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留下桑晓晓在后头折腾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她头发每天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哪怕是高三备考时间段要去学校,她都要专门收拾过。
今天她是披着头发,可也不是随便披着的。她的头发两侧内部偷偷扎了两个小辫子。小辫子稍稍内扣一下,披散的头发侧面就被定了一个造型。
但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因为外面还有一层头发盖着。人的头发总归是下面多上面少。要专门修理过才能有一个好造型。她这么一扎,头发自然又好看,也不会显得下面的头发特别多。
留海再分了一下,用两根长夹子夹着,漂亮得很。
现在其实市面上流行烫发。要么整头烫卷,要么烫个刘海。桑晓晓不是追不上时尚,而是被现在的时尚有吓到。
现在的烫发染发技术不算特别高端。她上回路过一个烫发的店,发现里面烫发直接用火钳。
钳子在火里烤,烤好了直接上头发。火钳一碰上头发,嗞哩声音不断,人脑袋上更是直冒白烟。这想也知道对头发损伤有多严重。哪怕她后来听说什么时尚的理发店是冷烫电烫,有什么染烫专用油的,她也不乐意去。
头发可就那么点,得珍惜。她以前的病友十个里面八个愁头发的。老人几乎人手一定厚重帽子戴着,既遮了稀疏的头发又保暖。
年轻人里即便是医生都愁掉头发,她一个写文用脑子的人,提早珍惜不为过。
结果她这么珍惜,傅元宝却不能配合珍惜。
桑晓晓倒腾好自己的头发,气势汹汹朝着办公室里去:“傅元宝!你给我滚出来!我的头是随便能摸的吗!”
类似这样的日常简直每天都有,工厂里的人习以为常,还觉得:“啊,到底是年轻人。我们厂长也还只是个年轻小伙子。”
就在这闹腾中,首都老师艰难联系上桑晓晓,已经是志愿填报前一天的事了。
这群老师好不容易联系上桑家,结果桑晓晓跑去工厂不够,又跑区阳城傅家住了两天。桑家又不可能给出傅家的电话,于是等桑晓晓回来。
桑晓晓回来后,桑家才把老师们留下的电话号码交给桑晓晓。
整个过程真是千难万难。
然而桑妈也不知道这些学校啊老师啊都是谁。桑爸和桑达达都不在家,桑妈一辈子就在小河村里,她连蒙带猜记下已经很不容易。
这就导致了桑晓晓打开纸一看,电话号码是清清楚楚,联系人是五花八门。
她困惑问桑妈:“这个,要打鼓儿的专业是什么东西?他们联系我干什么?现在打鼓也有专门的大学专业可以上?”
桑妈给桑晓晓解释:“我听得可仔细了。他说的是鼓点儿文学专业。可能是一个很厉害的文学专业,但上的人不多。”
鼓点儿?古典儿!
首都人的儿化音。
桑晓晓反应过来后,对这张纸的情绪更加复杂。虽说她脾气比较大些。可要是拿着这张纸来打过去问人家是不是打鼓的专业,人家怕不会以为她是来搞事的?
于是她先把各大编辑部的电话给回了,聊了下会写新稿和答应出版第二册 春居的事情,再琢磨着各大学校,挑选能看得懂的回复。
她要上的几所大学基本上都给她发了邀请。希望她能够在第一志愿上填写自己学校。第一志愿如果有特别想上的,那填第二志愿也行。当然这个“也行”得非常勉强。
其中桑晓晓最想去现代文学专业,老师一听是桑晓晓回电,立马亢奋起来:“三木,哦桑晓晓同学,你一定要来我们学校,来我们专业。全国上下,没有其它任何一个学校的任何一个专业,会比我们更适合你。”
这位老师年纪并不算大。大概从事教育行业并不算久,说话的口吻能够听得出来,带着一股冲劲与自傲:“我们都看过你写的文章。年青一代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非常了不起。你有比年长作家更多的灵感,有比年轻作家更老辣的文笔。到我们学校后,我相信我们这群优秀的教师们能带给你更多的惊喜。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现当代的文学艺术,并从中创造出独属于你的更好的文学作品。”
他话是一套接着一套,蛊惑力十足。
桑晓晓细品了一下老师的话,觉得这话特别适合骗充满梦想的学生。话说得很是漂亮,但实际上说了和没说一样。她的成绩去任何一所中文系的专业,都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她是已经小有名气,写过长篇写过短篇,登报出书都有些成绩的人。这半年来新稿是没有,好在她寒假留了点库存。所以在大众心里,她最多就消失了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在忙碌的人心中,约等于几乎没消失。
“我肯定能创造出独属于我更好的文学作品。”桑晓晓这么和老师说着,“我也能去任何一所我想去的学校。这些别的学校也能做到。”
