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反派 第112章

作者:布丁琉璃 标签: 近水楼台 重生 甜文 穿越重生

  夜浓如墨,崔暗慢悠悠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虞将军靠斩杀我阿爹和族人扬名立万,现在他的儿子,却来质问我‘何必’……真是好高尚的情操。”

  虞焕臣皱眉:“我父亲当年也不过是奉命北征,若非你们借以进献美人毒杀本朝先帝,又怎会招来灭族之祸?”

  “因果报应,所以我替族人报仇,有何不对?”

  崔暗那张终年挂笑的脸上,总算显现出几分怨毒,“去年秋那场北征,你们虞家就该死在塞北了。”

  皇帝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在宁子濯和虞辛夷的护送下赶到宣德门,听到的就是崔暗这一句。

  “反了!都反了!”

  皇帝瞪大浑浊的眼睛,气得呛咳不断。

  他委以重任的近侍。竟然是潜伏入宫的敌国将军余孽!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崔暗眯了眯眼。

  他这才明白,虞焕臣是故意拖延时间套话,好让皇帝明白谁才是真正“里通外敌”的叛臣。

  “败在你的手里,我不冤。”

  崔暗举起双手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抵着宫墙的雕栏,往上一踩。

  虞焕臣来不及阻拦,崔暗已仰面跃下城楼。

  他迅速调整身形攀上交错的灯绳,借着绳索的力道缓冲,滚落在地。继而连杀了两名来不及反应的禁军,随即被等候已久的同党带走,借着夜色遮掩混入四处逃散的人群中。

  虞焕臣重重一拍栏杆,眉头紧锁。

  虞辛夷让宁子濯安顿好皇帝,上前道:“已经让人去追了,跑不掉的。”

  虞焕臣想的并非是此事,即便他不出手,静王的人也绝不会放过崔暗。

  他只是没想到从那么早开始,崔暗就在实施他的复仇计划了。

  若非去年阴差阳错大病一场,错过北征,他不知道等待虞家的将会是什么。

  ……

  宁殷的人动作很快,回到静王府时,那毁了一半面容的药郎已等候在庭中。

  静王府没有颜色鲜丽的花灯,唯一的亮色,便是殿中成对交错的落地花枝烛台。

  药郎明显有备而来,把脉看了宁殷的症状,便懒洋洋道:“这毒虽凶险,但因殿下体质特殊,吸入不多,暂且不算致命。”

  药郎摸出两颗黑色的药丸,递给宁殷。

  这药一看就知苦得慌,虞灵犀正要倒水给他送服,却见宁殷捏起那两颗药丸送于嘴中,细细嚼碎了咽下。

  苦得舌根涩的药丸,他却享受得仿佛在品味什么珍馐糖果。

  服下药丸约莫一盏茶,宁殷抬手抵着唇,面不改色地咳出一口鲜血来,鼻端也渗出一缕鲜红。

  虞灵犀呼吸一窒:“怎么还会吐血?”

  “小娘子莫怕,这毒血吐出来才好。”

  药郎提笔写了一副方子,交给宁殷道,“每日两剂,连服七日。今夜过后我便要出京云游四海,还请殿下保重,再百毒不侵的身子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说罢也不多留,背着药箱便拱手告辞。

  侍从领了药方,下去煎药,殿中只剩下虞灵犀短促压抑的呼吸。

  “哭什么。”

  宁殷将虞灵犀揽入怀中,抬手给她拭去眼泪,低沉道,“就这么一个宝贝岁岁,若哭坏了,我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虞灵犀忍了一路,可瞧见宁殷唇上沾染的鲜血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溢了出来。

  她抬袖擦了擦他的唇畔,哽声艰涩道:“可是,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宁殷啊。”

  宁殷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烛火熠熠生辉,心中破损的那道口子正在缓缓愈合,灌入温暖的热流。

  他笑了起来,那笑衬着薄唇间晕染的血色,便显得格外靡丽疯狂。

  “你知道吗,岁岁。”

  宁殷以额轻轻触碰虞灵犀眉心的花钿,与她鼻尖抵着鼻尖,自语般轻声说,“我今夜很高兴。”

  他缱绻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餍足,像是终于在自虐般的折腾中收获了一枚稀世珍宝。

  虞灵犀千言万语哽在喉中,终是放软了身子。

  好在宁殷服下药丸后,果真不再流鼻血。

  他褪去衣物泡在水雾缭绕的汤池中,脸色也渐渐有了几分活人的气色。

  片刻,他哗啦一声站起,冷白矫健的身躯上水珠滑落,就这样大喇喇踏着一地湿痕缓步上岸。

  虞灵犀原本脱了鞋袜倚在榻上,猝然撞见满目腰窄腿长的结实躯体,心脏突地一蹦。

  她下意识转过脸,抿唇道:“你早知道皇后要害你?”

