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永安
“你——”
锦袍男子怒不可遏,“看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去,叫质人来!”
公主一愣,“哥哥,你,你要干什么?”
“既然教坊司都管不了上将军,那就换一个地方吧。”男人冷漠,“不知我王都最大的寻欢作乐场所,能不能容得下上将军这尊大佛?”
晏昼的瞳孔射出寒刃,“青承,你敢!”
“你得罪了红将军,我不好好惩戒你一番,两国和谈怎么谈得下去?押下去!”
公主府的侍从目睹了晏昼咬人的一幕,上来前特地塞了粗布,封了他的嘴。
晏昼被拖出了公主府,辗转到了楚馆。
在潮湿阴冷的小屋里,他用了点技巧,吐出了口中的白布,连带着那一只被含入嘴里的染血金钩,摇叶下缀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宛若一颗颗泪滴。
他神色晦暗。
转眼一个月后,楚馆要为一批小倌梳弄,晏昼也在其列。此时的他被人强硬换了一身白衣,腰悬鹤骨笛,在台上供万人阅览。
“这个好!腿长!腰细!”
“等等,这个人咱们是不是见过?好、好像上将军啊。”
“对,我床头也挂着那一副莹莹照雪山的画呢。”
“嘘,小声点,上将军都叛国了,你还敢挂画呢,快烧了吧!”
女客们窃窃私语。
晏昼脸上戴着一笼面纱,指甲深深陷入掌肉里。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沦落到如此狼狈境地,这些受他庇佑的众生,竟还想着如何拍卖他的初夜!他垂睫而下,胸中杀意汹涌而来,特别是当他看到雅座上的一道人影,女人单手支在腮边,笑吟吟望着他。
是她!
晏昼喉咙起了一抹腥甜,眼睛也泛起血丝。她来这里干什么?她害得他还不够,还要来围观他人生至悲惨的一幕吗?
“这是眠星公子,梳弄价,五十两起!”
老鸨润了润干哑的嗓子,避开了晏昼冰寒的眼神。
老鸨心肝微颤,她这也是听命行事,上将军,对不住了!
“我出七十两!”
“那我一百!”
“追加一百两!看谁还敢跟我抢!”
宾客们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价钱很快便涨到了五百两。最后的买家是一个富态女人,脸上铺着厚重的脂粉,显然已不年轻。
晏昼直勾勾盯着绯红,她会出价吗?
他现在对青要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了,或许他可以借这个女人从泥沼脱身。
报仇,他会一个个来。
冥冥之中,绯红举起了手,懒洋洋地说,“我出一千两——”
众人哗然。
结果她下一句便是,“可以围观眠星公子的梳拢吗?”
众人皆倒。
你这是什么特殊爱好?!
老鸨擦了下冷汗,“这位小姐,本馆尚未有如此先例。”
“这样啊,那太遗憾了。”绯红玩着折扇,如同一位风流恣意的女公子,“既然如此,这一千两就送这位小姐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晏昼眼睁睁看着绯红离开,如坠冰窖,又被人强行押回房中。
“眠星公子,你就想开点吧。”
他们离开之后,屋内点燃了一对花烛,香气浓烈又劣质。
“小美人,我的小美人在哪呢?”
富态女人醉醺醺推开门,扑上晏昼。
那腻味的脂粉,厚叠的肉堆,无一不让晏昼作呕。
“嘭!!!”
他膝骨猛地发力,一脚踹飞富态女人。
“客官,你要找小美人是吗?”
他的神态近乎癫狂,“我带您去地狱找啊!”
女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吱呀——”
门扇被人推开,一抹红影荡了开来。
那血迹淌到了绯红的脚底,少年跪在地上,铃铛染血,手上则是攥着一只耳钩,将女人的皮肉划拉成一片片的惨状。他听见了声音,麻木地转动头颅,竟是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这位客官,也是来找小美人的吗?”
不不不,不是我!
