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小黑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蹭着小音,小音低头看看它,眼角似乎有水珠闪过,但很快又笑起来:“我带你去做个检查吧,洗个澡打疫苗驱虫……等谢隐回来,就带你去我的农家乐啊!”
她早早就买了地,经历过游戏副本中的无数种人生,她只想回到最简单最质朴的生活中去,无需大富大贵,只要活着就好了,只要头天晚上躺下,第二天早上还能睁开眼睛,只要抬头就能看见蓝天,别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小黑猫喵喵喵,小音就当它是同意了。
但谢隐一直没有回来,第一个月过去了,他仍旧杳无音讯,第二个月也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第三个月第四个月第五个月……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小黑猫都长成了圆滚滚的大黑猫,他也没有回来。
慢慢地,小音不再期待了,但她也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而是继续生活在她的小别墅里,每天早起,喂猫、铲屎、晨跑,回来吃早餐,再睡个回笼觉,醒了吃个午饭,下午健身、看电影、陪猫玩……有时候也会跟相熟的朋友们聚会,日子过得跟从前比舒心得很,不必再忐忑慌张,自己的命就握在自己手里。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离开,她买的农家乐已经按照她的想法装修好了,她还给谢隐留了个房间,可要什么时候开业?小音回答不上来。
直到半年后的某个早上,春天又至,小音按部就班的起床、洗漱、喂猫、铲屎……然后把头发扎起来准备出门晨跑。
小黑猫以前是流浪猫,性子比较野,所以总是在家里待不住,每天早晨便跟着小音一起晨跑,不需要牵引绳它也不乱跑,自我管理意识相当到位。
今天早上也是一样。
先是吃了猫粮又啃了个罐头,小黑猫在门口的垫子上痛痛快快磨了两下爪子,然后喵喵喵,主人被它催得一边扎头一边走过来:“是是是知道了,来了来了。”
小音一边说着,一边捞起胖了好多的小黑猫,小黑猫也习惯从家门口到外头这段路被主人抱着,可门一开,没等它兴奋于外面的世界,下一秒整只猫就掉下来了!
好险它身手灵活,尾巴在半空中保持了一个美妙的平衡,这才免于被摔死的命运。意识到自己差点死于主人之手的小黑猫怒了,它昂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冲着小音喵嗷喵嗷喵嗷嗷的叫,试图让主人意识到错误,最好赔它几百根小鱼干,结果主人却根本不关心它!
愤怒的小猫终于发现,现场多了个人。
主人已经扑到了对方怀里,紧紧地抱着人家,从来独宠的小黑猫惊了,难道它不再是主人的宝宝了吗?这个庞然大物难道要替代自己的位置了吗?
呔!走开你这个两脚兽!
伸出爪子准备把陌生两脚兽挠个满脸开花的小黑猫在出手前突然感觉不对,它的小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又靠近两脚兽,发觉这气味有些熟悉,似乎自己还是流浪猫的时候,主人来喂它时,身边就会带着有这样气息的人。
小音又哭又笑,她做梦都没想到谢隐真的会回来,距离脱离游戏已经过去半年多,她以为他已经死在游戏里面了,可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谢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
小音吸着鼻子松开她,大眼睛红通通,鼻头也微微泛着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她眼都不眨地盯着谢隐看,他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说从前,谢隐是温柔沉稳,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人,那么现在,他就像是一座平和的火山,风平浪静之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小音犹豫了下才问:“游戏……怎么了?你这段时间是在游戏里面吗?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没事。”谢隐这样告诉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有吃的吗?我很饿。”
小音连连点头,连出去晨跑遛猫都忘了,她快速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谢隐,有些想问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比如游戏现在怎么样了,主脑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所有玩家都解绑了,为什么他这么久没回来……
她什么都没问。
这段时间小音经常关心各种新闻,看到了许多意外致死的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游戏副本里的玩家,但像是小音和她的朋友们却都还毫发无损,死神像是会挑选一样,精准地避开了没有在游戏里滥杀无辜的玩家。
她简单煎了个蛋和培根,给谢隐做了个三明治,又热了牛奶,看着他不疾不徐缓缓进食,还能吃东西就好,能吃东西就说明还活着,人活着才会感到饿呢。
谢隐吃完饭后又表示自己很疲惫,想要洗澡睡觉,小音连连点头,他平安无事就很好了,其他的,她也不想多问,谁身上没有个秘密呢?如果要做朋友,就要学会尊重。
谢隐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小音带上房门后还嘘了嘘小黑猫,“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可别捣乱啊,让人家好好休息。”
小黑猫发出一声气音喵,直接把小音萌得头昏脑涨,等她反应过来,小黑猫又从她手中骗走了两根小鱼干。
妖妃!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妖妃!