  宁殷随手抓起一件黑色外袍裹上,坐在虞灵犀对面:“要钓大鱼,自然要以身做饵。”

  见她蹙起眉头,宁殷不在意地笑了声,“反正死不了。”

  “死不了,就没人心疼了么?”

  虞灵犀瞋了他一眼,心有余悸道,“既然有准备,那你为何不早点动手?你可以早点动手。”

  宁殷墨发披散,单薄的黑袍衬得他的面颊异于常人地白。

  他靠着椅背,想了想道:“因为想让岁岁心疼啊。”

  他当时就想:灵犀心那么软,说不定自己可怜些,她就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了。

  可是看到虞灵犀急得掉眼泪,看到她将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敌人……

  到头来心疼的,却是他自己。

  “就因为这个?”虞灵犀不可置信。

  宁殷不语,伸手去拉她。

  虞灵犀却是躲开他的手,瞪着他看了半晌,又咬字重复了一遍:“你以性命做赌,就为了这个?”

  她有一点生气,她不喜欢宁殷对他身体的作践漠视。

  大概看出她的愠怒,宁殷的神色安静下来。

  池边的水滴滴入汤池中,叮咚一声,荡开圈圈浅淡的涟漪。

  过了很久,久到虞灵犀以为宁殷不会开口解释时,他淡色的薄唇微微启合:“那个女人恨我,逃出宫的那天……”

  他只说了一句,便闭紧了唇线。

  虞灵犀怔了片刻,才明白宁殷嘴里的“那个女人”,大概是他母亲。

  这是宁殷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上辈子他宁可抹杀掉和丽妃有关的一切,也不愿提及分毫。

  虞灵犀直觉,宁殷所有的偏执疼痛,都与这个尖锐的秘密有关。

  她心里的那点愠恼仿若风吹的烟雾,忽而飘散,只余淡淡的怅惘迷茫。

  她坐在榻上看了宁殷许久,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便闷声问:“我可以靠靠你吗?”

  宁殷看着她,轻抿的唇线上扬,屈指叩了叩自己的膝头。

  于是虞灵犀起身,提着浅丁香色的襦裙坐在了宁殷的腿上,将头抵在他的肩头。

  宁殷什么话也没说,垂首以鼻尖蹭了蹭她的鬓发,合拢双臂拥抱。

  虞灵犀放任他将脸埋入颈窝,此刻真正需要依靠的,是这个以命做赌的小疯子。

  “我从小体弱,故而我娘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我上,教我说话识字,为我裁衣梳发。”

  虞灵犀絮絮说着,笑道,“她是见过,最温柔体贴的娘亲。”

  “是么?”

  宁殷低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我出生时,那个女人不曾看我一眼,因为我身体里流着她杀夫仇人的血。”

  虞灵犀将脸贴得更紧了些,声音也低了下去:“我的小名也是阿娘去慈安寺求来的,她希望我岁岁平安。”

  “我的小名么,倒也有。”

  宁殷呵笑一声,“小畜生,杂种……不过大多时候,她不屑于唤我。”

  虞灵犀环住他的腰肢,说不下去了。

  大概是开了个头,又许是此时怀中的香软太过温暖,宁殷自顾自接了下去。

  “那个女人自恃清高,却又懦弱胆小,不愿委曲求全,亦没有赴死的勇气,所以她活得很痛苦……”

  宁殷嗓音轻缓,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说那个女人被仇人强占,想方设法更换了身份纳入宫中,却被折磨得生出了癔症。她时常呆坐,时常痛哭,渐渐的,连仇人对她也失去了兴致。

  有一个疯子嫔妃是件丢脸的事,何况被逼疯的还是他的前嫂嫂,仇人怕他英明神武的形象被玷污,索性将女人连同她的宫殿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

  在冷宫里,丽妃唯一的乐趣便是折磨她的儿子。

  似乎只要将痛苦施加在儿子身上,她便能获得短暂的解脱。

  日子一年一年过去,渐渐的,连皇帝都忘了他这个儿子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深夜,坤宁宫的两名太监在冷宫外的枯井里抛尸,正烧毁证据时,被一墙之隔的丽妃撞破。

  死的人都是当初服侍皇后生产的宫女,年满出宫的前夜被杀人灭口。

  枯井旁,还有半页没来及完全烧毁的太医院病例记录,于是丽妃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个足以扳倒皇后,也足以为她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她当年带你出宫,就是为了避难吗?”

  虞灵犀绷紧了嗓子。

  “是,也不是。”

  宁殷一手环着虞灵犀,一手撑着脑袋,缓声道,“她的确想逃出宫,却并不打算带上我。我说过了,她恨我身体里流着那人肮脏的血。”

  虞灵犀默然。

  “她前夫的旧部费尽千辛万苦联系上了她,说要带她逃出宫,逃得远远的。她高兴极了,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碗甜汤,生平第一次给我做汤,她说她会永远对我好,哄我喝下汤快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