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朝露的弟弟朝阳比她小五岁,正在上高中,听到朝露这么说,嘴一撇:“姐,不是我说你也太假正经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学校谈恋爱亲嘴的一大堆,你还不让姐夫碰,也不怪姐夫使这种手段。”
朝露努力从父母和弟弟的指责中反抗:“你们不是说了,让我先去跟他吃饭,不算是答应吗?我、我不喜欢他……”
“你还不喜欢人家刘少呢?!”朝母大惊小怪,“人家能看上你你就烧高香吧!眼光这么高小心以后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刘少这么好的条件你看不上,那你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朝露已经哭了,但她不明白,她的眼泪不会得到家人的怜惜,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的命令她、摆布她。
“我看她就是眼高手低!心养大了!”朝父怒道,“不管怎么说,今天你必须得去道歉,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朝露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她差点遭受侵害,明明是姓刘的做错了,明明他们出去这几次,她每次都跟对方说得很清楚,是父母逼她来相亲的,她暂时不想结婚,可对方总是听不懂,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次更过分,直接在她的饮料里下药……爸妈明明都知道了,却说是她矫情才会这样,朝露不懂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快去呀!”朝母推了女儿一把,吩咐着,“穿那条红色的裙子,刘少说过你穿那条显白,打扮的漂亮点,到时候有点眼色,好好道歉,知道吗?”
朝露哭着上了楼,朝母怕她心里有疙瘩,在下头跟丈夫说了两句话,跟了上来,她拿出那条红色裙子——长度到膝盖往上十公分,其实是比较常见的短裙,但朝家夫妻管女儿管得非常严,从来不让朝露穿短裙,今天却为了讨好刘家人,让她穿上了。
“小露啊,你别怪爸妈,爸妈也是为了你好。”朝母坐在床边搂住哭泣的女儿的肩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都二十三了,年纪也不小了,不趁着年轻漂亮赶紧找个好的,以后年纪大了还怎么找啊?谁还要你呢?刘家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家里不像咱家做的是海鲜生意,人那是正儿八经的富豪,名下的产品你不也用过吗?全康洗护是咱们本市第一大品牌,你说说这样的人家好找吗?爸妈是多努力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呀!”
朝露咬着嘴唇忍着眼泪,她问:“妈,难道家里有钱就是条件好了吗?刘豪家再有钱,他们家的股份也不会给我,房子也不会写我的名字,有没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朝母否认,“你嫁过去,不照样有豪宅住,有豪车开?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你听过没有?你嫁到刘家,只要肚子争气,给刘豪生个儿子,那就事事不用你操心。而且你弟弟也渐渐大了,我们家的生意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刘家人脉广,能帮到你弟弟你懂吗?你弟弟好了,才有人给你撑腰,你在刘家说话也能有底气,帮你弟弟,就是帮你自己啊!”
朝露扭过脸,她心里感觉非常无力,其实这样的话说来说去,她自己都听腻了,到最后父母的话题还是会回到弟弟身上,甚至朝露觉得,要不是自己长得漂亮成绩也好,父母想给她多镀点金,也许她连读大学的机会都没有。
当初她是考上首都音乐学院的,结果却只能在本市读书,而且读的是音乐教育,连专业都不能自由选择。
毕业后考编,这对朝露来说很简单,她从小到大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她不明白,自己被安排的人生有什么价值可言,在父母口中,她除了嫁给有钱人来让自己家更有钱之外,好像没有其他的存在意义了。
他们难道不爱她吗?
