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小碗的目的很明确,她就是要推动女子入学、读书、科考、为官,她想要更多的和自己同性别的臣子,这样才能真正稳固自己的地位,才能即便性别暴露,也不会被当作异类、被排斥、被反对。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发展的很好,可短短一年内,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很难不让人认为是不是皇帝无德,上天才会这样惩罚他的臣民。
谢隐虽在宫中,却也有所耳闻,他见沈太后神色疲惫,抬手给她将发丝拢到耳后:“可是对你们的计划有影响?”
沈太后在外人跟前向来刚强,惟独在谢隐面前才会流露出无奈之色,她轻轻一叹:“按照原本的计划,过完年就是小碗开创女子科考的时候,可这一年着实是太难,怕是要往后再捎捎。”
过了年小碗就十八了,沈太后愈发焦急,究竟何时才能让小碗以女人的身份生活?
“天灾本非人力所能控制,这并不是小碗的错。”
“朝中已经有人进谏,要小碗写罪己诏。”
沈太后冷笑不已,“先帝在位那几十年倒是没天灾,将他们一个个喂得脑满肠肥,如今倒反过来逼迫小碗了。”
谢隐见她生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若是我记得不错,津王的儿子,比陛下还要大上几岁吧?”
沈太后眉头一蹙:“你的意思是……”
“这些年,津王虽老老实实待在京中闭门不出,可你觉得,他真的能甘心吗?”
本来是高贵的王爷,甚至还有当皇帝的可能,结果被沈太后削掉手指不说,还被阉了个干净,津王对沈太后不怨不恨的可能性有多大?
“谋逆造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小事,无论天灾再怎样严重,想要借此将陛下拉下马,成功率太小了。除非……”
“除非小碗的真实性别暴露了。”
沈太后一字一句地说。
谢隐望着她:“去查查吧,尤其是陛下身边的人。”
知道小碗真实性别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沈太后、谢隐,以及沈太后和小碗身边的几位贴身宫女。
到了发育期后,小碗的容貌变得秀气,声音也逐渐变得清亮,属于女性的生理体征愈发明显,尤其是每个月都会来的癸水,这才是最麻烦的。
所以再怎么瞒,也不可能像幼时时那样轻松,这也是为何沈太后如此着急的原因。
原本因着天灾急得上火,导致脑子都没往小碗身边的人想,一想到有人背叛了小碗,向津王泄露了小碗的秘密,沈太后便无比恼怒,她勉强忍住气,对谢隐说:“隐哥,我去去就来。”
她走后,小人参精嘟哝:“娘娘能处理好这件事吗?真的不需要大王帮忙吗?”
“娘娘不会让大王帮忙的。”小刺猬精在地上爬来爬去,“她是个性格倔强的人,而且,她很有能力,就算大王不帮忙,她也能自己处理好,不要小看她。”
谢隐听着两小只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抬头看天,眉头微微蹙起,从天象上看,等入冬了,怕是要下大雪。
要如何提醒小碗呢?
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将损失降到最低。
晚间沈太后回来,直接投入了谢隐怀中,抱着他的腰,闷声不吭。
看她这模样,谢隐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出了问题,轻声问:“怎么了吗?”
“小碗身边的……”沈太后说着,顿了下,“我问她为何,她宁可自尽,也不肯说出实情,只说对不住。”
谢隐知道她所受的打击肯定很大,小碗身边的宫女都是沈太后精挑细选,基本全是无父无母自幼被送入宫中了无牵挂的,沈太后从她们刚入宫便选了带在身边,然而却有人令她失望。
“我早与她们说过,待到女子能够入学为官,她们也到了年纪,便放她们出宫,是想要成家,还是想要入朝都可以,可我万万没想到……”
沈太后深深吸了口气,谢隐拥着她安慰道:“往好处想,至少发现的及时,她虽什么都不肯说,一定会留下痕迹。你派人去细细的查,将她的遗物一样一样翻找,定能发现蛛丝马迹,不过我觉得……此事跟津王脱不了干系。”
沈太后点头:“你说得对,我决饶不了他!”
