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53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镜子里,少女将小巧的下颌轻轻搁在他肩头,若有似无的馨香一缕缕地钻入他的灵府,像一根根纤细柔韧的藤曼,将他的神魂层层缠绕,越缠越紧。

  她的双臂也像藤曼,从背后缠绕住他。

  她望着镜中的他,目光含羞带怯,却藏着飞蛾扑火般的孤勇和绝望,她澄澈的眼眸中只有他,好像她的心里神魂里也都只有他。

  她眼下的胭脂色泪痣像宝石一样闪着奇异的光,又像一滴小小的血泪。

  镜中的少女抬起手,将一物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尊,你是在找这个么?”

  谢爻看见镜中的赤玉鲤鱼佩,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安定与宁谧,便要伸手去接。

  镜中的少女笑着松手,血色的玉佩直直落下,穿过他的掌心落在金砖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裂成了两半。

  似有一道白光划过谢爻的识海,他骤然清醒过来,将趴在他背上的少女重重摔在地上,抽出佩剑便要向她斩去。

  少女躺在地上,笑着看他,眼中却含着泪:“师尊,难道你要再杀我一次么?”

  谢爻执剑的手一顿。

  少女像是受着莫大的折磨,蜷缩起身体:“师尊,我好冷,好疼啊……”

  她呢喃似地道:“师尊,我好疼,你抱抱我可好?”

  谢爻乍然清醒过来,面沉似水:“你不是她,她不会说这种话。”

  少女缓缓坐起身,痛苦的神色消失,眼中也再没有了羞怯和眷恋,只有讥诮:“谢爻,杀了我你后悔么?”

  谢爻举起剑:“不后悔。”

  即使时光倒流,无论让他选择多少次,他都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少女慢慢向他靠近,压低声音,像是毒蛇的嘶声:“你骗人,你这伪君子,你这禽兽,你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生出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谢爻眼中闪过戾色,举剑便向她砍去。

  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劈开少女的肌肤血肉和骨骼,将她拦腰切成两截。

  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她浸没在血泊中,眼中仍然满是讥诮。

  她“咯咯”笑起来,那笑声有些像郗子兰:“你杀我也没用,我就住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孽,你的债,你的心魔。不管你杀我多少次,我永远在这里……”

  谢爻听不下去,一剑削断了她的脖颈。

  可少女仍不罢休:“师尊,你好狠,你知道神魂凌迟有多痛么?”

  谢爻不停地挥剑,凌乱的剑气在房中横冲直撞、纵横交错,变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冷不丁一道剑气割伤了他的左臂,他浑然不觉,又一道剑气割伤他的脸侧,血顺着他脸颊淌下来,他犹自挥着剑。

  他只想将这邪物千刀万剐,让它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眼前。

  忽然,一声女子的痛呼像一道闪电划破他混沌的识海。

  他挥剑的手一顿,交错的剑气骤然收回。

  身后响起带着哭腔的声音:“阿爻哥哥……你怎么了?”

  “锵啷”一声响,长剑掉落在地。

  谢爻无力地垂下手,声音疲惫,微微颤抖:“我旧伤发作,你别过来……”

  郗子兰道:“你不是回清涵崖了么?为什么会在库房里?”

  谢爻一怔,眼前少女的闺房融化在灯光里,像是泥塑的房子慢慢融化在水中,那股淡淡的女儿香消失得无影无踪,鼻端是郗子兰身上的兰麝香气,和着一股尘土味。

  借着明亮的星光,他发现自己果然身在一间库房中,墙角堆着些沾满灰尘难辨色泽的旧织物。

  可是这分明是她的院子,即便在梦中也不会认错。

  “谁让你动这院子的?”他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郗子兰。

  郗子兰吓得直往后退,颤声道:“阿爻哥哥……当初我问过你的,是你说这院子已经没用了,我说改成库房,你也答应了……”

  她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都已经三百多年了啊!”

  谢爻心头一震,停住脚步。

  已经三百多年了。

第46章

  谢爻仿佛做了一个长到没有尽头的噩梦, 但他醒来时才发现只过了半个时辰不到。

  他躺在修葺一新的招摇旧宫寝殿中,床边张挂着织银云雷纹鲛绡帐幔。

  床前是十二牒云母屏风,灰白云母的纹理犹如雾霭重重的峰峦,无端让他想起小时候师父第一次带他去昆仑墟的情景。

  那是五百年前, 阴煞雾已侵蚀了昆仑墟地脉, 但尚未笼罩重峦叠嶂的山峰, 他们沿着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天阶爬到昆仑峰顶, 越往上走,稀薄的寒气刺得鼻腔肺腑都隐隐作痛。

  最终站到峰顶时, 他几乎已透不过气来。

  但他好奇地向四周望去,刹那间便被雄奇壮丽的景象震慑,一座座山峰仿佛漂浮在云海上。

  这便是天上的白玉京。

  当他久久说不出话时,师父脸上露出淡淡的悲伤,他似乎想说什么, 但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了声“抱歉”。

  谢爻疲惫捏了捏眉心,修道之人经历的岁月远比凡人漫长, 很多人会将许多事淡忘, 他却习惯把什么都记得很清楚,数百年的记忆像沉甸甸的包袱, 日复一日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舍得丢。

  师父那声“抱歉”, 他当时不解其意,后来已完全明白。

  屏风后有人影晃过, 他一看那吊儿郎当的姿态便知是谁。

  谢汋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手中托盘上放了碗汤药, 只闻气味便知苦涩。

  谢爻坐起身,接过药碗,不快不慢地饮尽。

  谢汋接过碗去,笑道:“师兄可把小师妹吓坏了。”

  谢爻道:“子兰如何?”