朝母又软硬兼施安慰了几句,然后一家人准备着,就要带朝露去刘豪家道歉。
朝家是做海鲜起底的,确实是有钱,市里好几套房子,还有两套别墅,名下还有好几百万的商铺,不过这些没有朝露的份,都是属于朝阳的,用朝阳的话来说那就是,父母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
而刘家比起朝家就厉害多了,人家家里做洗护的,洗发水跟沐浴露特别出名,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那种,是好评很高的国货品牌,这些年外国牌子不少作妖的出事的,大家都很支持国产,所以刘家的全康洗护发展势头更猛,朝家拍马都赶不上。
刘豪是留学读书回来的,他那学校基本全靠钱砸,听着是挺好听,其实不学无术没什么真材实料,喜欢泡妞,朝家父母牵线搭桥终于给女儿争取了这么个机会,就是有信心他们家朝露长得漂亮。
男人嘛,婚前玩玩很正常,结婚后就好了。
刘豪果然一眼就相中了朝露,可朝露不喜欢他,也不想骗他,所以明确告诉她是父母让自己来的,她其实不想结婚,刘豪嘴上应得好,但还是通过朝父朝母把朝露约出来,然后对她动手动脚,总是不老实,但他居然敢对朝露下药,这个真的是所有人都没想到。
从这个行为也能看出来他之前玩得多大、多开,朝露害怕这种人。
刘家父母可不高兴了,在他们看来,自家儿子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好,那些个围绕在儿子身边的女人都是贪慕虚荣的拜金女,要娶媳妇,当然是娶安分守己家世清白的,朝露长得漂亮学历高工作稳定,家里也有点小钱,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只有他们家娶不娶,哪有朝露挑他们家的份?
“小露啊,不是伯母说你,你这也太没规矩了!”
刘太太很富态,手指上带着偌大的鸽子蛋钻戒,她瞥了朝露一眼,语气轻蔑,“我们家小豪那可是个老实人,你们俩一起去吃饭,你把他丢在那儿自己跑了是什么意思?这么做不伤人吗?”
朝露正想反驳,父亲却快她一步:“刘太太你消消气,我跟她妈都说过小露了,这孩子也真是,被我们给宠坏了,很不懂事,这才让小刘受了委屈,刘太太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都二十三了,年纪也不小了,做出这么不礼貌的事情,还让爸妈出来给兜着……”刘太太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看她这样就知道,朝露要真嫁给刘豪,在婆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我们家也不是上赶着求你的,是小豪说喜欢你,我才让他跟你多吃两次饭,小姑娘家家的,心机别太深沉,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太老套了。”
朝露被说得粉面通红,又是愤怒又是羞耻,偏偏父母还在那里点头哈腰赔不是,这时刘豪也来了,他一点没有害怕,唯一就是遗憾自己当时没得手。
然后他就说:“正吃着饭呢你往外跑,现在还换了身衣服,该不会是干了什么不检点的事情了吧?”
毕竟他给朝露下药是事实,说实话朝露是真美,不仅是脸蛋美,身段也美,刘豪觉得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住,要是朝露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他丑话说在前头,他可不捡破鞋。
刘太太听了,立马警醒:“对对对,我觉得还是得做个检查,证明一下小露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比较好。”
儿子中午气喘吁吁跑回来,告诉她说自己给朝露下药,但朝露跑了,当时刘太太还担心朝家勒索或是报警,没想到他们这么没骨气,还主动上门赔罪,看朝露这样子好像没什么大碍,但谁敢保证呢?万一被人搞过了,她儿子可不吃这亏!
朝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对刘家母子的无耻程度有了崭新的认知,她正要反驳,朝母狠狠拽了一下她的手:“快道歉!”
朝露嘴唇动了动,在刘豪的洋洋得意下,在刘太太的轻蔑下,她实在是无法卑微地承认是自己错了,母亲拽着她的手,尖锐的指甲刺入了朝露的手心,很疼,但再疼也疼不过她的心。
她颤抖着拒绝:“……我不。”
“你还不?!”朝母一下就急了,“你做错事让你道歉怎么了?我跟你爸怎么教你的?”
刘太太适时冷嘲热讽:“我说你急什么,你们家教了个好女儿啊,在自己家教还不够,现在跑到别人家教孩子来了?早干什么吃了?”
刘豪的父亲不在,但他的态度跟妻子是一样的。
朝母赶紧赔礼道歉:“刘太太你别跟小露一般见识,这孩子就是拧,其实很懂事的,刘家家大业大,对儿媳妇要求高也正常,做检查是应该的,等回去我就带她做。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们家小露绝对是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她连恋爱都没谈过,这一点您是可以放心的……”
耳边是母亲喋喋不休的解释,与其说是解释,朝露觉得更像是一种推销,把她当成商品一样的推销,可以打折可以拆封可以售后,她好像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
“别说了……”
朝露的声音破碎在朝母的解释中。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她突然激动起来,制止母亲再道歉,朝母快被她气死了!眼看刘太太神情都松动了,这丫头这时候拖后腿!
