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一个杯子里放着他早就倒好凉着的水。他起身拿另一个杯子去倒热水:“等下冷热水混一下,当场能喝。”他可真是聪明。
应付娇气的桑晓晓,就得做这么万全的准备。
桑晓晓见傅元宝想出这么一个绝招,又增了一条:“我听说火车中途会路过一些地方。那些地方只停一会儿,会有好吃的。我想吃甜豆腐干。”
只有火车站的甜豆腐干,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甜豆腐干!
傅元宝靠在门口,望着坐在位置上不肯挪动的桑晓晓:“你完全不打算出这个门是吗?”
桑晓晓很理直气壮:“总要有人看着行李,我就是这个看行李的人。”
娇气的小姑娘,能看得住什么行李?真只能算防君子不防小人。傅元宝对此呵笑一声:“你有本事拿动你的行李。”
不管是桑家还是傅家,都恨不得把全部家当让桑晓晓带上。本身主要带箱子就能解决的出行,不知不觉就成了箱子加蛇皮袋。
桑晓晓学了傅元宝的厚脸皮,依旧理直气壮:“我没本事!我要写稿了,你没事别和我说话。”
傅元宝被气笑。他伸手在桑晓晓脑袋上揉了一把,趁桑晓晓发火之前快速撤走,顺手把卧铺的门给拉上。
伴随着里面咬牙切齿的一声“傅元宝”,傅元宝淡然自若走远倒水。
怎么逗怒桑晓晓就那么让人觉得开心呢?
傅元宝想着,大约是桑晓晓太有趣了。
火车上的打闹和首都的氛围截然不同。
首都文学社的人,部分要接待新生。负责接待新生的这一批学生,基本上都负责着学校的一部分事项,积极参与着学校活动。他们这些天陆陆续续都先一步回学校。
孔雯是本地人,到学校再方便不过。她前些天知道桑晓晓通知书收到了,早让人做了横幅,就等桑晓晓报到那天往街边一拉。
她保证,今年的风头全是桑晓晓的。
八月的孔雯是很忙的,事情多如牛毛。她作为文学社社长,要参加读书会,要准备文学艺术的征稿活动,要安排新生入社宣传。
到九月她开学也停不下来,要促进新生老生互动。要筹备新一年的文学社大型活动。
比起来那些事情来说,区区拉个横幅,根本不是事。
谁想到这不是事,遇到了小麻烦。她亲爱的副社长段坤其,站在她的横幅面前脸色很差劲。段坤其是较为老派的文学爱好者,爱喝茶,爱听书,骨子里有点老书生的味。
他这人就清高。
清高不是问题,但清高不懂人情眼色,很容易出去被人教训。这么多年来段坤其一直都学习成绩极好。一个学生成绩好,就很容易解决很多事。
而到了学校里,清高所带来弊端逐步显现,恐怕以后上社会更容易遭罪。
偏偏这个副社长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做事是真的很会做事,写文章也确实很会写。唯一的缺点……
孔雯把自己口袋里小镜子拿出来,给段坤其照着:“你看看自己这张脸。真的是拉成了驴脸。怎么了,人三木得罪你了?”
段坤其脸色糟糕,其实不是针对三木:“她成绩好,凭实力考上我们学校,我完全对她没有任何意见。我是对学校有意见。”
孔雯挑眉。
她的眉毛精心修理过。纤细的柳叶眉挑起来格外漂亮。可惜这种漂亮没被副社长欣赏到,只得到副社长的愤怒:“他们看到名气大的就想要降分录取。这样高考的作用是什么?我们就应该站在同一条线上竞争。不然以后学校只会变得不入流。”
孔雯点头:“你说得对。”
有了认可,段坤其表达得更加多:“我知道一场考试不能决定所有。可一场考试本来就为了筛选人。筛选了人后,又说其中几个可以特例,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公平么?”
“科举考,文采名声大的就获胜,那岂不是变成文人治国?国灾也!”
高考已经是最公平的地方,要是连这样一个地方都失去公平……
段坤其说得很有道理。
孔雯听完后收回镜子,朝着段坤其笑了笑:“你这人在古代最适合做言官。专门负责上谏。看到自己看不顺眼的地方就一通乱骂。现在说得洋气些,不当官的叫批评家。”
段坤其被噎住。
他哪能听不出孔雯是在戏谑调侃他。一腔怒火打在棉花上,导致他憋得有些内伤。
孔雯能当文学社社长,对人是很有手段的。她朝着段坤其下了来自社长的指令:“你对三木没意见,招生那天你就拉横幅去吧。我外语的,和你们中文本来就不算一小家。让你亲自欢迎师妹,不过分吧?”