  他想起方才的事便觉头痛欲裂,依稀记得四周弥漫着血腥气,但他自己也流了不少血,不知可曾伤到她。

  谢汋道:“收了点惊吓,胳膊上有道两寸来长的皮外伤,许长老看她吓得不轻,先送她回了玄委宫。”

  外头隐隐约约飘来灵凤的歌声,谢汋笑道:“好不容易办个入门宴,结果你们两个主人都提前离席,凌长老气得不轻,一张脸像是刷了浆,我都不敢看他。”

  谢爻疲惫道:“别编排长辈。”

  谢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师兄今日是怎么了?不是已将邪气压制住了么?”

  谢爻道:“大约是在照机镜旁待得久了。”

  谢汋点点头:“大师兄他们也这么说。”

  他顿了顿道:“我强行用丹药和行气将你经脉中的邪气压了下去,不过不知能顶多久,还得师兄自己慢慢调息运气。”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谢爻知道以谢汋的修为要强行替他运功行气,一不小心便会反噬自身。

  “多谢。”他道。

  谢汋道:“师兄同我客气什么。师父让我兼修医道,便是为了辅佐你。”

  他轻笑了一声:“哪知你半路出家自己摸索钻研,医术也比我高明。好在医者不自医,我这门手艺还算有点用武之地。”

  谢爻抿了抿唇道:“是我耽误了你。”

  以谢汋的天分,若是专攻剑道,修为剑术恐怕远不止如今这样。

  谢汋轻嗤了一声:“堂兄同我见外什么,谢家就剩我们这两点血脉,若是你出什么事,我便是真的举目无亲了。”

  他收拾起榻边的瓶瓶罐罐:“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去凌州,师兄眼下状况不稳,最近还是闭关为好。”

  谢爻点点头:“此去多加小心。”

  谢汋一挑嘴角:“一个宋峰寒,我还不放在眼里。”

  ……

  玄委宫中灯火通明,香雾缭绕。

  许青文扶着郗子兰进了寝殿,屏退了仙侍,将她外衣除下,发现她的半条衣袖已几乎染红了。

  许青文试着挽起她衣袖,郗子兰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许青文连忙罢手,施咒用温水将粘连的衣袖和伤口分开,这才替她敷药包扎。

  “还好阿爻将‘可追’给了你,身上只有一把凡剑。”许青文心有余悸。

  郗子兰疼得直冒冷汗,若谢爻手里的是“可追”,方才那一剑恐怕会将她胳膊削下来。

  许青文道:“阿爻今日怎么突然这样……他不是提前离席回清涵崖了么?怎么会去了那个地方……”

  郗子兰那时急着传音叫人,也顾不得遮掩,于是许青文等人都知道谢爻是在他徒弟的旧居中突然压制不住邪气,差点走火入魔。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怎么回到那里去了。阿爻哥哥走后,我放心不下他,便传音给他,想问问他是否已回了清涵崖,谁知他却不回答,我便知事情不好,急急追出去,听仙侍说神君是往旧居去了,便急忙赶了过去。”

  她握住许青文的手:“许长老,你同我说实话,阿爻哥哥他……对那徒弟是不是很看重?”

  许青文忙道:“别胡思乱想,阿爻自小心重,小时候又随你父亲住在清涵崖,没什么亲近之人,第一回 收徒弟,又……心里多少有些芥蒂的。何况今日他在镜池边待了半日,难免受些影响。”

  她顿了顿道:“你父亲当日特地嘱咐过,不可让阿爻进照机镜。”

  郗子兰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解道:“为何?”

  许青文叹了口气:“大约是因他幼时的遭遇。谢家灭门惨案,他父母在他眼前被魔修生生折磨死,还特地开了他的天眼,逼他全程看着……

  “他和阿汋不一样,阿汋有些没心没肺的,这孩子却格外心重,那时虽还年幼,已经很晓事了。”

  郗子兰垂眸:“都怪我任性,若是早知道阿爻哥哥不能靠近照机镜,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来的。”

  许青文道:“说的什么话,就算要怪,也该怪我没告诉你才是。何况阿爻以前也出席过试炼终选,没人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郗子兰摇摇头:“说到底都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必亏欠那位冷师侄……”

  许青文道:“谁能想得到呢?当初我们也犹豫,修道之人都怕沾染因果,滋生心魔,是阿爻主动将这事揽在身上。为了你,他即便赴汤蹈火都会去做的。

  郗子兰涩然一笑:“其实阿爻哥哥离开清涵崖之前,我们很少见面,后来他离开清涵崖,和我们师兄妹几个一起修行,也只有短短几年……”

  顿了顿:“满打满算,我和他相处不过五六年,还不如那位冷师侄长,他真的是因为我么?还是为了报答我爹娘的恩情?”

  许青文道:“别胡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带那女孩回来是为了谁,亲疏远近岂是凭相处时日分的?

  “何况你是羲和传人,他是这一代的昆仑君,你们命中注定要结为道侣,相辅相成。本来昆仑君人选是姬若耶,为何偏偏他经脉损毁,又为何小姐偏偏将阿爻救了回来?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郗子兰双颊升起红晕,这是自古以来昆仑一脉的传统,每代羲和神脉传人与昆仑君都是道侣,她从晓事起便知那清隽出尘又沉默寡言的少年是自己将来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