她反手就给了朝露一巴掌,怒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赶紧给刘少道歉!赶紧的!”
刘豪啧了一声:“伯母,你这出手打小露干什么呀,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打坏了我可找你赔啊!”
好像朝露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朝露捂住疼得厉害的半张脸,母亲真的很生气,所以也很用力,朝露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嗡的一声断了,她无法对父母口中恶言,只咬住嘴唇转身就跑!
朝父朝母又是生气又是不安,赶紧对着刘家母子弯腰,鞠躬道歉,然后追上去。
刘太太皱眉:“小豪,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么个丫头吧?太没家教了,你看她刚才那表现。”
“可她漂亮啊!”刘豪无所谓地说,“而且她每次都拒绝我,不过妈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她这样的还不够格进我们家的门,就是玩玩罢了,大不了给点钱打发了呗,气死我了,今天差一点就能得手。”
“你呀,你给我长点心!”刘太太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别闹出什么丑闻来,知道吗?”
“哎呀,妈放心,我肯定不会的,我又不傻!”
朝露跑出去后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她漫无目的,也无家可归,她名下没有财产,不像弟弟,爸妈早早就把房子车子过到了他名下,就连朝露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朝母保管,生怕朝露有钱跟人学坏,或是心野了不听话,所以牢牢地看着这个女儿,绝不给她逃走的可能。
其实朝露不想当小学老师,她想唱歌,她喜欢唱歌。
可是抛头露面是不被允许的,当歌星更是伤风败俗,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听从父母的安排,乖巧在家等他们给她找下家。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怕被人看见,朝露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哭。
她的手机一直在响,是朝父朝母打来的电话,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是没有及时接电话,就会被认为在偷懒,即便回过去也会被骂,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朝露突生逆反心理,她要变坏!她要让父母后悔!她就是不要按照他们的安排活着!
这么想着的朝露,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然后心里无比茫然。
变坏……怎么样是变坏?他们逼着她嫁有钱人,她非要嫁个穷光蛋!她偏不听他们的!
但朝露的人生里,所认识的年轻男人实在是太少了,即便是上大学,她也是住在家里,不被允许住宿舍,师范专业一般又是女生多一点,她连同性好友都没几个,更别提是异性。
想了半天,也只有中午那个救了她的人。
朝露还记得他住在哪里,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叛逆、最大胆的一天,直接打了一辆车找过去,满心的悲伤与不甘,让她的大脑没法理智思考,气势汹汹的下了车,直奔谢隐所住的铁皮出租屋。
这会天早就黑了,这里住的全都是打零工的男人或是捡破烂的流浪汉,美丽纯洁的朝露像是一只闯入狼群的小绵羊,她有点害怕,但想起今天在刘家受到的屈辱,想起被父母逼迫的痛苦,又鼓足了一股劲儿,直接推开了谢隐家的铁皮门。
谢隐自己是不吃饭的,但小人参精跟小刺猬精闹腾着要吃,他今天下午干了别人三天的活儿,工头很惊讶,日结工资直接多给了一百块钱的奖金,一天三百,他拿到了一千块,有无不吃人类食物,小人参精跟小刺猬精知道大王没钱,而且不到万不得已,大王不喜欢拿识海里的东西去换钱,都是脚踏实地自己赚,所以要求不高,煮方便面就行。
这一千块,买了床单枕头跟新的锅子还有调味料,以及换洗衣服日用品,剩下的就算是想去卖包子,都不够买肉买面买蒸笼的。
所以谢隐准备去贴膜了,他练过。
这个不需要太多成本,有个小马扎再支个小桌子就行,还得买个灯,下午收工就去天桥那边贴,下班的人放学的人经过,肯定有客源。
第194章 第十六枝红莲(三)
小人参精和小刺猬精此时此刻正在谢隐识海里嚎啕大哭,原因无他——因为朝露的到来,他们的煮方便面没有啦!
放了火腿、鸡蛋、青菜还有虾仁的煮方便面没啦!
谢隐也是没有办法,朝露把门推开后一脸视死如归,这里隔音效果太差了,他都没想过是不是有人来找自己,而且,这未免也太快了些,原本以为至少得再等两天才知道朝露会不会来。
而朝露推门后,瞧见正在整理东西的谢隐,嘴巴一张,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看见灯光下青年俊美的脸,似是有点点光圈,增加了他身上的圣洁气息,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然后就觉得……她是不是想太多了?为啥觉得人家大帅哥会同意跟自己这个陌生人结婚?
