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当然这种好事不可能无止尽的。厂里也说了,货现在不足,所以每个人最多一天跑三家。等新的工厂开工了,以后可以一天跑五家。
人生在世,就为了赚点钱让家里人吃饱穿暖住得起好房。老焦觉得三千三足够他去老家造房了。可现在到这厂里,要是他在这里待久了,以后哪里是三千三的事?
一天如果卖的五家是大户,一天就有二十五块钱。一年九千块钱!就算找不到这么多店,少一些的也没关系。一年三千怎么都能到手。要是干两三年,他都能在首都买房!
以后衣锦还乡,没人能看不起他。
他想把三百块钱退回去,谁知道钱拿容易,不干事不容易。对方说要是他不干这个活,就把他送去吃牢饭。按照他这种交不出钱的外地人,现在从严,一个子弹就没命了。
老焦算数还行,要不然也不会轻松进工厂。可他对法律是不懂的,也不知道什么罪会吃子弹,什么罪不吃。他现在进退两难,一想就脸惨白。
他就算偷到了配方,随时也会吃一个子弹啊!
第105章 【3+4】这个厂就该……
老焦很怕, 怕得别人叫他一下名字就哆嗦。他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现在这状况。三百块钱仿佛是他的催命钱一样,让他清楚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
老焦不知道找他来偷方子的人到底是谁。对方是委托了一个地痞无赖再找到他这里。藏头不路面肯定不是好东西。而这家工厂给钱爽快,厂长还是个外地小年轻。在这种情况下, 老焦的同情心从自己身上推到了傅厂长身上。
他可悲可怜,傅厂长被这种大恶人盯上也可悲可怜。
外地人在这儿打拼是那么不容易。这两天他也听别的工人说了。原先这个厂要开不下去, 工人钱也紧张, 每天都打探着这个厂以后怎么办。傅厂长来了之后,所有一切都变了。
钱变得容易赚了, 活也没难到哪里去。傅厂长讲卫生,说是家里人喜欢干净,以至于厂里头也卫生。现在光想到出去后身上揣着的钱,就让人脸上有面子。
人都是往前对比的。以前厂长没这个会做生意, 没这个会带动大家一起赚钱。再加上人还有一个全国文科考第二的未婚妻,会写杂志的。
全国第二放到古代, 怎么也是个榜眼!听说其实另一个人加了分,所以她是个名符其实的全国状元。
各种听说放在老焦这里, 让他内心煎熬, 老焦老焦,真的焦急死了。
工人见老焦都哆嗦了,忙过来把他手里的柠檬接了:“你可别把柠檬摔了。老贵了这些,挤完汁的那些能卖钱的。厂长说以后要是厂做大了, 咱们还能自己做柠檬酱的,”
老焦手上一松,精神没缓过来。他张张嘴想和人说点什么, 又怕暴露自己这个事。要是真说了,回头厂长不要他做工可怎么办?
反正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转悠,得不出半个答案。
“厂长来了!”
一声话下, 厂里所有人不管有活没活全忙碌起来。刚才帮老焦拿柠檬的人慌了一下,随后把一箱柠檬带走了,走之前和老焦说着:“你别逞能。累了就歇。我们可以请假的。一个月有一天假!”
这个假是除了周日之外的假期。
傅厂长的意思是,人总归会有需要紧急请假的时候,要么家里有事,要么生病。这个假可以提早请,也可以当天请。但唯一的要求是,如果没特殊情况,不准同时一个岗位有三分之一人请假。
老焦脑子里这一瞬间就剩下一个念头:请假吧,请假躲一天。
就这么个时候,傅元宝一行人在孩子的咿呀呀声进门。
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在宋锐怀里一手乱挥,一手试图往嘴里塞。塞得口水忍不住直掉。明明刚吃完饭,却到现在都控制不了啃手的坏习惯。
桑晓晓微仰头看着小孩这姿态,内心有一种对待幼崽这种新生命的欢喜,也有一种对大人的同情。好惨,每天要给幼崽擦口水。
喂饭铲屎,照顾幼崽心情,到大了之后还得教人识字学习,再大了之后……
桑晓晓自己都顾不过来,想到还得对别的小生命负责,觉得这辈子还是暂缓思考这种难度级别的事。太可怕了,如果孩子的爸爸是傅元宝这种连写情书都没耐心的人,更可怕了。
她视线转到傅元宝那儿,情绪上来,撇嘴:“啧。”
傅元宝凭白被“啧”了一下,认定桑晓晓还在计较情书的事,于是往厂里叫人:“老胡在吗?他家里做豆花的吧,我想订几天的豆花,再问问能不能试试新口味。”
老胡是负责搞机器的。刚才人喊厂长来了,他一阵瞎忙,其实也不知道该忙什么。现在听到人喊他,忙手往身上衣服一擦:“哎,豆花可以。豆花可以。几份?甜的咸的?我都能带。就饭盒我那儿可能不够。”
他没想到过来当工还能帮家里头赚一份豆花钱。
桑晓晓不知道这家人豆花是什么口味。热衷美食的人,怎么会因为甜咸差异就放弃一半的世界?桑晓晓她就不是这种人。她凑过去:“我明天想吃甜的,后天吃咸的,还有什么口味?”