沈太后做事雷厉风行,没用多久便查明了真相,说来也是好笑,在那宫女的房中找到了一些未曾烧干净的纸块,拼凑后瞧着,像是情诗,再顺藤摸瓜查出去,才发现她与一位大臣之子暗中来往,对方还承诺说要娶她为妻,可家中不同意,而她还要数年才能出宫,所以不得已,只能先行娶妻——好巧不巧,这一家子正是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小碗性别暴露,津王登基后,给小碗指婚的丈夫。
看样子无论是怎样改变,有些人的本性都不会变。
沈太后睚眦必报,无论这人是不是受津王指使,终归是得知了小碗的秘密,那么就没必要留了。
死上那么一两个人根本无关紧要,同时也敲打敲打津王,让他知道,别以为他的小动作做得很隐蔽。
倒是那定了亲却死了未婚夫的姑娘无辜得紧,沈太后便给她挑了个更好的夫婿。
谢隐随后暗示了沈太后,眼看冬日将至,说不定今年会下大雪,最好提前向各地方官府发布公文,要求他们做好准备工作,预防雪灾。
对于他所说的话,沈太后都会记下,这些年谢隐写了不少书,民间读多了他的书,十二年下来,风气也有了很大转变,谢隐原本收养的那些被弃女婴,也在五年前将学院交给了小碗。
小六对女子学院最了解,他现在已替代谢隐跟随在小碗身边,是小碗的得力助手。
所以虽然津王的人在民间散布谣言说天灾频发乃是因为君主无德,但信的人大多上了年纪,较为愚昧,年轻一辈是不怎么信的,所以他也不敢蹦跶的太厉害,怕被沈太后察觉,这疯女人恶毒得很,说不定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他可不想跟她对上。
果然,事实证明谢隐的担心是有依据的,入冬后南方果然下起大雪,好在朝廷早早发布公文,各地方州府应对措施都做得很好,百姓财产几乎没有损失,只有少数伤亡,基本都是不信邪不听话的,这也怪不到朝廷。
消息传回京城后,沈太后与小碗都松了口气,她们经不起这样的天灾了,若是再来一次,年后想要推行的女子科举势必得暂停,这不是她们两人想要看见的。
津王因此大发雷霆,在府里摔了不少东西,只是他再如何无能狂怒也没有用,沈太后狠毒,断了他不少臂膀,朝中仅剩的几个眼线,也因为这次的事情暴露被剔除,这让津王极度愤怒。
他忍了十二年!十二年!
沈娉这个贱人!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到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津王的长子今年二十一,资质一般,但谁让津王无意中得知了皇帝是女儿身的秘密?于是沉寂多年的野心再次泛滥成灾,如果女人都能当皇帝,那他凭什么不能?他有儿子!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胜过沈娉了!
为此津王还联系上了潘贵太妃,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潘家早已没落,大殿下因是表兄妹近亲所生,数年前生了一场病便没了,潘贵太妃什么指望都没有,根本不想再掺和进夺嫡之事中,就算津王当了皇帝又能怎样?
至少她现在在宫里,沈娉不会亏待她。潘贵太妃不得不承认,沈娉是很讨厌,但津王连沈娉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第255章 第二十一枝红莲(十)
沈家当年乃是在跟潘家的争斗中落了下风,被污蔑是通敌卖国,先帝一怒之下要抄家灭族,沈太后万般无奈,只得服药逼迫自己早产,又谎称小碗是男孩,这才让沈家人留了性命,躲过一劫。
后来潘家势微,沈家的冤屈自然也洗清,重返京城后,因他们是皇帝外家,所以深受追捧,不过小碗跟先帝不同,先帝对自己的外家那是亲热的不行,封外祖父做潘国公不说,年年赏赐是流水般送过去,潘国公寿辰,先帝还曾亲自过府祝贺。
相比较而言,小碗对沈家便冷淡许多。
沈太后不希望父兄被流放吃苦,也不希望他们手上握权,一是会给小碗带来麻烦,二是他们压根儿没这能力。
沈太后自幼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是个奇女子,常常叹息说沈家后继无人,沈父与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沈太后与父兄相处的不算多,所以一开始不能理解祖母的说法。
若是祖母还在,当初绝不可能答应让沈太后入宫当皇后,也就是老太太没了,沈父才心心念念把这个美貌优秀的女儿送入宫中,说白了就是为了的富贵荣华,多的一个字都没带真心。
这些年他们没少蹦跶,又蠢又贪,认不清楚自己本身什么实力,总觉得作为皇帝的外家不够气派,做梦都想当官,可让他们去考,却又考不上,还要反过来责怪沈太后不顾念亲情。
亲情?
她当初为了他们服药早产,把小碗当作男孩养大,换取沈家人活命,便已偿还干净。
所以当沈家再一次前来求见时,沈太后冷淡至极:“这次又是什么事?”
沈父抬头看她,讷讷道:“瞧娘娘这话说的……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瞧你?”
他一开始还敢在女儿跟前摆当爹的谱,被沈太后教训了几回就知道厉害,再不敢嘚瑟了,面对沈太后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喘一下。沈太后不让小碗跟沈家过多亲近,免得好好的聪明孩子被带坏。
她嘲弄道:“父亲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哀家想想,上回是什么事来着?哦,是父亲在外跟人夸下海口,说自己也能做国公,而后酒醒了前来找哀家诉苦,希望皇帝为了你的面子,给你封个国公当当。”
沈父臊得满脸通红:“娘娘,这回我是真的有事。”
“说吧,什么事?”
“娘娘,这外头可都是在传言……说、说你是牝鸡司晨,恐有窃国之心啊!”
