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小狼毛都炸了。
跟谢隐相处的这段时间让他大致上了解了便宜爹的人品,但人嘛,总是会变的,听娘说,人渣外公从前对她也很好,但是曾外公一去便翻脸不认人,可见男人都是爱骗人的,而且会装,万一便宜爹也是这样的人,他可打不过他。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小狼决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他,这让谢隐感到很无奈,小家伙虽然不讨厌他了,有时候还会朝他撒娇,但大多数时间里,除却学习、练武、旁听之外,他都会去陪母亲解闷,是个非常贴心的孩子,像这样从早到晚跟着他还是头一回。
“你这样跟着我做什么?”
小狼挺起腰板理直气壮:“我要监督你有没有做坏事。”
谢隐愈发掩不住笑容:“我能做什么坏事?”
“那谁知道呢?”小狼很大人的瞥他一眼,说出一句至理名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谢隐这下是真失笑:“嗯,说得很好,小小年纪就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了,值得表扬。”
说的时候理直气壮,说完了又怕便宜爹生气,小狼有点局促地扭了下小脚,谢隐弯腰把他抱起来,他重心失衡,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带了不自觉的亲昵与信任:“干什么呀!”
“正好我们小狼在,爹有件事,在想要怎么跟你娘说,你给爹拿个主意。”
小狼听了,颇有种自己被当成大人的感觉,他对此感到非常满意,矜持而优雅地说:“看在你这么哀求我的份上,那好吧。”
谢隐先是轻笑,然后抱着他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一边摇晃,一边将陶城毒杀裴老爷的事情告诉了他。
果然,这小狼崽子立马就恼了,小脸因为愤怒一片通红,虽然他没有见过娘亲的外公,可听娘亲说起过,那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如果他还活着,娘亲肯定不会吃这么多苦,被这么多人欺负,居然是陶城害的!
谢隐抓住张牙舞爪的小狼,免得他掉下去,小家伙气得啊啊大叫,恨不得手边就有什么东西能拿来发泄,但他在他爹怀里,总不能对着他爹拳打脚踢吧?!
“所以爹才想问你,要怎么跟你娘说,既能让她接受事实,又不会惊吓到她?万一气怒攻心可就不好了。”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小狼也想不明白。
他原本觉得没有什么事能难倒自己,他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小狼慌了,他怕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跟娘亲说这件事,就嘟哝:“……那还是你去说吧。”
“我去说啊?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狼立马抬头怒视他便宜爹,得寸进尺!
“是你想要分享我的秘密的,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却让我一个人承担,这怎么能行?”谢隐笑吟吟的,“从开始到现在,你还没叫过我一声爹呢,快叫一声,爹就自己去跟你娘说。”
姜还是老的辣,小狼完全没想到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虽然他常常喊着不要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但实际上他就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呀,这种大事轮得到他去说吗?根本就是便宜爹在趁火打劫,想骗他叫爹罢了!
然而小狼自己也是想叫的,他就是害羞,爱面子,叫不出口。
便宜爹跟世界上的大部分爹都不一样,他脾气很好,从不生气,总是笑眯眯的,又什么都会,不管小狼问出什么样的问题,他都能够回答。和便宜爹在一起,过得真的非常安心又快乐,这是小狼从未感受过的。
他心里早就认可了,但叫不出口就是叫不出口嘛!
“你要是不叫,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娘,由你来说。”
一听这威胁,小狼立马急了,“不要!”
两只小手扒拉着谢隐的衣领,大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之就是不看谢隐,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才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声如蚊蚋的字:“……爹。”
“乖宝贝。”谢隐笑着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吓得小狼举起两只爪爪捂住脑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连娘都没有这样亲过他的!
“抱孙不抱子”是时下男人的传统,父亲对儿子也是严厉大过慈爱,严父常见,而慈父不常有,小狼整个人都傻了,谢隐抱着他起身往里头走,眼看就要进门,他终于从这种怔愣中清醒,面上一片红扑扑,还努力挣扎:“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你不进去,你娘想哭的时候没人安慰怎么办?你是她的精神支柱,你怎么能不在她身边?”
小狼又一次傻了,所以自己不仅被骗着叫了爹,最后还什么都没捞着?
但心中的窃喜不会骗人,他感觉又甜又羞,忸怩的不敢看谢隐,乖乖趴在他肩膀上被抱了进去。
裴惜玉今日又好了一些,谢隐也是估摸着她的身体状况才敢开口,毕竟这是她的家事,她有权利来做决定。
“你来啦?”
她看见他,面上不由得泛起浅笑,“小狼这是怎么了,头都不敢抬?”
小朋友立马搂紧谢隐的脖子,威胁意味明显:不许告诉娘!
谢隐从善如流道:“没什么没什么,小狼不让说。”
小狼:?