系统害怕得想关机。
“不,我是来找我的上将军,屠了我九城的上将军。”
绯红指尖触地,另一只手则是托住对方的下颌,“你看,你为青要征战沙场,手上沾了满城的人命罪孽,可是有谁会记得呢?只要你失利了,你就是罪人,你就是任人践踏的楚馆小倌,连自己的初夜都不能做主。”
他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如同一潭枯水。
绯红捏起自己的裙摆,给他轻柔擦拭面部的血迹,“跟我回纱罗,这次我给你新生。你还是上将军,纱罗的上将军,万人敬仰的上将军。”
倏忽,一行眼泪滑落。
他哑声问,“为什么?”
“我第一次见上将军,一身美丽锋芒,若能做我战利品,为我纱罗所用,那定是此生最愉悦的一件事。”她又笑,“可那时的上将军,神人一般,高高在上,眼里可没有我。”
“所以你就关了我一年,又连灭青要十八城,让国主恨我,猜忌我,贬我入教坊司,像一条狗一样,被训,被打,被骂,只为学习怎么摇好尾巴。”少年的心魂骤然被惊醒,胸腔涌动的恨意强烈又血腥,他只想折断这个人的纤细脖颈。
“怎么,现在你假惺惺地哄我,是想要我给你摇尾巴吗?”他讥讽一笑。
她掌根捧起他的脸,将眼尾的泪吻个干净。
那样柔情。
含着令人叹息的慈悲。
晏昼一惊,本能驱使他推开人,但他膝骨一软,那腰被她骤然反折,上半身往后一躺,凌乱乌发披落下来,像红莲瓣瓣盛开,点缀在血河里。
“我怎么会要你摇尾乞怜呢?”
她吻着他,又支起背脊,双肘撑在对方的耳边,唇缝溢出细碎的笑意,“我是要你做我的上将军,自是我供奉你。”
晏昼试图抓着什么稳住自己,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碰到她的耳垂,只带了一只耳饰。
不知为何,他心潮莫名起伏。
他睫毛微颤。
“我的上将军。”耳畔传来那女人的暧昧赞美,“腰真软,还很能折。”
“……闭嘴。”
少年恼羞成怒。
离开青要国的前一天晚上,楚馆燃起了一片大火,浓烟吹向皇城。少年面无表情站在冲天火光前,半边清雅侧脸被映得血红。
“好了,咱们该走了。”
女人给他披上兜帽,又伸手牵他的手,指节冰冷而僵硬。
“怎么这么冷?”
她轻笑,“要不要放我胸口给上将军捂热?”
原先当着木头人的家伙猛地抽回了手,手指扒拉着兜帽,压得很低,对方瓮声瓮气地说,“不是要走吗?快走!”
同时还有极低的一句,“……口无遮拦,不知廉耻。”
但晏昼没想到,最后不知廉耻的是他自己。
那是他们回到纱罗国的一年之后,他隐姓埋名,重头再来,从寒门子弟到青云直上,一跃为纱罗国的少年将军。没过多久,他带兵出征青要国,不出三个月,他摘掉了青要二十八城,同时也取回了青要国的国主首级,报了自己的大仇。
那些耻辱的、不堪的过往,仿佛都随着这场战事的结束而掩埋。
销声匿迹,不为人知。
当夜,晏昼带了一壶瓮头春,进了女人的寝室。
“我可不知道上将军三更半夜的,还有溜进人房间的习惯。”
女人湿着青丝,在灯下闲看书画。
“今天献俘,很多人来贺我,你为何不到场?”
晏昼眼也不眨盯着她。
“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绯红还没说完,被对方堵住了唇舌,酒酿尽数渡了过来,他固执地说,“我是你的上将军,我是你的,你怎么可以不来见我?”
“上将军喝醉了。”
借着灯影,绯红点着他鼻尖的淡墨小痣。
“谁说我醉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他把她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给摔地下了,自己则是把腰折下,唇心微红,竟冲她挑衅。
“将军大人敢来吗?”
女人久久没动,她双瞳幽深,望得他心慌。
晏昼抿着唇,撑着手要起身,“我开玩笑的——”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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