她听高中老师说过那么一次。在能考上好大学之后,学校、地方会考虑给她家送一笔钱。金额不算大,主要是以资鼓励。并用这样的行为来鼓舞后面的学生努力向上考。
一旦考中,金钱和荣誉会一并而来。而她今后在任何一所学校的待遇都不会太差。
桑晓晓细问:“所以除了这种话之外,学校还能带给我什么?图书馆是你们学校好,还是隔壁更好一点?反正那么近,老师们都住在这一篇吧。大家以后其实都能认识。”
老师心头一哽。
声音听得娇气,怎么话说得那么耿直,还很有道理。
桑晓晓往后文章写得好了,什么名家都能见到都能认识。也不说以后了,其实现在都有不少人想见见桑晓晓。
他发现桑晓晓不好哄骗后,谨慎说着:“图书馆肯定是我们学校更加富有文学色彩一些。隔壁更多的课本是理工医商类。往后我们还考虑扩大书籍库存。”说完这点,他更谨慎问桑晓晓:“桑晓晓同学是希望学校能给你提供什么?我尽我所能给你争取一下。”
桑晓晓几乎不缺什么。她喜欢的想要的东西,哪怕现在得不到,往后赚了钱也能拿到。傅元宝当初给她家添置的东西,她现在都买得起了。
如果真要说能让学校提供什么,桑晓晓野心的小爪子从电话这头冒到另一头。伴随着一点好奇:“你们认识拍电视剧的人么?我想把我的书拍成电视剧。”
老师沉默。
老师也想自己的作品被拍成电视剧或者电影。可跨行如跨山。他写的那些文字大多属于意识流文字,根本没法拍。让他非要去改,他还不会写剧本。
可他不服输。他都已经和桑晓晓联系上了,怎么能认输?
他和桑晓晓商量着:“这样。要是你考来我们学校。我保证和其他老师一起给你去联系人。编剧啊导演啊,都能联系。哪部合适就拍哪部。你怎么看?”
这年代人才辈出,编剧好的写文章也好,导演好的各个能载入史册。桑晓晓提醒这位老师:“我要求很高的,一般编剧和一般导演入不了我的眼。”
“没问题。我可以安排上。”老师答应的同时,脑内疯狂转动着:谁认识首都最好的那批人来着?要不他晚上多去找人喝两杯问问?
桑晓晓得到这个消息,很是满意。
她刚才和阳城编辑部这边联系。有人过来问过动画和玩具,真没有人来问能不能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她是想要试试完整写完后,去联系人拍电视剧的。
春居就适合一个个故事拍过去,最终以一条主线收束故事。
她给老师也打包票:“我就填你们学校的现代文学。要是到时候没联系到合适的人,我就发文章点名批评老师,为哄骗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的老师沉默。
他的笔名还没成名,结果人很可能要先出名了。他一定会帮桑晓晓找到合适的人!
电话挂断,桑晓晓高高兴兴洗漱睡下,第二天大早出门,前往学校填报志愿。
学校这会儿已经彻底没什么学生。除了刚考完的要来填报志愿的这一批,其余人都放假了。填报志愿的这一批凑在教室里疯狂探讨着。
“啊,你报名哪里啊?我想报山大。可这个分数也太高了。我怕我估分估错了。”
“你报哪里?哇,你这都敢闯一闯。那我也……”
“你们可别撞一起了。到时候一个上了一个没上,哭都没地方哭。晓晓报哪里知道了么?”
“她分数去办公室估完后直接请假。老师都找不到人。说是这几天电话都被打得想拔掉电话线。到处都是人想来找桑晓晓。”
“哈哈哈哈——我听说她估出来分数是我们学校这几年最高分!能不被找嘛。”
桑晓晓进了教室,就听他们班的人吵闹出了全校所有人都在的气势。
同桌一见桑晓晓来了,狂奔过来:“晓晓!你是去首都对吧?那我也报那边行吗?我这次估分出来也上五百了!到时候就能一起吃饭一起玩。”
桑晓晓也没想影响同桌的志愿填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结果同学们听到她们的对话:“你们都去首都?那我也去。”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这群人也没考虑首都那么大,学校坐落在不同地方,见一面简直相当于要跨城。当然也有不少同学打算就考在阳城附近。离家近,往后回家方便。
桑晓晓回到自己位置上,拿出笔快速填写了志愿。志愿填报上面是写本科志愿,下面是写专科志愿。旁边填要不要服从学校安排去调剂。
她之前和老师们联系,是想要更加好了解一下各所学校。几十年的差距总归是巨大的。对于现在的各大高校,她其实还很是陌生。
而一个联系老师的风格,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个学校的风格。他们如果为学校感到骄傲,是会从言语里自然而然体现出来的。如果老师待遇不好,也会在说话中展现。一个给老师待遇都扣扣搜搜的学校,那对于学生的待遇一样会扣扣搜搜。
她哪个学校都能去,当然选自己待着会最舒服的学校。
填写完毕,桑晓晓拿起纸就去交。留下班级里其余同学震惊:“这就写完了?”