沈太后太了解她这亲爹了,说粗俗点,沈父撅撅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谁让你来的?”
沈父一窒,“没、没有啊!”
“来人!”
一见沈太后要喊人,沈父吓了一跳,连忙制止:“我说!我说我说!娘娘等等!”
沈太后按捺住心中厌烦:“快些说。”
结果沈父又忸怩起来,他飞快看了眼沈太后,小声道:“你大嫂前些年病逝,这不,我跟你兄长商量着,让白秋入宫服侍陛下,如此亲上加亲,咱们沈家又能再续数十年荣光……”
沈太后觉得她爹脑子被浆糊糊住了,她问:“朝廷早就派人宣扬过,五服之内禁止通婚,以免生下先天不足的孩子,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听是吗?”
但凡生下残缺的孩子,都要责怪孩子的母亲,说她罪孽深重,还要责怪无辜的孩童,认为先天残缺便是不祥之兆,可怜的孩子刚刚降生便迎来死亡。朝廷的法令下达到各个州府,要求各州府必须宣传到每个村庄,如今表兄弟姐妹通婚的案例越来越少,新生儿的畸形数量也在下降,结果沈父跑来说要把沈白秋许配给小碗?!
先不说小碗是女孩,就算小碗是男孩,他们也是亲表兄妹!
沈父犹犹豫豫:“可是、可是……白秋那丫头,不服管教,吵闹着要去参加什么女子科考,真是成何体统……”
“女子科考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父亲不是总说女人在后宅无所事事只知道勾心斗角?所以朝廷为了给你们分忧,才让这些女子走出后宅出来读书做官,这不是好事吗?”
沈父嘟哝:“阴阳颠倒,真是岂有此理,你不知道,人家外面是怎么说你的……”
不用沈父说,沈太后也猜得到。
小碗如今还是以男人的身份活着,女子科考便由沈太后一手开创,老百姓对此异议倒是不大,朝中大臣与读书人反对的声浪最强烈,什么牝鸡司晨、窃国之心,她早听过无数遍了,根本不在意。
哪有什么大事是能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血就能完成的?她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决心,她要让她的女儿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以女儿身当皇帝,她要更多的女人投入到读书、做工、当官中来,要让女人开口说话,要让小碗没有后顾之忧。
多年前,她也曾忐忑不安,害怕千百年后的史书上将自己描绘成祸国殃民的恶妇,可如今沈太后不这么想了,千百年后何时到来与她无关,她要从现在就改变臣民们的想法,能做到一点是一点,尽力即可,无愧于心即可。
“说便说了,嘴长在他们身上,哀家无所谓。”
“那你总得替你娘家想想。”沈父抱怨着,“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沈太后道:“当年哀家再三劝阻,让你们不要和潘家对上,你们可曾听过哀家的?哀家怀着孩子跪在殿外求先帝容情,从轻发落,服药逼自己早产,孩子险些没救活,父亲又是否为哀家考虑过?”
沈父脸涨得通红,只讷讷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作甚?”
沈太后冷笑:“哀家看你是被猪油糊了心,又开始做起大梦来了!你若想沈家后,就好好供白秋读书,送白秋出来科考做官!哀家可从来不敢把振兴沈家的梦想放在父亲跟几个兄弟身上,一家子废物点心!”
要说沈父就是个贱皮子,好声好气跟他说,他得寸进尺,对他声色俱厉,他反倒怂了,只小声道:“外头都说,你、你不检点,那司清和,听说被你养在身边?娘娘,你、你糊涂呀!”
沈太后实在是无法忍受再跟沈父如此对话下去,直接让人把他赶走,半年内不许他再入宫,免得看了叫人生气。
这还需要沈父说吗?
在津王的搅和下,外头流言四起,无非是造谣她品行不端,借此攻击小碗,想让小碗撤回女子科考的法令,朝中、民间,多的是反对的声浪。
可那又如何?
她们决不让步。
即便有人想要揭竿而起,这些年修生养息,兵权都在小碗手中,她还在等一位能够成为她左膀右臂的女将军,怎么可能轻言放弃?这些人会从沈太后身上寻找攻击点也并不意外,十二年过去了,朝堂上换了一批人,这些开口的,大都是没见过清和公手段的,真以为他是被豢养的禁脔,可以随意羞辱打杀。
逼不了皇帝,逼不了太后,难道还杀不了一个太监?
谢隐眼下就是这些反对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在跟皇帝太后较劲,非要诛杀奸宦,要太后证明她仍旧白璧无瑕,不曾与阉竖往来亲密,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为了打击皇帝与太后的权威。这个人是太监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所谓,重点是他们要用舆论逼迫这个人死。
津王出了不少力,他觉得女子科考是个扳倒皇帝的好机会,自打知道小碗是个女孩,津王日夜难安,做梦都想着自己也当一次皇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在王府里哪儿都不能去,府里的姬妾都瞧不起他,谁让他早已算不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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