那边,她的公公封了侯,她爹廖十三也封了伯爷的爵位,高官厚禄。
不过,廖十三要去秦地任守边大将,所以廖秋娘要单独跟着冯家去京城住。
殷家要去京城的,家里也在收拾行囊,与殷蕙约好进京后再见。
周叔来信,是问殷蕙准备如何处理平城这边的产业。
殷蕙给周叔写了一封回信,让他继续留在平城,上辈子公爹似有迁都平城之意,殷家的产业根基也都在平城,与其去金陵跟当地的权贵们抢田地铺子,不如守好平城这边的。
商人本性,有一瞬间,殷蕙冒出了趁现在平城田地便宜多置办一些的念头。
但下一刻她就放弃了,她已经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了,过犹不及,不能太贪。
殷家就是个例子,钱多到成了燕地首富,最后还不是都上交了朝廷?
周叔同样是个精明的人,殷蕙特意在回信中交待周叔,保持现状就好,不可占战乱的便宜。
信都送出去,殷蕙就开始盯着下人们收拾行囊了。
九月二十这日,新封的蜀王、湘王殿下终于进了平城。
第112章
魏曕、魏昡骑马进平城时,还是清晨。
他们回来走的水路,昨夜抵达码头,临时找家客栈休息了一晚,今早天未亮就往平城跑。
都是有妻有儿的,上次回来还是去年三月,一晃又是一年半,如何不想?
进了城,兄弟俩放慢速度,免得撞到街上百姓。
骑马就够显眼了,二人还都穿着王爷蟒袍,有反应快的百姓突然激动地叫起来:“王爷,是王爷回来了!”
这下子,所有百姓都忘了手头正在做的事,齐齐地朝兄弟俩望过来,就算他们不认得蜀王、湘王,也知道之前只有这两位跟着永平帝出征了,其他三位还都在平城的王府里住着,一时间,“蜀王千岁”、“湘王千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永平帝就藩平城,也最受平城的百姓拥护,早前永平帝登基的消息传来,平城的百姓们个个都笑,比过年还高兴。
魏曕稳坐马背,面容清冷坚毅,魏昡就爱笑,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有小贩热情地跑过来送吃食,魏昡也弯腰接了,直到双手拿不下了,再把之前收的分给别的百姓。当然也有人去魏曕那边献殷勤,可惜魏曕摇头不肯收,大家就赶紧跑到魏昡这边。
等穿过主街,兄弟俩周围才冷清下来。
魏昡咬口手里的大肉包子,咽下去后对魏曕道:“三哥,这才进城我就有种回家的感觉,瞧瞧这边的百姓多喜欢咱们,不像金陵,咱们一出门,百姓们目光闪躲,仿佛咱们会吃人似的。”
魏曕:“别在外面说这些。”
两地百姓对父皇的态度肯定不一样。战事期间,平城的百姓会替父皇守城,对金陵的百姓们而言,父皇的大军却是从外面攻进来的,城内的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再加上魏昂做皇太孙、新帝期间拉拢的民心,父皇这才刚登基,还需要时间慢慢挽回来。
三哥素来稳重,魏昡点点头,吃完包子,他又拍拍胡须,靠近魏曕问:“三哥帮我看看,胡子上没沾东西吧?”
魏曕真不想替兄弟检查这个,但还是仔细打量两眼:“没有。”
魏昡笑了,看看三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啧啧道:“三哥真是的,前两年也没见你注意仪容,结果快见到三嫂了,你就偷偷在船上把胡子修了,人家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原来三哥对三嫂也是如此。”
魏曕目视前方,解释道:“我是怕七郎不认得我了。”
魏昡露出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笑容,与七郎有什么关系呢,前年冬天他们回府,次日三哥的胡子就不见了,肯定是三嫂不喜欢。
越靠近王府周围闲人越少,兄弟俩放马疾驰,很快就到了东华门外。
侍卫们打开城门,兄弟俩下马,明明东六所离这边最近,兄弟俩却还是要先去拜见徐皇后。
徐皇后猜到他们这几日就该到了,听丫鬟来禀报,徐皇后笑道:“快去知会各院。”
家人久别重逢,是大喜事。
徐皇后先到厅堂见二王。
魏曕、魏昡齐齐跪到她面前,拜见嫡母皇后。
徐皇后走过来,刚要扶起他们,却眼尖地发现魏昡的侧颈上有道伤疤。
脖子那么脆弱,这伤无异于阎王爷与魏昡擦肩而过,而魏昡今年才二十二岁,真出了事……
徐皇后眼圈一红,一手扶起一个,感慨道:“这三年辛苦你们俩了,身上受了不少伤吧?”
兄弟俩站起来,个个都比徐皇后高出一头,然而来自嫡母的关心与柔情亦让他们想起了战场上的几番凶险,魏曕年纪大些稳得住,魏昡的眼圈也红了,却又装出轻松的样子道:“都是皮外伤,早没事了,母后不用担心。”
徐皇后摸摸他脖子上的疤痕,再去看魏曕。
魏曕安抚道:“儿臣真的没事。”
魏昡马上拆他的台:“三哥的伤都在身上,衣裳挡着呢。”
徐皇后转身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