裴惜玉忍俊不禁,这俩凑在一起的时候就跟两个孩子似的,小大人变成了原本的小孩子,真正的大人也跟小孩子一般,她每次看见都觉得好笑。
谢隐单手抱娃,另一手扶着裴惜玉让她在床沿坐下,她便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谢隐斟酌片刻才道:“玉娘,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裴惜玉歪歪头,谢隐将小狼放到她身边,小朋友立马抱住了娘亲的胳膊,大眼睛满是担忧地看着她,裴惜玉被这父子俩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逗乐了:“放心吧,我现在大好了,不管什么消息我都不会情绪激动的。”
她还挺自信,不过这话,谢隐跟小狼不信。
孩子抱着她的胳膊,男人扶着她的肩膀,一副下一秒她就会晕倒的夸张模样,裴惜玉再三强调:“我真的好很多了,我没有那么脆弱,不会那么轻易激动的。”
她的病情也忌讳大喜大悲,所以她都有很努力地在调节情绪,想要多活一些年。
谢隐忧心地看着她,“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裴惜玉其实记不大清楚外公的模样了,只记得那是个很慈爱的老人,总是抱着自己,她人生中最大的温暖都是来源于外公。因为父亲是入赘的缘故,在母亲难产去世后,外公便把她抱到身边抚养,可惜好景不长,在她三岁时外公生了一场病,之后撒手人寰,裴家便改姓了陶,父亲陶城很快再娶,似乎是对自己曾经入赘的过去深恶痛绝,连带着对她这个长女也漠不关心,裴惜玉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弟弟妹妹可以读书识字,她却不能,她只被允许学做女红,陶夫人常常要她表孝心,裴惜玉的弟弟妹妹在玩耍欢闹时,她大多被关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得不像是大小姐,反倒像针线女仆。
而裴老爷那场病,并不致命,服了药好好调养,兴许会大不如前,但活到外孙女成年绝不是问题。
陶城却在那时与陶夫人暗通款曲,眼看陶夫人肚子大起来,自己却没法将人娶进门,他着急了,而且只要有裴老爷在,裴家的钱财他就一个子儿都拿不着,只能干看。
于是他花钱买通了给裴老爷看病的大夫,替换了其中一味药。
裴老爷的病愈发严重,有时甚至都糊涂了,陶城借机骗走了他的印章,裴老爷一死,他顺势侵占了裴家的财产,摇身一变从入赘的女婿变成了陶老爷,风光无限。
时至今日,有谁还记得他曾是裴家的上门女婿?只有那个不跟自己姓的大女儿,在在提醒着他不堪屈辱的过去,所以陶夫人对裴惜玉的针对是陶城默许的,甚至是陶城撺掇的——他可是一家之主,陶夫人敢这么做,没有他的示意怎么可能?
裴惜玉信誓旦旦说自己已大好,决不会情绪激动,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谢隐带来的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甚至于一开始她都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他是在跟她开玩笑?
“娘……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见娘呆呆的不哭也不叫,小狼害怕极了,他抱紧了母亲的胳膊,大眼睛满是忐忑。“娘……”
听到孩子叫自己,裴惜玉愣愣地低下头,看着圆圆脸蛋的小朋友,那种不真实感逐渐落地,她知道的,主公不会骗她,陶城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怎么处置他,你说了算,好不好?”谢隐上前将母子俩一并拥入怀中,“现在你有小狼,还有我,不要为了陶城动怒,他哪里配了?”
裴惜玉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像个孩子一样哭成泪人,小狼钻进她怀里给她抱,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停不下来,谢隐放任她哭,直到内心的悲伤彻底宣泄,裴惜玉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小狼的脸色冷得能滴水,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陶城!”
说完又想起爹不让他天天喊打喊杀,抿着小嘴:“他该死!”
“他的确该死。”谢隐把孩子搂住,“会让他得到该有的下场的,属于你娘的东西,都得全部拿回来。”
陶城可比不得裴老爷,他做生意的天赋也就那样,再加上陶夫人跟陶如芷时不时贴补娘家婆家,陶城的儿子还是个吃喝嫖赌样样行的纨绔,再好的家底也禁不住败。
裴惜玉哭得心力交瘁,直到晚上才醒来,醒来后她整个人都木木的,很少给外界反应,万妈妈心疼的直掉眼泪,谢隐跟小狼都陪在她身边,裴惜玉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情绪低沉,她不能让外公就这样冤死,她要报仇!
这个脾气很软很温柔的姑娘,第一次眼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她斩钉截铁地对谢隐说:“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要他给外公偿命!”