“这,还有辣的。咸的和甜的也分。咸的里面有加榨菜的,有加肉松的。肉松比较贵,要多加几毛钱。”老胡在那儿给自家豆花做着介绍。
桑晓晓和老胡探究着豆花的各种吃法,宋锐妻子也小声轻笑和宋锐说着:“听得我都流口水,更别提宝宝了。”
宋锐哭笑不得:“他都快成口水精了。赶紧擦擦。这么大还吃手指,当心手指甲软化了。”
傅元宝看了眼工厂,发现大多数人都在往他这边看。这群人多是好奇,好奇今天跟着他一道来的有谁。厂内都见过他和宋锐,但见过桑晓晓的都属于早前一批,至于宋锐的妻子孩子今天是第一次来厂里。
有一个工人显然神态不太对。
他脸上神情不好看,局促不安,像是害怕被人点到名字那样。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因为有些工人是很内敛的,他们社交上很不乐于和人打交道。
但这个工人明显不属于不乐意和人打交道的类型。他像是身体不好,受困于他们这群人出现,而不得不去工作。
这种情况的工人很危险,一旦走神会出事故。现在的机器出事故不是开玩笑的事,稍有不慎人命关天。整个厂也会因为一条人命而彻底毁于初诞生。
傅元宝走过去问了声:“生病了?生病休息,不赶这一天。”
老焦没想到傅厂长回到自己面前来,更没想到人会问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忙抹了一把脸:“没,没生病。”
傅元宝指了指工人们经常坐着吃饭的地:“没事,去那边缓缓。你这就算没生病,状态也不好。厂里饮料不差你这两小时。”
老焦张了张嘴,实在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事。
他只能垂头丧气坐到休息的地方,坐在位置上看别人努力。
傅元宝一行人转道到办公室里去,老焦还留在原地垂头丧气呢。有人凑过来问老焦:“怎么了?身体真不舒服啊?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千万不要逞强。我以前有个一起做工的就是这样,平时不觉得有问题,就那天脸色刷白,哎,做了一天的工,回去还喝酒。当晚人就没了,第二天家里人一摸都凉了。”
这话说得人毛骨悚然。
老焦呸了一声:“别给我说这种不吉利的。”
大概是这种不吉利刺激到他,让他满脑子都是子弹的事。老焦不由起身往办公室里走:“我去和厂长请假。回去休息。”
真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又踌躇,不敢真的进门。
门内宋家三口其乐融融,傅元宝拿着最近的饮料情况和桑晓晓聊着要不要上新品,或者专门去做桑晓晓所谓的现场制作奶茶。
桑晓晓则是从豆花的世界里出来,对傅元宝的奶茶生意没有半点兴趣,只想取材一点商界的阴谋诡计:“你们做生意有没有什么,你来我往的事情?就敌对的人过来想要弄垮你的生意。”
她的声音娇气,又相当富有穿透性。
厂内这种小办公室,做的时候也没考虑什么隔音不隔音。反正工厂在很外头,办公室距离机器也有一段距离。某种程度上“地广人稀”。
门外老焦听到桑晓晓的话,内心咯噔。
桑晓晓偏生是写文的。写文所能想象的案例,会参照现实,偶尔也会和现实比谁更离奇。她问这个问题,还举例:“比如说首都最近的做饮料行业的人,是不是会围着来抵制你!让别人都不卖你的饮料!”
她想法一个接一个:“派人过来当工人,然后趁你不在的时候,敲办公室的门,翻看有没有财务上的罪证或者饮料的秘诀。”
现在想要试柠檬茶的人很多,很多人都在研究元宝柠檬茶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都有人非商业原因好奇过来问到她头上的:“桑晓晓,你知道元宝柠檬茶怎么做的么?太贵了,我想自己做试试看。”
桑晓晓当然是:“我当然不知道。你指望我会做?”
所有听到这个回复的人,都纷纷觉得这个回复很有道理。桑晓晓是不可能主动去做饮料的。她觉得好喝就行了,怎么可能去问配方然后自己做?她想喝可以直接问未婚夫要。
门外老焦已经快昏迷了。
难怪有的人能考全国第二,怎么这种事情都能踩得到?
