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什么干嚎不想当皇帝要亲王,什么写信偷懒画画按手印,什么隔三差五去找太皇太后告状,什么在乾清宫疯跑打扰他批改奏折。
哦,胤礽小时候还曾在龙塌上多次尿尿,并坚称这尿是我和阿玛一人一半,责任对分。
“气死朕了!”康熙拉着不太熟悉的大舅子的手使劲挥舞。
大舅子常泰非常有曾经索尼之风,听到这么多会掉脑袋的话,还稳得八方不动:“皇上辛苦了,带孩子真是太辛苦了。太子顽皮,真是令人头疼。”
“还好还好,虽然顽皮,但也着实乖巧体贴。”康熙吐槽完之后就开始炫耀,把儿子可爱之处如数家珍。
才及冠不久的常泰仍旧面带微笑八方不动,稳得如庙堂里被泥铸在了莲台上的菩萨。
赵昌震惊无比。
就算自个儿早早跟着皇帝,在听皇帝说起太子事的时候也很难淡定。国舅爷真是太厉害了。
常泰厉害吗?
常泰的冷汗已经把背汗湿,酒意早吓没了。
只是因为噶布喇体弱多病,老福晋身体也不好,常泰很小的时候就学着操持家务。小小的孩子很难服众,常泰便练就了一副稳固老诚的表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再加上大阿哥来玩时,说的话比康熙严重多了。常泰虽说不能免疫,但控制表情还是不难。
太子曾悄悄对他说,康熙比起处处都谨言慎行的人,对在无伤大雅的地方不拘小节的人更欣赏和信任。
怎么从谨言慎行和不拘小节中找一个平衡,就是在康熙身边为官的要点。
若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常泰现在每日搜集史书中活下来、活得很好的国舅爷们的事迹,将那些字都印在脑子里。
以史为镜,汉人诚不我欺。
康熙说畅快了,对常泰看得更顺眼:“你若想建功立业,朕现在就能给你机会。”
常泰想起胤礽和噶布喇教导的话,恭敬道:“阿玛老迈多病,为人子当不远游。若皇上有需要,为国孝为大孝,臣必马革裹尸,死而后已。但如今朝中良将名臣众多,臣便想自私一些,请皇上恕罪。”
常泰跪下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臣再不愿提,也知阿玛寿命不多。臣还有好几十年为皇上效命,阿玛的最后几年,请皇上准许臣继续在家侍疾。之后臣愿从小兵做起。请皇上恕罪。”
康熙道:“起身吧。孝顺不是罪。从小兵做起就不用了。”
常泰起身道:“臣虽熟读兵书,但只是纸上谈兵。若不知兵,如何掌兵?皇上乃雄主,八旗迟早会通归皇上所有。臣从小兵发迹,也能更为皇上所用。”
康熙眼眸闪了闪:“八旗如今不在朕手中吗?朕是八旗共主。”
常泰拱手:“臣只是书呆子,所以所学都是从书籍中知道。从史书中看来,打江山和坐江山不同,八旗不需要共主,只需要有一个主人。八旗祖制是为了入关,入关后该有新的制度。祖父也是如此叮嘱……”
常泰苦笑:“所以赫舍里被称为八旗勋贵的叛徒,大约是我们的思想的确有些奇怪吧。但皇上问起来,臣不敢欺君。臣这话,也只能对皇上说说。或许是太久在家,没有人可说话,酒一喝多,臣妄言了。”
“朕今日也喝多了。”康熙举杯,“今日这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国舅不需紧张。”
常泰忙道:“国舅这个称谓皇上可以不给臣吗?臣想凭自己本事建功立业。”
康熙笑道:“好,不给就不给,喝酒!”
两人继续喝酒,喝得东倒西歪,康熙直接在国公府睡下了。
嗯,等酒醒了再回宫,不去熏儿子。
康熙和常泰抵足而眠,醉狠了一脚把常泰踹地上。
常泰摸摸腰,直接在地上睡了。
不拘小节,不拘小节,明天等皇上酒醒了,我就大着胆子抱怨皇上睡相太差。
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脑子非常清醒的常泰蜷缩在被子里想。
今日他说的话很冒险。但常泰已经琢磨了很久,预演了很久,和噶布喇、胤礽商议了很久。
赫舍里家的皇后生了太子,已经遭遇宗室和八旗勋贵不喜,那就干脆彻底改换旗帜,成为皇帝的孤臣。
只要太子不废,赫舍里家就能延续下去;若是太子被废,赫舍里家无论投靠谁都没用。
常泰又蜷缩得更紧了一些。
春夏相交的京城夜晚地面冰凉,只有被子才有一丝丝温暖。
康熙开始扯着嗓子打鼾。
常泰默默用被子捂住脑袋,只露出两个鼻孔。
宠臣的待遇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作者有话说:
“舅”古可称岳父,至于那是岳父还是舅舅,反正都姓赫舍里没差。
文学作品中多喜欢加入婆媳矛盾,隆科多亲娘被夸张成眼睁睁看着侄女去死。其实隆科多的亲娘先被隆科多逼死。
隆科多真的狠心。佟国维前脚死,后脚就逼死亲娘。可惜他原配不肯就这么死了,硬吊着一口气。才会有年羹尧和夸岱为其喊冤的事。赫舍里亲子才能在隆科多获罪时逃过一劫。
不惨烈些,那些封建男人才不会关注别人后宅女子。隆科多原配大概也和他亲娘一样,仅一个“抑郁而终”就了事。
第38章
常泰每日很早就会起床练武。
康熙每日很早起床批改奏折。
两人几乎同时醒过来。
常泰揉着眼睛道:“皇上,您应该没把太子踢下床过吧?还有您的呼噜声……哎哟!”