房间里,谢隐第一次真正陷入睡眠,四肢百骸的痛苦远远及不上他的大脑,虽然游戏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但本身组成游戏主脑的“欲望”却不会消失,主要有生命存在,“欲望”便不死不灭。
连扎根土地的小草都在渴求着阳光雨露,无意识地散发着“欲望”,更何况是人类?
他将全部的“欲望”都吸收了,利用自己的灵魂,因为游戏开始时玩家与主脑签订了协议,那是被法则允许的规则,如果谢隐不这么做,那么游戏里无辜的NPC们,以及那些从此无法再轮回的亡魂,还有仍旧活着的玩家们,都要与主脑一起陪葬。
业火焚烧了一切,包括谢隐自己。
现实世界的半年,游戏世界里简直是沧海桑田,他将身为主脑的“欲望”彻底吸收后仿佛看到了无边无垠的宇宙与真理,于是他开始试着用线重塑游戏世界,只不过这一次他不需要玩家来提供能量,只要他足够强,能够克制“欲望”,永远不受“欲望”侵袭,那么“欲望”便永远无法操控他。
谢隐很想要找回自己的身体与记忆,这也是“欲望”的一种,就连四大皆空的出家人问道修行,同样是“欲望”,人活在世,不可能没有欲望,因此才更要克制。
在之前的世界里,谢隐心底总有一股戾气,吸收“欲望”后,他看似比从前更加冷静、理智、克制,但也更加危险,更加容易失控,因为“欲望”无形无色却永远存在,根深蒂固无法清除,他吸收的越多,所承受的也就越多。
神承担了欲望会堕落,何况是他一个凡人?
就像小音感觉的那样,谢隐像是一座看似平静的火山,亦是海啸来临前的大海,广阔汹涌,阴晴不定。
但当他睡足了一天一夜再出现在小音面前时,之前那令小音感到危险的模样便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前那个温和又宽容的谢隐,甚至他还将游戏里的事情重新讲给她听,告诉她不必担心,如今他代替了主脑,正在重建新的世界,“域”里的NPC们也会拥有新的生活。
这下,小音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了,她高兴的不行,终于准备收拾行李啦!
谢隐自然是要跟她一起走的。
他没有来路也无去处,除了守在小音身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漫长的人生中,正是因为有小音这样的人类存在,才令他的灵魂感到平静。
于是他们打包了一大堆东西寄到农家乐,然后把别墅仔仔细细打扫一遍,家具都罩好,房子没有卖,因为以后说不定还要回来住几天,之后便开上小音买的二手皮卡,登上了回家的旅途。
农家乐有个大院,小音还承包了一座山,准备种果树,新的生活浩浩荡荡,每天都有惊喜,彻底不再背负重担的她不必再为其他人操心劳力,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可以,小黑猫到了农家,那真是如鱼得水,整天野的不见猫影,偶尔回家还知道带点战利品,耗子野兔小鸟什么的。
一开始他们的生意只是一般,毕竟地方不算什么好地方,虽然山清水秀但都是荒山,而且承包的时候是有条例,不允许大肆砍伐的,农家乐坐落在山脚下到小镇中间的位置,后面的几十亩地,也被小音一并承包了。
她失去了符咒之力,变成了最最普通的普通人,却因此而感谢上天,还能有重新活着的机会。
这么多活靠他们俩肯定干不完,因此每到农忙时节,都会在附近的村落里招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谢隐慢慢培养出了摄影爱好,他别的不拍,就拍农家乐,居然小有名气。
农家乐的厨子由他担任,小音毫无疑问的是老板,而小黑猫则担当起了保安职责,每天率领一大票田园猫小伙伴呼啸而过。
也不是没有人盯上他们的农家乐,觉得里头就俩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姑娘好欺负,至于结局就不必说了,想必以后再也不会有没长眼的小偷闯进来。
农家乐渐渐有了客人,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居然有人专程搭飞机坐高铁不远千里来品尝美食,感受清新舒适的农家生活,兴致来了还能下地干干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其他地方都好。
谢隐吸收了“欲望”,这些“欲望”来自数不清的智慧生物,那些记忆碎片他还需要一一学习,农家乐的风水摆设就是他弄的,将周围布成循环的聚灵阵,连生活在附近的村民们都受益。
直到一位失眠严重到抑郁的大作家到来,住上了一个月,随后死皮赖脸签长期租房协议,并且在网上大肆赞扬后,农家乐彻底火了!
