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他都没改,当然还有因为:“工作忙。我手再治,很多事情都没法做。”
一听这话,桑晓晓当即抬下巴,脸上露出小孩得意的表情:“所以我就来工厂了。我难道不能帮你做么?”
她很自信:“我学习能力强。就算是第一次接触,学两天就会了。要是哪里我不懂,你就在边上说。我只是给你右手不便的时候打个下手,这总没什么难度。”
傅元宝是完全没想到桑晓晓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正想要问桑晓晓怎么就乐意帮他打下手,也要治他的右手,就听小姑娘一脸洋洋得意,还得找理由解释:“你可别想太多。我只是在你家要住那么多天,做工当抵房租的。”
傅元宝低声笑起来:“做工抵房租?”
她知道傅家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钱多少么?现在工人一天才能赚多少钱?他怕真算起来,桑晓晓能卖身给他。这金钱概念几乎没有,也不知道数学成绩到底是几分。
傅元宝觉得桑晓晓的想法很有意思。
冬天不算药厂淡季。天一冷,容易生病的人多,各大店对药的需求会大。好在秋季的时候厂内生产量足够。现在要过年,就当休一个长一点的假。再者实在不方便,他也能用左手。当然,主要是“让桑晓晓当他的右手”这个想法,太蛊惑人心。
桑晓晓见傅元宝没第一时间应下,又说出第二个理由:“对,也看在小奶奶的份上。我们两家关系好。我当然可以帮点忙。”
她盯着傅元宝:“你不会还不答应吧?你这右手是伤出宝贝来了?”
傅元宝又笑起来。
他放在两人之间的右手覆盖到桑晓晓的手上。不是接触的覆盖。他并没有接触到桑晓晓的手,而是悬空比划着。
他手比桑晓晓大一圈,能轻易将人的手完全包裹在内。像他拉着人缠手链的时候,像他拉着人擦手的时候。
比起他的手,桑晓晓手很小,却饱含着巨大的力量,随时随地能写出风趣却又犀利的文字。她骨子里带着一股劲,充满蓬勃的生机。
傅元宝带着浅淡的笑答应了:“我治。我订个时间,然后给盛栢打电话。”
他和桑晓晓提了第一个要求:“我做手术的那天,你要在门口等我。刚做完手术,手肯定不能动。我的右手要做很多事。总不适合让小奶奶照顾我。”
桑晓晓觉得傅元宝说得没错,可她怎么就隐隐觉得不太对。
她洋洋得意的表情渐渐消散,抿了抿唇:“你怎么这么麻烦?”
傅元宝淡然说着第二个要求:“我喜欢吃苹果,要削皮切块。一只手总归不方便。你得会削苹果给我吃。”
桑晓晓被傅元宝的不要脸震撼到:“你怎么不能洗一洗直接啃苹果?”
傅元宝为了达到目的,当然什么话都能说:“我牙口不好。而且我是病人,给病人削苹果是医院探病人应该做的事。每个病人都能吃到,我怎么就得沦落到直接啃?”
桑晓晓本想说根本没有这种所谓“应该做的事”,可脑子里回想起病房的日子,确实是每个病人都享受过削苹果的待遇。
她也享受过。
傅元宝话里带起了淡淡笑意:“你连削苹果都不乐意做,还能来工厂帮工?”
桑晓晓明知道傅元宝在给她下套,狠心:“不就是削苹果,谁不会啊?我看你是自己不会。”
这下可就到傅元宝自信的时间了。他为了不过度刺激到桑晓晓,很矜持的说了一声:“我削苹果,整个苹果皮就一条皮,中间不带断。今晚就让你见识下我右手的能力。”
桑晓晓沉默。这确实技能水平比她高多了。
她难道一整个人还比不过傅元宝一个右手?