谢隐问她:“要吃面吗?我煮的。”
朝露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又“咕噜噜”叫了两声,她整张脸都涨红了,感到不好意思,手足无措,毕竟是性格很乖的女孩,今天跟爸妈顶嘴拒绝道歉,大概是她人生巅峰。
谢隐正好买了两把小马扎,打开给她坐一个,然后给她盛了一碗面,还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她。朝露抬眼看看他,接了过来,怯生生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她刚才推门时的英武。
她是不被允许吃这些垃圾食品的,什么方便面啊炸鸡啊烧烤啊汉堡啊通通没有吃过,父母生怕她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愈发把她管得严谨,甚至于朝露初中、高中读的都是女校。而即便是在女校,她也走读,每天都会有司机来接,朝露连交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她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上个大学包装自己,然后嫁给很有钱的人家成为弟弟的助力。
如果不是朝父朝母太急了,生怕抓不住刘豪这个富二代,而是慢慢温水煮青蛙,那么朝露再怀疑、再不安,她最终也会听话,而不是大着胆子跟父母吵架。
谢隐看到她半张脸还是红肿的,甚至有点点血丝,打她的人手上估摸戴了戒指一类的东西,所以在朝露吃面的时候,他找出了医药包。
里头是他刚买的碘伏棒跟创可贴,别的没了,因为预算不够,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主要是他想到了朝露回家肯定要挨揍,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人会有自己的思想,会做和别人不一样的决定,而她父母那种自私自利的控制狂,肯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女儿顶嘴,无异于养的狗咬自己,都是那对夫妻不能容忍的。
朝露第一次吃煮的方便面,闻起来香气扑鼻,面条煮的恰到好处,小青菜碧绿,荷包蛋金黄,红色的火腿跟虾仁将这碗面点缀的更加好看。
她食量不大,这跟父母要求她保持身材有关系,一点都不能胖,胖了会被骂,所以谢隐只给她盛了一小碗,她也全吃了,可能是太饿了的缘故。
是的,中午跟刘豪出去吃饭,朝露没什么胃口,没怎么动筷还喝了一杯加料的水,醒来回家后劈头盖脸挨了顿骂,父母没说担心她被下药,这药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没问她中午吃的怎么样,要不要再吃一点,而是火急火燎地逼她换衣服去刘家道歉,没有丝毫关心,也没有一点怜悯。
朝露再一次产生疑问:他们真的爱她吗?
挂在父母嘴边的一句就是为了她好,好像真的是这样,为她挑选一个有钱的丈夫,让她以后衣食无忧,能有依靠……可真的是这样吗?难道她一个人生活,就不能衣食无忧了吗?明明她有工作,明明刘豪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成为依靠……爸妈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朝露其实就是在自我欺骗,这些年的成长里她潜意识中明白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别的不说,看对她和对弟弟的区别就知道了,而弟弟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觉得朝露问一句为什么没有她的就是想争,爸妈的东西嘛,给谁不是给?
谢隐看着她把面吃完了,沉默了几秒钟问:“我现在要出门了。”
朝露惊慌地看着他,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她是真的无家可归。
虽然家里有好几处房产还有两栋别墅,但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学校倒是提供教师宿舍,但她没有申请,就算去了,有空床位,她也没有被褥枕头,而且,如果同事们询问她为什么大晚上跑到教师宿舍,那她又该怎么解释?
不能给家里丢脸——这是朝露从小就受到的教育。
爸妈如此严格的要求着她,却很放任弟弟,朝阳想住校就住校,想走读就走读,有时候彻夜不归、奇装异服,朝父朝母也不会说什么,他们对儿子宽松无比,对女儿则极尽苛刻。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留在这……”话说了一半,谢隐还是停了,这左右两边都没住什么好东西,个个除了毒不沾,其他两样都沾点,把朝露放在这里无疑是在家门口悬块肉招畜生,所以他又改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要去离这里二十分钟左右的地铁天桥摆摊。”
朝露眨了眨眼,她习惯听从别人为自己安排人生,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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