但他们生活在这里主要是为了自由与快乐,而不是赚钱,所以再火,接收的客人也有限,于是愈发口碑好,小音立刻给谢隐涨了工资,还给小黑猫涨了罐头,两人一猫皆大欢喜。
活着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谢隐再一次这样认为。
第72章 第六枝红莲(一)
“爷!爷!”
伴随着这焦急的呼唤,来人跑得太快,进门时便被书房的门槛绊了一跤,一骨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巧砸在闭目养神的谢隐身前。
刚刚得到全部记忆的谢隐睁开眼睛,望着这冒失的小厮:“风风火火的,说你多少回了?”
小厮本来正想禀报说夫人要生了,下一秒便露出见鬼般的表情,不敢置信望着谢隐!
谢隐平静地回望:“到底是什么事?”
“啊……是是是,夫人方才肚子疼,要生了要生了!您快去看看吧!”
谢隐立刻起身,明白了此时正在紧要关头,他立刻对小厮道:“稳婆大夫可都叫来了?”
“一直在府里候着呢!”
随后谢隐起身,大步而去,小厮踉踉跄跄跟在身后,他个头矮些,腿也没谢隐长,想追上去还真不容易,而谢隐轻轻松松便将他抛下老远,随后到了主院,院子里下人们来来往往,他原本想要进去,却被拦住。
“爷,这产房污秽,您可不能进!”
拦谢隐的是他的乳母,因着母亲早逝,又被乳母喂养长大,这位乳母在府中地位很高,说的话连谢隐的妻子都要避让三分,俨然是半个主子了。
谢隐却只看见了她的“欲望”。
他没有被乳母碰到,另一位妈妈年纪比乳母稍轻些,是夫人出嫁带过来的,见自家爷没有不顾夫人安慰,还想着进去看看,心里妥帖,但嘴上也是要劝的:“徐妈妈说得对,爷,产房污秽,男子可不能进。”
正说着,里头传来一声痛楚至极的尖叫,显然是夫人生产疼痛不堪,当下谢隐不再与她们废话,拨开挡路的人,抬脚便走了进去。
这大夏天的生产,日子也不好过,屋子里闷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一进去,一股子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他走到床边,只看见满头大汗连唇色都显得浅淡的妻子。
见他来了,夫人不见惊喜,只有慌乱,仔细一想也是,她今年也才十六岁,这岁数根本就不适合生育,谢隐亦不忍见她难产而亡,便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夫人的手非常冷,体温极低,他低声道:“你不会有事的。”
随即他对产婆道:“如今夫人情况如何?”
产婆这辈子都没瞧见主动朝产房钻的贵人老爷,被谢隐问了才慌张答道:“是!是!夫人此胎生得有些艰难,盖因胎儿过大,夫人骨盆却小,因此少不得要吃苦头……”
夫人怕的手都颤抖,她刚及笄便嫁给了比自己大十四岁的权文德,新婚当晚刚洞房,边关敌军来犯,权文德连话都没跟她多说便起身离去。
这一次洞房,便给夫人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好在她怀了身孕,十月怀胎,权文德因要事回京,恰巧赶上她生产,所以她对权文德究竟是什么性子其实并不了解,只是下意识怕他――谁叫他留个那样浓密的络腮胡,又生得这般高壮?