段坤其怔住:“……不是……”
孔雯诧异:“难道你们男人这么小肚鸡肠?就因为学校的问题要迁怒毫无关系的师妹?她连降分不降分都未必知道。”其实知道,不仅知道还很傲慢说不需要。
被孔雯这么一说,段坤其烦心:“我去。”
段坤其清高得还有一个优点。他对于女性是很尊重,因为三木完全无辜,所以他会对自己的迁怒而产生对三木的愧疚心。
孔雯摸透了段坤其:“你是不是想写文章抨击学校这种行为?”
段坤其沉默。
孔雯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段坤其说着:“写啊。怕什么?今年我们学校又没有特批降分录取人。谁特批降分录取人,你就抨击谁呗。优秀的人不会因为换了一所学校而被遮掩住光。不够优秀的人哪怕上最好的学校,也只会默默无闻。”
当然,她也很有意思补了两句:“当然,上头最后找你谈话,我可不会帮你说。人说话做事,代价都是自己付。”
她的意识是,人要有分寸。
到段坤其的理解上,却成了:“我对自己负责。”
孔雯顿了下,轻笑一声:“随你。”
第87章 【1+2】嘻,有用之人……
学校报名这天, 整个首都似乎都热闹起来。有专门的学生到火车上摆个凳子,在身边隔着个大纸板,写上学校名字和欢迎词。所有来报到的学生不知道该怎么去学校的, 他们就给出指引。
“坐这路电车,直接停到我们校门口。对对, 东西我帮你拿上车。”
诸如此类的话是一遍又一遍。
校门口迎接新生的人更多。新生们来自五湖四海, 家庭条件不一。哪怕同样是首都人,有的人上学来汽车送过来, 有的人上学是靠步行。
所有人全都大包小包,不少更是灰头土脸,下一刻仿佛要去工地造房子。
不是谁的家庭条件都很好,一个小姑娘穿着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短袖和长裤, 背着的大包裹旧到破烂,当场把她自己的一床被子翻到了地上, 连带着一些学习用品一起撒了满地。
旁边看见的人不由惊了一下,纷纷围过来帮忙:“没事吧?”工,重号,桃花小记,带你去看书。
小姑娘眼泪直掉, 蹲在那儿把地方往包里装, 中途强忍抹眼泪:“没事,包坏了。”当她看到自己笔摔坏了一支,更是难过得要命。
“哎,你农村的么?回头学校给发钱的。给发二十呢。”有个同学和她说着上大学好处, “省着点用,回头买一个新的结识的。”
另一个学生也很清楚现在很多人不容易,给出了一个赚钱法子:“对。不知道你什么专业, 要是空一些的,可以去接个当老师的活,首都不少有钱人很喜欢我们学校的学生, 单独给小孩补课,一天给好几块钱。”
小姑娘眼泪都没停,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问过去:“真的吗?”
“真的。人都考上了,要是因为没钱读书而不读了,那多可惜。咱们大学生可值钱。我们班有个,高考费都是家里人问亲戚借钱考的。帮老师打下手,干的活把欠钱都还完了,前些天开玩笑跟我们说以后吃饭能点两个菜。”
这会儿的大学生确实很值钱,但很多人还没意会到所谓“值钱”的定义,只知道往后包工作。
却没有想到当考上的那一刻起,其实人生已经真正不一样了。
小姑娘的东西被重新装进大袋里,远处有另一个女同学冲过来:“我刚去拿了针线,来。给你这个包缝两针。得支撑到你下次买新的!”