桑晓晓生气:“有什么了不起。我今晚就学。”
生气的桑晓晓完全忘了让傅元宝换衣服。她借了傅元宝的纸笔,霸占傅元宝的桌椅,很是凶狠有气势:“说,你的右手日常要干什么,我全给记下来。我倒要看你能说出点什么事。”
傅元宝在这会儿,脑子里已经飞速划过了无数他想要桑晓晓帮忙做的事。
考虑到桑晓晓手里拿着的是钢笔,比较危险。他把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些,淡然说着右手日常该有的行为:“我要写字。要处理厂内账务。要去找人进药材。”
他林林总总说了一堆,主要都是厂内的工作,听上去相当正经。
说完厂内的公事就得说私人。
傅元宝用同样的语调口吻,很是轻描淡写说着:“平时要穿衣服,穿裤子,刷牙洗脸。当然这些我也可以一个人用左手做。就是速度慢一些。动作难一点。”
桑晓晓的笔一顿。钢笔在纸上落下一个小墨点。
她抬眼瞪傅元宝:“你这些本来就应该自己做。你是伤了个右手,不是瘫痪了。”
傅元宝当即请教桑晓晓:“穿裤子还可以。你怎么不动右手的情况下,穿左手的衣服?用嘴么?”
桑晓晓把笔搁住:“你穿套头衫不就行了?非要穿那种纽扣拉链的么?”
傅元宝瞬间将锅扔给桑晓晓:“我得穿衬衫西装,天冷也得穿棉衣。你给我衣柜里没留下几件套头的衣服。”他衣柜里套头的衣服好些都搬来工厂了。
桑晓晓回想了下。这么一说,确实好像没有留几件套头的衣服。
但那也是早前了。冬天的衣服她可没拿掉几件。桑晓晓觉得傅元宝是在挑战她的底线。她冷声呵笑:“我回头就给你去买衣服。你要是敢不穿,我就把你衣柜里别的衣服全搬走。”
反正只有主动穿和被动穿两种。
桑晓晓重新拿起钢笔,继续写:“快说,还有什么你一个人光用个左手干不了的事。”
傅元宝言简意赅:“吃饭。”
桑晓晓抬头看向顺杆爬的傅元宝,眼神很凶。
眼见着要导致前面所有条件功亏一篑,傅元宝当即接上话:“我用左手拿勺子吃。抖茶拌饭也绝不麻烦你。”
这说着说着卖起可怜了。桑晓晓是不可能给傅元宝喂饭的。左手吃饭慢一点,就当细嚼慢咽对肠胃好。她就不信没自己喂饭,傅元宝就不会吃饭了。
桑晓晓不想听傅元宝再说。再说下去这人得寸进尺,能把所有可以偷懒的活全让她干了。她坚信:“你当初不想种田而去捡药瓶,肯定是因为偷懒不想种田。”
傅元宝短促笑了声:“或许是。”
他说着:“我的右手留到现在,也或许是为了能让你给我削苹果。”
桑晓晓恼得又想踩傅元宝的鞋:“你这人好烦啊。”
被嫌弃很烦的傅元宝心情极佳。他带着气鼓鼓的桑晓晓去参观了整个药厂,几乎让所有人都认识了一下“未婚妻”,再回到办公室里把不少要做的工作展示给桑晓晓看。
中途他确定了一下时间,当着桑晓晓的面给盛栢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自己接下去空的时间。尽量把手术安排在年前。
当然,他心情颇好,对自己人也好,见着秦蓁后表示:“今年给你们三个人多包一点红包。这些日子辛苦了。今天也辛苦了。”
秦蓁乐得找不到北:“谢谢傅先生。你和桑小姐都是大好人!”
王叔来接人的时候,意外接了一车人回家。
晚上吃过饭,小奶奶看着电视和秦蓁一起消食。餐桌那儿宋姨收拾完所有东西,转头见傅先生拿了一筐苹果到餐桌上。桑小姐坐在边上,拿起一个苹果,一副专研拼劲。
大冬天的苹果价格昂贵,远不是上市那段时间能买到的价。一般人家平时都舍不得吃。过年这会儿更是几乎没多少人家会买。
宋姨困惑:今天怎么看着要折腾一筐的样?
