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秦禛道:“有些时候,的确不需要事事躬亲,但还有些时候,如果我们不亲自到场,就一定会抱憾终身。王爷,我是一名官员,更是顺天府的捕快,此番请战不是为了王爷,也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那些可能在冲突中丧生的普通老百姓,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在一旁看着。”
景缃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尽管有良心,但绝不会从良心的角度出发(这就是政客)。
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一旦你落入敌手,因此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
司徒演到底开了口,“王爷此言有理,娘娘三思啊。”
秦禛蹙起了眉头。
她倒不是觉得顺天府没她不行,但作为一名捕快,为了自保,躲在后方眼睁睁地看着匪徒肆虐,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将来也无法面对她的兄弟们。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很想对景缃之说:王爷放心,我若是被青莲会抓了,肯定在第一时间自杀,绝不会连累王爷。
但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极端的话,不是解决问题最佳的方法。
“唉。”秦禛轻叹一声,“也好,既然王爷不信任我,那我就苟且偷生吧。”
“苟且偷生”,这四个字对于某些活着的人来说,就像背负着一座大山。
在大山底下生活,压力可想而知。
景缃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以爱为名,把秦禛困在自己身边,他心里是舒服了,但秦禛一定会背负悔恨和愧疚,乃至无法原谅自己。
司徒演的大手按在小了一圈的肚子上,张张嘴,又闭上了——这终究不是他一个外人应该管的事。
景缃之也叹了一声,“当初就不该让王妃做那狗屁的捕快。”
秦禛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心头顿时一松,笑道:“王爷觉得我是狗屁吗?”
景缃之道:“王妃若是……罢了,我让古成和小封陪王妃走一趟,但你要保证,酉时以前务必返回城内。”
秦禛站了起来,“王爷放心,保证服从命令。”她拍拍腋下的短铳,“有这东西在,自保无虞。”
景缃之无奈,“本王真是太纵着你了。”
秦禛道:“感谢王爷如此相信我。”
景缃之哼哼一声,“滚蛋吧!”
秦禛抱了抱拳,“王爷、司徒先生,告辞。”
司徒演站起来还礼,“娘娘高义,请务必小心。”
秦禛出了门,古成和封一寸已经等在外面了。
古成道:“娘娘,我们怎么走?”
秦禛道:“乘车吧,你我假装夫妻,小封是弟弟。”
“不敢不敢。”古成赶忙拒绝,“娘娘,这不妥当。”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确实不妥当。”景缃之大步走了过来,“本王亲自走一趟,小封赶车,其他人暗中策应,注意不要跟得太近。”
秦禛:“……”
按说,她应该感到窝心才是,但此刻的她只觉得窒息和束缚。
景缃之道:“我们走吧。”
秦禛迟滞片刻,到底上了板车——景缃之不相信她,但她相信景缃之,他一定能权衡好孰重孰轻。
景缃之确实权衡好了。
他与司徒演配合多年,且这个计划酝酿已久,两人中只留一个即可。
另外,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些时间,足够他们走上一趟。
封一寸把骡车带出了大门。
景缃之用胳膊肘撞了撞秦禛,“你怎么不劝我留下?”
秦禛道:“你若是连这点轻重都没有,青莲会和北辽早就杀上门了。换言之,我相信你。”
二人自觉地换上了惯常的称呼。
景缃之勾了勾唇角,“你在点我。”
秦禛道:“你不该点吗?”
景缃之道:“该,很该。”
秦禛:“……”
封一寸惊诧地回过头,又飞也似地转了回去,仿佛见鬼般的不可思议。
秦禛又好气又好笑,刚刚的窒息感顿时散了不少。
她吩咐封一寸,“走小路,加快速度出城。”
街道繁华,行人不少,车速过快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走小路就稳妥多了。
一条条胡同钻过去,很快望到了西城墙。
骡车还没出胡同,秦禛就听到了墙外的哭嚎声:
“杀人啦!”
“我要进城!”
“救命啊!”
“流民抢劫了,就没人管管吗?”
“官爷,我可以不进去,让我家孩子进去吧,他还小,求求你,求求你。”
秦禛压低声音道:“一石二鸟,青莲会真是好手段。”
她认为,一旦城门开了,青莲会的人一定会借机涌入,四个城门的守卫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景缃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早有安排。”
秦禛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松,“但我们想出去就……”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景缃之躺下了,枕上她的小包袱,斗笠盖到了脸上,“我病了,要死了。”
秦禛心道,这反应可真快,难怪能掌管六扇门。
马车拐出胡同,沿着城墙根下的宽阔马路到了城门口。
大约被城外的叫喊声吓着了,一大批车马停在马路两旁,车夫和车主都下了车,远远地,透过光线灰暗的城门洞往外看。
外面人头攒动,上百名卫兵手执红缨枪,将一干老百姓挡在门外。
封一寸驾车进了城门。
有卫兵上来阻拦道:“城门被人堵上了,不好出,回去吧。”
秦禛带了一丝哭腔,“官爷行行好,我家男人快不行了,总不能让他在路上咽气吧。行行好,让咱们过去吧。”
那卫兵怔了片刻,问一个头头模样的中年男子,“头儿,这可咋办?”
中年男子道:“这位娘子想好了,出去可以,想回来就难了。”
秦禛蹲了起来,作势磕头,“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几个拿红缨枪的卫兵把老百姓往回推了推,从城门边缘挤出一条路来。
“让开让开,要过车了。”
“别往里挤,再挤不客气了啊!”
“乡里乡亲的,别到时候弄出人命来。”
“滚开,你给我滚开。”
前头更乱了。
秦禛眉头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封一寸,小声道:“就说染了时疫,马上要出城。”
她把景缃之的袖子往上捋了一下,抓起车上的浮土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抹几下,又狠狠地拧了几把。
景缃之的手没动,嘴里也没出声,他皮肤白,估计很快就能出现艳红色。
秦禛自己也捂住了口鼻。
封一寸甩了甩鞭子,喊道:“让一让,让一让,车上有病人,染了时疫,人快不行了,耽搁不得啊。”
“咳咳咳……”景缃之诈尸似的咳了起来。
卫兵们不明真相,纷纷往一旁躲了开去。
车缓慢驶入出口,骡子骤然遇到这么多人,有些不安,“咴咴儿”地叫了起来。
封一寸抓紧缰绳,继续喊道:“让一让,车上有病人,染了时疫,大家千万别往上凑。”
老百姓虽不知真假,但在这种混乱局面下,任谁也不敢轻易生病。
挤在前面的人看到景缃之刻意展露在外的手腕,纷纷后退,到底让出了一条通道。
秦禛假意害怕,垂着脸,像是不敢看任何人,但一直用余光扫着一干惊慌失措的老百姓。
很快,她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冷静地看着他们,目光中的审视和刺探极其明显。
骡车从人群中冲出来,秦禛假装查看景缃之,侧过身子,往后瞥了一眼,恰好看到那男子也出来了,与两个壮汉耳语了一番。
骡车往前走了小半里路,秦禛发现那两个男子跟上来了。
她对景缃之说道:“门口有青莲会的人指挥,现在我们多了两条尾巴。”
景缃之道:“不用理,继续往前走。”
那就是交给暗卫处理了。
秦禛不再理会,手搭凉棚,朝京西镇看了过去……
镇子在二里地开外,镇中有滚滚的浓烟腾起,至少有三处被点燃了。
一批又一批的老百姓往京城的方向跑了过来。
老百姓越多,对四个城门的压力就越大,晚上闭门前会达到顶点。
即便景缃之有安排,也只是阻止青莲会和老百姓进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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