谢隐点头,盛了一碗汤给她:“对,所以你现在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有力气走路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陶家早已被他派人查封,财产也一并没收,一个铜板都没给陶夫人等人留,不仅如此,谢隐还找到了那些被陶城夫妻俩赶走的裴家旧人,根据他们手里的裴家财产清单一一比对,少一文钱都不行。
军士们闯进陶如芷家中搬东西时,陶如芷大叫:“你们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为首的军士冷眼看她:“奉主公之命清点裴家财物,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陶如芷吓了一跳,心里突然不安。
她是个掐尖要强没事找事的性格,因这桩婚事是从裴惜玉手里抢来的,她时常需要踩着裴惜玉来证明自己过得好,实际上夫家乃是官宦人家,根本瞧不上她这种商贾之女,她需要贴补婆家就算了,还时常要被夫君轻视,于是总疑心夫君是对裴惜玉念念不忘,常去裴惜玉租住的院落羞辱于她。
虞城城破,占领虞城的姜地士兵军纪森严,陶如芷在家里安心待了几日便坐不住了,跑去裴惜玉母子俩所住的巷子时,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问周围的人,说是她们母子被接走了,瞧着那人来头不小,军爷们都称他为“主公”。
陶如芷觉得很荒谬,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不知道生了谁的野种,还主公?怕不是在哪里又勾搭了野男人吧?
她当然没放在心上,没有亲眼所见也不信,可今日官兵上门,陶如芷突然间慌了。
裴家可谓是巨富之家,当初裴老爷还在时,几乎天底下所有的米铺都是裴家名下的,只不过陶城接手后大幅缩水,裴家米铺的生存空间一再减少,如今小得可怜,也就在虞城本地还说得上话。
跟裴老爷在时定下婚约,和陶城主事时定下婚约,完全两码事,所以陶如芷的公婆夫君对此落差都有些大,娶了个商贾女做媳妇,出门都有些抬不起头,在官宦人家阶级中,时常受人嘲笑。
陶如芷不敢对丈夫公婆发火,便将怒气都撒到裴惜玉母子身上,看到裴惜玉过得凄惨她就高兴,这样就能证明当初自己抢了裴惜玉的姻缘是正确的选择。
陶如芷的夫家姓高,这些年用了陶家不少银子,家里的花瓶古玩器具,也大多是陶如芷带来的,甚至陶如芷的陪嫁,那也全是裴家的东西!
陶城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他跟裴老爷毫无血缘,凭什么继承裴老爷的家产?更何况他还是个入赘的,这些东真正的主人是裴惜玉!
最后高家几乎被搬了个精光,不仅如此,他们还道歉三万两银子,为首的军士直接给了七日期限,还不出来就蹲大牢。
虞城换主后,陶如芷夫君的官便被捋掉了,本来他也就是一小官,如今就连家产都保不住,真是气得他七窍生烟。
而陶城被抓起来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向来高贵的陶夫人扬言他们胡乱抓人要去报官,陶城更是大声喊冤,直到他被关进大牢,看见当年被自己收买,拿了大笔银子远走高飞的大夫竟也在里头,顿时心凉无比。
难道说……那件事被发现了?!
是谁?是谁告的密?!
这里就不知道陶如芷是什么心思了,她明知道裴惜玉母子已经被带走,却不愿跟陶城说,这才导致陶城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来得及做,家里被抄洗的一干二净,连陶夫人头上的首饰都没能留住,但跟二十年前裴老爷在时的裴家盛况比,这还远远不够,可见陶城的经商天赋有多么拉胯。
之所以陶家到现在还如此富有,那全是因为裴家底子太厚了!
小狼得知人渣外公被抓起来后很高兴,趁着爹娘没注意,手持小弹弓偷溜进了大牢,他人小身子灵活,又跟谢隐习武,看守的牢头都没发现小少主钻了进去。
陶城正在大牢里来来回回走呢,不知什么东西猛地扎在了他屁股上,疼得他一声惨叫!
小狼欺负佟老大人时用的是圆圆的小石子,不怎么疼的,但用来打陶城的是他自己磨的尖锐小飞镖,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扎肉上了,陶城这些年纵情声色,长得是脑满肠肥,肉那么敦实,扎进去焉能不疼?
他叫得跟杀猪一样,小狼听得高兴,嗖嗖嗖又给他来了三下,陶城到处乱跑也没能躲过,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在背地里阴他!
第209章 第十七枝红莲(八)
陶城的惨叫引来了牢头,牢头看见这种大吼大叫的犯人就来气,用鞭子狠狠抽了几下,陶城叫得更惨了,然后他就发现,惨叫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他吃更多的苦,于是他终于学乖,不敢再叫,被抽的身子哆嗦,也死死闭着嘴。
牢头骂了一声晦气,转身出去,剩下屁股上扎了几支飞镖还被抽的满身血柳子的陶城。
小狼笑出一嘴小白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再溜出去,下午的读书时间要到啦!
到书房时,他爹正手把手教他娘写字,小狼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异常薄弱,他清清嗓子试图吸引爹娘注意,结果只有他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被他爹教训了:“专心一些,不要走神。”
裴惜玉只来得及冲小狼露出一个笑,马上又低头继续写字,很认真。
谢隐头都没抬就问:“玩够了?”
“……玩什么啊,我可没玩啊,你不要血口喷人。”小狼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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