康熙恼羞成怒踹了常泰一脚,嘴里说些“你胡说什么”“你自己掉下去还赖朕”“朕睡相极好”之类不清不楚的话,然后罚常泰不准吃早膳。
常泰很老实地问道:“糕点不算早膳吧?”
康熙又踹了他一脚,才去洗漱用膳。
常泰摸了摸鼻子。太子说得果然没错,偶尔“不规矩、不拘小节”,容易获得皇上好感。
康熙起床时,赵昌已经从宫里拿来了换洗的衣服。
昨日康熙虽喝醉了没洗澡,只让太监帮忙擦拭了身体,也换了一套衣服。
丝绸衣服不好洗,皇帝穿的衣服基本换了就扔,只有少数几件非丝绸的里衣会留着——若皇帝外衣反复穿,那是可以记入史书的节俭。
康熙的节俭还没到能计入史书的时候,他将昨日的白龙鱼服废物利用,赐给了常泰。
常泰高高兴兴将康熙穿过的便服和家里接到过的圣旨一起供了起来,并记载上康熙什么时候送的。
太子说,御赐物每一样时间地点事迹都要记录好。否则哪日惹到皇帝查抄的时候,查抄的官员可能脑袋一抽,给一个“拦截供奉”“偷用御物”的罪名。
常泰虽不认为还有这等离谱的事,还是乖乖照做。
他想做有本事的外戚,所有事都必须慎之又慎。
以前赫舍里家的御赐物品就有专门的记录,现在只是专门腾个屋子出来,修些柜子收拾摆放。
康熙离开前,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一番。
他指着展览的屋子笑道:“这有点像西洋传教士说的博物馆,你怎么想起弄这个?”
常泰老实道:“太子殿下说想看,大皇子殿下说库房太暗。臣也琢磨着,这样摆着可以让臣以后的孩子多看看赫舍里家以前的辉煌,激励他们上进。”
康熙笑道:“御赐之物是赫舍里以前积累的荣誉,的确可以激励后人。”
康熙原谅了常泰说他睡相不好还打呼噜,非常大度地准许常泰早膳可以喝一碗粥。
只能喝一碗,不准配菜,在午膳前也不准吃其他东西,只能喝水。
吩咐完之后,康熙背着手得意离开。
康熙的年纪比常泰大不了太多。一个奔三的二十多岁,一个刚二十多岁而已。
两人相处起来,仿佛同龄朋友。
康熙自幼没有朋友,连福全都对他恭恭敬敬。偶尔遇到些不太“尊敬”他的人,就是如鄂伦岱这种混不吝的痞子流氓。
常泰这种进退有度,恭敬有礼,但言行间透着无伤大雅的不拘小节的人,康熙还是第一次见到。
康熙问赵昌:“同龄亲戚之间是不是就是如此相处?”
赵昌脑袋冒汗。这他哪知道?他只是一个太监。
但康熙问这话,就说明康熙对常泰很满意。
赵昌答道:“奴才没有同龄的亲戚,但偶尔见上朝的大人们会彼此开一些小玩笑,抱怨对方一些很微小的事。”
康熙笑道:“容若和子清也会如此。他俩啊,朕一背过去就眉来眼去。”
赵昌心道,眉来眼去不是这么用的。但万岁爷说眉来眼去,这俩侍卫就只能是眉来眼去了。
康熙回到宫中,胤礽还在睡。
“小懒虫。”康熙蹑手蹑脚来到胤礽床头,无奈笑。
胤礽把康熙的画像摆在了床的对面,一睁眼就能看到。
胤礽不爱睡瓷枕玉枕。现在他睡的枕头是特制的麦子壳枕头,几日一换。
梁九功亲自盯着人一粒一粒晒麦子壳给胤礽做枕头,确保胤礽的枕头里没有其他有害的东西。
现在胤礽的枕头上套着康熙的一件旧衣服,怀里也抱着康熙的旧衣服——这些衣服自然都是洗过的。
胤礽枕着康熙的旧衣服,抱着康熙的旧衣服,睡得正酣。
“听说保清嫌弃他,把他赶出来自己睡?”康熙小声问道。
梁九功从阴影中走出来,恭顺道:“大阿哥有点害怕睡觉时对着画像。”
康熙忍不住笑出声。
他看了一眼自己黑黝黝的画面,画面前还摆着一根彻夜长亮的蜡烛。晚上睡醒时乍一看到,的确很吓人。
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撤掉。”康熙扶额。
顾问行给他送画的时候,他就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些不吉利。
现在一看,当然不吉利。
素描是黑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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