这大门做针线活,半点没出乎人意料。太正常了。现在住学校里的学生,几乎每个寝室都有人拥有针线包。谁钱都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几针下去比换一个可省钱多了。他们学费住宿费全免,可别的书之类的开销很大。
桑晓晓以前念书都是走读。现在学校安排了宿舍,她很可能住一点时间就会再次变成走读。她完全不适合和别人一起住在一个小空间内。
不然要么她嫌人烦,要么别人嫌她烦。
她没住过校,今天来报到连被子都没带,打算看哪里有卖就当场买一床。走到报名处的时候,她好奇听着文学系的师姐说着:“我们宿舍都是四个人一个宿舍,上下床,还有一张公用的桌子。地方是不大,但能放的东西很多。洗澡在大澡堂,食堂的东面。每个人四十张票一学期。男生在一楼洗,女生在二楼洗。”
桑晓晓震惊。
连洗澡都是要用洗澡票,一个学期还只能洗四十次。男女生还在一个大澡堂里。只不过分成了两楼。大夏天的一天洗一次澡都不行!不,两天洗一次澡,洗澡券就很可能不够用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很快会变成走读,却没有想到自己开学第一天就想住外面去。
师姐说得越是多,桑晓晓越是想要离开这住宿环境。
小脸垮着,桑晓晓和边上傅元宝说着:“你住哪里?给我留个房间。”她想要单独一间,有床有桌,可以夏天每天洗澡的那种。
两人到首都这几天是住的宾馆,傅元宝正找着学校附近适合租房的地段。他刚才听见了别人的介绍,想也知道桑晓晓受不了。
桑家以前哪怕再穷,夏天烧热水给桑晓晓每天洗澡还是可以做到的。谁想现在上了大学,连洗澡都是个奢侈事。
傅元宝放低了声音:“我知道的。”他本来就打算给桑晓晓留房间。
低头登记的同学写完桑晓晓的名字,抬头看了眼桑晓晓,又低头看了眼名字。
要命,这人好像是三木?他前两天刚问了真名来着。就是这几个字。
他没有想到三木长得是这么漂亮。头发似乎出门前刚洗过,乌黑亮丽柔顺披散在肩头。整个人靠近了带着一股洗头膏和雪花膏的香味。
脸长得精致,黑眸像是会说话。像是化了妆又似乎没化妆,脸上酒窝简直能戳到人心里头。穿着一条素雅黄色裙子,手上的珠串……
哦,和旁边男人的珠串是一对。
男同学刚才的心动立马歇了。他想起三木是有订婚的,是和一个姓傅做生意的。听说学商那几个专业好些同学都很推崇他的一些工人鼓舞制度。
他听到了桑晓晓娇气又带着满满不乐意住宿意思的话,并没有觉得意外。他当初刚来学校也不适应。他家住城里,怎么都一个人一个房间。到学校和同学挤一起就算了,他室友老不洗袜子。一个礼拜下来感觉他自己都被臭到淹入味,差点拿刀逼着室友洗袜子。
作为师兄,他正向传授一点在学校如何生活的二三事。就听旁边人惊呼:“段坤其这是拿了个什么?”
段坤其?文学社副社长?
文学社在文学系的地位很不一样。理论上来说,文学社的社长就应该是文学系的人。谁想到以往文学系的同学们都不争气,导致外文的孔雯当上了文学社社长。
孔雯在文学社魅力是真的大,段坤其比起她来说完全比不过。要不是段坤其文学功底确实强,在古典文学上造诣着实深,怕是副社长的位置也难保。
段坤其强行将自己的尴尬情绪压下,没什么表情拿着两竹竿。真不知道孔雯是从哪里定的横幅,愣是将竹竿都附赠给他,说是方便一个人操作。
呵,是方便他一个人丢人!
段坤其走到报名点,朝着在场人点了下头算招呼:“三木来了没?”
桑晓晓和傅元宝同时看向这人。段坤其这两天没怎么熬夜,状态比期末之后那段时间好很多。他就是没处理自己下巴上那点小胡须,所以看着依旧有点邋遢。
因为没笑,所以脸上愤世嫉俗的味道,稍一皱眉就露得彻底。
傅元宝哪怕不算以貌取人的那类,看到段坤其都能揣测出这人是个什么性子。他在报名点说话之前问了一声:“你找三木什么事情?”
段坤其不知道傅元宝是学生还是陪同一起来的。
上大学什么年纪的都有,像傅元宝这种一看就社会人士的也会有。
他也没等人回答他,沉重叹气:“孔社长让我来欢迎她。”
桑晓晓可谢谢这位同学了。欢迎就欢迎,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像孔社长逼良为娼一样。她正打算说两句人,就见这位副社长将横幅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