这具身体因为常年习武,肌肉虬结,宛如铜墙铁壁,而夫人却身形纤细袅娜,两人站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年纪大又不解风情,冷硬的像块石头,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住?若非皇帝乱点鸳鸯谱,非要给镇守边疆多年因此耽误婚事的爱将赐婚,这鲜花也不至于插在牛粪上。
夫人有些懵地看着他,心里的疑惑很快便被剧痛替代,她不由自主握紧了谢隐的手,就在她又要痛呼时,谢隐将手指放入她口中,防止她一时不慎咬到舌头,夫人虽没什么力气,却生了一口皓齿,饶是谢隐皮糙肉厚,也被她咬出了血。
边上丫鬟瞧着险些晕过去,连忙取过早已准备好的软木,要替代谢隐手指,谢隐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这点点疼,与夫人生产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产婆想劝谢隐出去,却又不敢,谢隐握着夫人的手,试着用自己身上的线作为能量修复夫人的身体,这是他在吸收“欲望”之后逐渐摸索出的能力,这也是头一回用在他人身上。
他无法操控别人身上的金色因果之线,但却可以操纵自己身上这些燃烧着业火红莲的线,谢隐认为这是一种能量,他既然能看到,那么就能使用,抽丝剥茧,分出极细微的一部分输入夫人的身体――她身娇体弱,无法承受太多的力量,虚不受补,便是这个道理。
已经濒临昏迷的夫人忽然又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她睁开眼睛,只感到一嘴的铁锈味,直到看见谢隐,她才意识到那是他的血,连忙不肯再咬。
谢隐安静看着她,抬手将她汗湿的发往后轻拂,产婆惊喜道:“开了开了!能生了能生了!”
夫人却努力忍着,声音微颤:“爷……爷快出去吧,这不是爷该来的地方……”
她说着,眉眼尽是疼痛隐忍,谢隐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他对夫人道:“我便在外头,若是你有需要,随时叫我。”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仅有一面之缘,便是新婚之夜,匆匆洞房,她便有了身孕,权文德哪里知道什么怜香惜玉,他就是块冷硬蛮横的顽石,对待任何人都缺乏温情,仿佛天生便是无情无义之人。
偏偏这对任何人都无情无义之人,却老树开花,瞧上了跟自己女儿一样岁数的小姑娘,为了占有那小姑娘,将自己手头三十万大军尽数拱手让人,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视若无物,为了给外人出气,将女儿断绝关系赶出家门――谢隐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好好一个大将军,最终却成了为臣不忠为父不慈之人,以至于断送了无数将士与百姓的性命。
但这人比起先前世界里的那些人,却又并未坏的彻底,甚至在四十岁之前,都算得上是镇守边关为百姓谋福祉的将才,否则也不会拖到三十岁才成婚,只是惊鸿一瞥,老房子着火,从此大脑便一片浆糊,再也不曾清醒过。
谢隐只能用鬼迷心窍来形容这种行为。
有了谢隐注入的力量,夫人生产比想象中顺利了许多,几乎没有再受特别多的痛苦,谢隐前脚走出内室,后头她便生了,徐妈妈表现的比谢隐都要急迫,大步上前询问:“怎么样?可是个小公子?”
她这样急切,那出来报平安的产婆不由得露出忐忑之色,期期艾艾:“是、是个小千金。”
徐妈妈立刻便将不开心写在了脸上,她显然是想要小公子而非小千金的,原本对夫人这一胎寄予厚望的她,此时十分失望,甚至连掩饰都懒,夫人陪嫁的丫鬟面露不平之色,却也不敢多言,怕自己逾矩,导致爷对夫人生出龃龉。
产婆哆哆嗦嗦道:“夫人年纪还轻,想必日后定能诞下麟儿……”
话没说完,谢隐已经越过她跟徐妈妈走了进去,产婆心说不会吧,难道这是要对夫人发火吗?徐妈妈还想说产房污秽之地,谢隐却是没理她,只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夫人。
他走到她身边,却未第一眼去看刚刚出生的女儿,而是握住她的手,感慨道:“你辛苦了。”
夫人有些怔怔,“妾身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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