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丁琉璃
折戟将一个白玉瓶搁在案几上,见宁殷不动,方继续道,“宫里那边不出殿下所料,皇帝已对太子起疑,惠嫔昨晚顺利诞下皇子,朝中势力必将重新打乱。”
“这把火还不够旺,烧起来没意思。”
想起什么,宁殷合拢名册,手肘搭在膝盖上前倾身子道,“二十多年前的那桩秘闻,也该有人提一提了。”
到那时,父忌子,子弑母,那才叫好玩呢。
宁殷记下名字后,便将名册搁在油灯上点燃。
他悠然转动着手指,待火快烧到指尖了,这才将名册丢在榻上,点燃毯子。
“将这里烧干净。”
宁殷眸中映着跳跃的火光,温润而又疯狂,起身道,“以后,大概用不着了。”
偏殿。
窗外暖光斜斜照入,镀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虞灵犀看着那个毁了容的年轻药郎,问道:“先生果真查出了那毒?”
“小娘子请看。”
药郎走到一旁的两口睡莲瓷缸中,示意虞灵犀看着里头两尾畅游的金鱼。
他拿出一个药瓶,倒了半瓶至其中一口瓷缸中,淡绿色的液体很快混入清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了一盏茶的时辰,那尾悠闲游动的金鱼便不适地挣动起来,搅得水缸哗哗作响。
又一盏茶的时辰,金鱼恹恹翻了肚皮,没一会儿,两腮洇出丝丝袅袅的黑血来。
“在下受人之托开棺验尸,那女子呕血而亡,银针扎下去却不变色,倒让我想起一种奇毒。”
药郎道,“中毒之人初时并无症状,继而乏力,等到察觉腹痛时,已是回天无术……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
亲耳听到自己曾经的死状,虞灵犀难掩波动,接过药郎手中的瓶子闻了闻。
淡而熟悉的苦涩,她心下一沉,攥紧瓶子道:“不错,是这种味道。”
“此药有个极美的名字,叫做‘百花杀’,原是漠北受降部落带进中原的奇毒。此药除了验不出来外,还有个特性。”
药郎将那条暴毙的金鱼夹了出来,搁在另一口没下过毒的缸中,做了个“请看”的姿势。
未曾下过毒的那条活鱼张嘴时吞了死鱼身上沁出的黑血,没过两盏茶,也无力地翻起肚皮。
“这是……”
虞灵犀隐隐有了不祥之兆。
“此药若用在人身上,约莫六至十二个时辰发作。中毒之人与另一人骨血相融,则另一人也会染上此毒。”
药郎浸淫草药多年,说到这毒的精妙,青白的脸上呈现出兴奋之态,絮絮道:“前朝高宗征伐漠北,受降的部族便让美人服下此毒,再进献给前朝高宗。没几日高宗驾崩,众人皆以为高宗死于突发恶疾,实则不然。”
恍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虞灵犀抿唇半晌,艰涩问:“你的意思是……”
药郎道:“不错,此毒乃专为暗杀量身定做,不仅御医查不出,还能通过床笫交合杀死另一人。”
暗杀,交合……
虞灵犀脑子里嗡地一声,仿若当头一棒。
“先生……可肯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哽。
药郎变了脸色:“小娘子若怀疑我的能力,便不该来找我。”
虞灵犀浑身恶寒,凉到了指尖。
想起前世临死前喷在宁殷衣襟上的那口黑血,她只觉天翻地覆。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她原以为是赵玉茗因薛岑而对她下毒,直至这辈子的赵玉茗也死于此毒,她才隐约猜到,前世赵家也不过是幕后真凶的一颗棋子。
虞灵犀琢磨了很久,前世的她无亲无眷、孑然一身,她实在想不出这条不值钱的烂命,为什么值得敌人费尽心思谋害……
却原来,那人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她。
她自始至终,只是别人算计好的、用来刺杀宁殷的工具。
纵使宁殷耐药性异于常人,也掩盖不了她成为了牺牲品和“帮凶”的肮脏事实。
虞灵犀怔怔然看着自己颤抖的十指,腹中下意识绞痛,没由来恶心。
胸口像是压着千斤巨石,连空气都如此稀薄。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偏殿的。
阳光倾泻了满身,刺得她眼睛疼。
胡桃迎上来说了些什么,她全然听不见了,眼中水雾模糊,耳朵里全是潮水般尖锐的嘶鸣。
虞灵犀径直越过胡桃,步履加快,越来越快,最后索性抛却一切束缚奔跑起来。
穿过门洞,越过后院,风灌满了她的双袖,肺疼得仿若炸裂,她却全然不察。
她想要见到宁殷,立刻。
竹径上缓缓走来一人,虞灵犀停住了脚步,溺水之人般大口大口呼吸。
风拂过,竹叶簌簌。
宁殷看见了她,有些诧异:“小姐……”
视线对上,虞灵犀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仿若年久失修的机括般有了反应,不管不顾地朝他扑了过来。
宁殷下意识张开双臂,将她接了满怀。
裙裾绽开,纤长柔亮的头发如云般扬起又落下,宁殷僵了僵,感受着怀中如竹叶般簌簌发抖的少女,顿在半空的手终是缓缓落下,迟疑着,拢着她的后脑勺往怀中按了按。
他想了想,笑道:“不应该啊,今天才第九日。”
“卫七……”
虞灵犀颤抖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带着哭腔。
宁殷目光一沉,玩味的笑淡了下来。
他抬手托起虞灵犀的下颌,盯着她满脸的泪痕许久,问:“被谁欺负了?”