傅元宝没在意宋姨好奇的眼神,去厨房洗了另个苹果,拿了两把小刀。
他回到位置上,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分,对旁边的桑晓晓说:“看好了。”
傅元宝削苹果确实是有一套。他左手按着苹果,右手稍一用力,就在圆润的苹果上方嵌入了一个小口,随后整个苹果皮就以这小口的宽度,一圈圈滑落下来。
苹果转动着,连带着细长且带有一点弯曲边缘的苹果皮一起转动。餐厅打着灯,灯光下的苹果和刀都充满艺术感,而带着水珠的苹果皮连薄厚都几乎没什么变化,在餐桌空中变成了一条绸缎。
桑晓晓看好了。
她以前只觉得这个行为再普通不过,到现在才发现这行为原来一点都不普通。吃惯了别人做的饭菜,会觉得别人做饭烧菜是理所当然的。
见多了医院里削苹果,会觉得削苹果的这个动作没半点难度,很是简单也理所当然。
事实上两者都是将情感融进去的行为付出。
当苹果皮完整落到桌上,削好的苹果被切块放入碗中,桑晓晓拿起了另一把小刀:“我来。”
傅元宝指点了下动作:“刀不要太用力,速度保持不变,果皮就下来了。不会削到手。”
桑晓晓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埋头尝试。
一刀下去,一厘米宽度的苹果皮口子是开了,两厘米之后,苹果皮就断裂。桑晓晓的削苹果大业开始就宣告了失败。
她不信邪,顺着刚才的口子继续削。
傅元宝弄出了一整条的苹果皮。桑晓晓是把刀用成了刨,一刀下去断一段,一刀下去断一段。虽说没把苹果削小一圈,但看得傅元宝心惊,总怀疑桑晓晓要削到手指上。
半个苹果下去,桌上就剩下一堆果皮段。他问了声:“要不算了?”
桑晓晓皱着眉:“你别吵,别打扰我进步。”
傅元宝看着桑晓晓不知道哪里来的进步,伸手拿了块苹果压惊。他都没怎么再发声,生怕自己的声音真打扰到桑晓晓,惹得刀歪。
到时候他还没做手术,桑晓晓的手先包起来了。
一个苹果削完,桑晓晓一脸愤恨把刀插在苹果上:“什么烂苹果。”
傅元宝顺手把手上一块放到桑晓晓嘴边:“尝一尝。”
桑晓晓张嘴咬上苹果,气呼呼把自己削的寒碜苹果切块全丢碗里,再拿出一个苹果去洗。她吃着苹果说不出话来,只能在那儿哼哼自个生闷气。
傅元宝把碗送去小奶奶那儿:“桑晓晓削的苹果。”
小奶奶惊喜:“呀,晓晓有心了。”
傅元宝提醒小奶奶:“为我削的。我吃不完才拿过来。”想也知道等下桑晓晓还能削出好几个来。
小奶奶听傅元宝这么说,笑着嗔怪一般点了点人:“你哦。真的是。”
傅元宝送完苹果,回去见桑晓晓继续努力,便再拿了个碗,等桑晓晓第二个苹果削出来。
桑晓晓的学习速度很快。第二个苹果的苹果皮就已经能成圈,第三个苹果的果皮就形成了好几圈。可惜没有一只完全成功的。
她想要再拿一个苹果,结果发现自己手上果汁黏糊,而边上的碗里已经放不下苹果块了。
再一想,她意识到刚才似乎无意识间,被傅元宝喂了好几块苹果。
这人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不学了。”桑晓晓站起身去洗手,“你的手现在又没废。我这么积极干什么!我很忙的你知不知道?”
傅元宝吃着苹果,笑意是根本压不下去:“我知道的。”
总共削了四个苹果,大家分一分吃,当然是一点没有剩下。桑晓晓今天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干乱七八糟的事,到现在一个字没写。
她想着自己的稿子,上楼回房间的路上一直在怪罪傅元宝:“都是你,让我学什么削苹果。现在一个字没写。这个月的稿子要是交不出,我就说全赖你。”
傅元宝有一报还一报,有一恩算一恩。他很是妥帖:“你去写。我帮你热牛奶,温度绝对不会高出一度。再给你加点蜂蜜。”
桑晓晓哼了声:“你本来就该给我热牛奶。”
傅元宝见着小姑娘这么说,逗弄的心思又起来:“其实你要是乐意,我也能给你放洗澡水。”
桑晓晓人走到房门口,进门前听到这话里的戏谑:“滚蛋!”
说着门“乒”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