桑晓晓不知道外面正大光明听着的人,此刻被她戳得恨不得当场跪下求饶。她想到这个思路,认为用到自己文章里非常合适:“一定要搞间谍。尤其是找那种能够靠近你办公室的人。他们花钱一边让新人过来,一边悄然打探老人,然后威逼利诱齐上!”
傅元宝听到这些:“你最近想法很多。”
这说法很委婉。说直白点就是:建议你换个想法。这碰上的概率不高。
桑晓晓对傅元宝很不满意。她的不满意不仅在这种事情上,已经是从情书环节挤压过来,可以翻旧账的那种多重不满。
她拍下桌子:“你不要不相信。我告诉你,人心难测!人心隔肚皮。尤其是一些人,差钱,或者说是家里人遭到安全威胁。做出什么事情都可能的!首都人多,套路也多,不是阳城可以比。”
宋锐听到这里符合:“对,人一多,总归有些混里面不做人的。”
傅元宝是在场几个人当中最不相信人心的,结果反而被这群人劝说着要对人多防备。他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把配料完整告诉在场的人。
他好笑想说什么,就眼皮一跳,看见门被“啪”一下打开。
傅元宝冷下脸,下意识将桑晓晓拉到自己身后。
门口老焦被桑晓晓一而再再而三猜到,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看着办公室里那么多人,腿肚子都在打颤,却满脑子不断循环着,一定要说,一定要说。
老焦大声:“有人让我来,拿配方。”
他停顿了一下,哆嗦倒豆子一样说起来:“一个月前,有个人找上我。那人是我们村里有名的……”
宋锐愕然看着人,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能再往外传开,忙抱着孩子去门口关门。哪怕他清楚门隔音效果不好,也主动这么做了。
傅元宝和桑晓晓望着老焦,就听他不住往下说着:“我也不知道到底谁找上的他。我真的一个人要养活一家人。我老婆最近躺在床上也没钱,我真的太差这点钱了。我就来这里了。”
老焦说着说着声泪俱下。一个中老年男人被逼迫到这种情况,能放下脸面说出来已经是极为不容易。他说了自己拿了三百的事,还要给自己做解释:“我真的想还给他们。我知道在厂里我能赚更多。可我还不了。他们说要找人给我吃子弹。我要是进去了,我家里人可怎么办?他们现在就靠着我一个人。”
老焦生孩子晚了点,上有老,下有小。
听上去格外不容易。
只是傅元宝不由想着桑晓晓刚才的话。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人的语言会为了美化自己的行为而添加很多内容,并规避掉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话。
这事情还真不能随便处理。
他很清醒,在这么短短几分钟内,想出了好几种处理方式。这种清醒让他觉得自己格外冷血,冷血到都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怕与别人格格不入。
宋锐夫妻两人已经是脸上万分不忍,而桑晓晓……
傅元宝视线刚落到桑晓晓面上,就发现桑晓晓一副皱眉很不耐烦的模样。
傅元宝:“……”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猜不透桑晓晓现在的想法,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桑晓晓的不耐烦是来源于她见过太多这种“理由”。在医院里,很多人放弃病床上的人最后抢救机会,多是这样。
如果钱全部花在人身上,最后人没救过来,那怎么办?全家人就指望我了啊,我不能因为照顾病人而倒下。医生救救人吧,可我真的没钱……
有些医者仁心,病人仁义,但未必所有人都是这样。一时的心忍,最终导致了悲剧收场的太多。
唯一能值得夸赞的点,就是老焦现在把事情说出来了。要是没说出来,这个世界上因为这一场事会惹出来的麻烦,只会更加多。
桑晓晓对上一个声泪俱下的人,直言:“你这个人就是不够坏也不够聪明。”
老焦脸上满是眼泪,却被桑晓晓这话说懵了。
桑晓晓说着:“你要是足够坏,你就拿了配方去骗来这三千块。到时候你全家换个地方再找工作。天高皇帝远,谁能找得到你?你回头再找个厂上班,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翻脸不认是自己拿的配方。反正没证据。”
老焦人更懵了,觉得桑晓晓说得这话,好像不太该说出口来。
桑晓晓继续说着:“你也不够聪明。要是足够聪明。你现在就应该拿假的配方骗来这个三千三,然后拿着这笔钱去报警。钱在这里,对方还能耍赖说这个钱是从天而降的?要是他们做出饮料来,就是坐实了派人偷窃。要是做不出,最多就是说不清。反正他们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无辜。到时候你花点钱请人说一下这个故事,对方自己都焦头烂额,哪里还能管你?我们这边对你倒是万分感谢。”
所有人都看向桑晓晓,仔细琢磨,还真是。
傅元宝笑了声,虚心请教桑晓晓:“这说明他内心良知还在。在有良知的情况下,这事情怎么处理才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