第39章 梦境
两辈子,虞灵犀自恃清白坦荡,不曾有丝毫对不起宁殷之处。
她告诉自己可以不恨、不怨,但不能忘记自己曾遭遇过什么。
可是,人一旦反复提醒自己曾受过的委屈,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怀?
她理所当然地收留宁殷,将其当做庇护虞家的跳板。她告诫自己不能步前世后尘,与他有超出“各取所需”以外的任何情愫……
可到头来抽丝剥茧,自己是受害者,亦是杀人的工具。真正无愧于心的,反而是这个坏得坦荡的疯子。
虞灵犀知道错不在自己,她只是感到莫大的讽刺,为这半年来的一叶障目与偏见。
“没人欺负我。”
虞灵犀鼻尖微红,湿着眼眶看他,抿着唇轻声补充,“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
她说的是“我们”,眼里有看不透的情绪流转,和以往不太一样。
奇怪的是,宁殷却并不讨厌这两个字。
“小姐到底,从药郎那儿听到了什么?”他问。
“赵玉茗所中之毒,名为‘百花杀’,乃是受降部族通过‘美人计’,谋害前朝皇帝的奇毒。”虞灵犀将药郎所说的复述一遍,竭力平复自己波动的声线。
宁殷对天下恶毒的东西感兴趣,闻言道了声:“这毒倒是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
虞灵犀神情肃然,握紧手指道,“以一个毫不知情的活人为饵,去毒害另一个人,恶毒至极。”
当然,最毒的是那下毒之人。
宁殷看了虞灵犀许久,捏着虞灵犀下颌的手松了松,指腹上移,拭去她眼角的湿痕。
男人的指节硬朗,力道不算太温柔,却给人前所未有的安定。
“那么,小姐因何对这毒如此介意?”
虞灵犀湿润的眼睫轻轻一抖。
如果宁殷知晓,上辈子她亦是此毒的容器,并在床榻纠缠后吐了他一身的血……大概会捏断她的脖子,丢进密室中再陈尸一次吧?
她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辈子没正经流过几滴眼泪,每次失态都是在宁殷面前。
她后退一步,吸了吸鼻子,再抬首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
宁殷对前世一无所知,可她不能忘,有些事必须要解决。
“赵玉茗是在进宫前一日中毒的,莫非有人要借她谋害太子?”
虞灵犀在心里推演了一番,前世宁殷树敌太多,想让他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实在排查不过来。
但如果下毒之人亦是太子劲敌,能同时与宁、赵、虞三家有交集,那排查的范围便小多了。
正想着,宁殷低沉散漫的声音传来:“若目标是东宫,便不会让那女人在入宫前暴毙。”
虞灵犀觉得宁殷说的有道理。
或许只有“坏人”,才最了解坏人的想法。
思及此,虞灵犀侧首,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你说,赵玉茗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宁殷没心没肺地想:杀人需要什么理由?
心情好杀个人,心情不好再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一篇:在狗血豪门当帮佣是什么体验
下一篇:我劝魔尊雨露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