“分数高就是了不起啊。”
“哎,早知道我更用功一点。我觉得其实我可以考更高的。”
同学们羡慕想着。
填报志愿总体而言是个很简单的活。一张纸而已,写上身份和学校专业就行。可也是一个复杂的活,要考虑往年的报考人数,考虑今年的竞争力,考虑预估分数能不能冲一冲。
办公室里老师小心翼翼将桑晓晓的志愿收好,给自己抽屉落锁,确保不会有任何人动手脚。他也没什么好交代桑晓晓的,对她笑眯眯说着:“好了,去玩吧。出成绩的时候再见。”
桑晓晓应声,转身离开。
此刻,桑晓晓决定好学校和专业的事情,联系的老师屏住愣是没和任何一个同事透露。他只去校长那儿了一趟,把桑晓晓的要求和校长说了。
这老师能当招生拉人的专业教师,当然能说会道:“校长,我觉得桑晓晓这个思路是非常正确的。文学专业比较特殊。艺术性很高,但不是每一个写文章的人都能糊口。我们现当代文学确实可以考虑另辟蹊径,专门设置一个比赛。这个比赛就从各方面去考虑,去评选。最后拿到第一名的人,可以得到被拍成电视剧或者电影的机会。这不仅仅是为了桑晓晓,也是为了全校文学系的学生。”
校长琢磨着:“你这想法是不错。”
老师努力提着建议:“我们可以先从电视剧着手。往后收音机听的人,或许会慢慢减少。看电视的人会慢慢增多。现在电视机谁家不是抢着买一台?电视剧拍摄肯定是一条路子。说不定能出很多好剧。”
拍电影也不是空中楼阁,技术性要求高,导演水平要求大。可真出了一部好电影,那全国上下都爱看:“前些日子不是出了武打片。哟,那是票卖得好啊。我们全校都看了。这往后要是出的电影是说我们学校支持学生去拍的。多了不得。”
校长越想越觉得这确实是不错:“你说得对。我们也未必是为了桑晓晓同学。就算桑晓晓同学不到我们学校来,这个事情也是可以考虑的。我回头和大家再探讨探讨,你回去要不写个详细点的比赛活动出来。怎么评选很关键。”
老师没想到自己真能说服校长。他眉开眼笑,连忙点头:“好嘞。”
学校校长和老师们都在努力争取桑晓晓,学校的同学们没有都欢迎桑晓晓。
所谓文无第一,年轻人眼里看通俗文学,也会有人喜欢,有人看不上眼。就像张青编辑一样,不喜欢桑晓晓长篇的人也有不少。
中文系下同学们有个社团,文学社。
大学生不是人人都会暑假回家的。很多人因为家里路途遥远,车费昂贵,还容易碰上混子,所以会选择一年才结伴回家一趟。
文学社的同学们一个个全是各地考上来的天之骄子。他们对于同样能考上他们学校的同学会报以一定的尊重,可对于降分录取的那类,很难。
至于文学水平高,和市场畅销更是两码事。
文学社副社长是一名优秀的男青年。他长得高高瘦瘦,脸上常年挂着一幅眼镜。因为熬夜的缘故,他眼下有些青黑,下巴上有几根胡须,脸颊上还冒了两颗痘。他眼神清明,可一皱眉,立马带着一点愤世嫉俗的味道在。
此刻他和几个文学社的同学坐在学校一个教室内,谈论着关于三木的事。
他话说得非常清楚:“再过一个多月,新生就要来报到。我听学校的老师说。他们为了录三木,特意向上面批了降分。”
说到这里,他脸色很是难看:“年级轻轻上《文学艺术》的人,我们学校难道少么?这没有成年就考上我们文学系的人也有。我们社长,在全国各大杂志报纸上,刊登过十几篇的文章。写的书在首都出版了,也卖得很好。怎么偏偏她搞特殊?”
在场的另一个同学脸上也是一副很不满的样:“对。只是文章写得还不错。就出现了一年,也不是说早年就有了名声。大家都是辛辛苦苦高考上来的,凭什么她能拿到降分?”
有个同学好奇问了声:“降分公告出来了么?”
副社长很清楚这里面的事:“没。说是等正式成绩出来后,当天就盖章公示。我特意去问了,他们还不确定人是报考我们学校的。”
这人还没正式决定报考他们学校,学校已经舔着要人来了。这让靠着真本事考上来的同学们脸上都很是古怪。
肯定不高兴,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考上就像一场玩笑似的。
有个同学更是生气:“我当时班里有个同学也是想要来我们学校的。他一样很优秀,高考就差了两分,结果落到了第二个志愿。第二个志愿学校说不收第二志愿填他们的学生,拒了,最后滑落到第三志愿。那可是保底的志愿。哪怕是降五分他都能考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