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没事。你拿走吧。”她顿了下,平静道,“那些胸针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只要有需要的,你都可以拿走。”
“那太谢谢了。”徐徒然说着,将那枚写着“我想杀匠临”的胸针收好,又摘下手套,一件一件地摸起剩下的胸针来。
摸着摸着,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响。她警觉地转过头去,眼前却是一片昏暗——
茶室二楼的光线本来就不好。刚才她们又一直对着手电筒的光线,陡然将视线转到暗处,便显得黑处愈黑,更看不清了。
徐徒然微微蹙眉,转过脸来。惊讶地发现手中这枚胸针的字迹居然还在——她这次是徒手触碰胸针的。意味着这个正与自己相配。
……只是这上面所写的字,让人一头雾水。
“‘我被幻觉困扰’……”她喃喃念出上面的字,一脸难以置信,“天哪,难道我本来是个精神病吗?”
“什么?”旁边女子没听明白她的话。
“……没什么。”徐徒然抿了抿唇,一边无意识地把玩起那枚胸针,一边问道,“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女子一顿:“声音?什么声音?”
“就是很小的摩擦声……”正说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徐徒然眉头拧起,再次转头,“对,就是这种。”
这次的声音要更响一些,连旁边的女子也听到了。她亦皱起眉头,调转手电筒,往徐徒然身后照去,徐徒然本能地往旁边闪了闪,伸手稳住旁边晃动的石矛。才刚动作,便听见女子倒吸口气,难以置信地开口,“天,怎么会?时间明明还没到……”
几乎就在同时,徐徒然脑海中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您,获得五百点口口值!】
徐徒然:……?
她握紧手中的石矛,蓦地抬眼,登时明白了女子惊诧的原因——
只见她们的面前,此时此刻,全是人影。
一个个、一排排。个头高瘦,四肢细长。
正是那些原本坐在座位上的木偶。
它们不知何时,已全都站了起来。正静悄悄地站在她们身后,望着她们。
徐徒然:“……”
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收好的面前的胸针,见那女子动作稍慢,便帮着将她面前的也扫到自己包里,一面扫一面道:“出去再分,活人不骗活人——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入夜了。我们得赶紧走。”女子抿紧嘴角,神情凝重,一边说话一边谨慎地挪动着身体——她位置在最里面,要挪出来还得费一番工夫。
她动作很轻,似是怕惊醒什么,说话都该用气音:“奇怪。现在入夜的应该是树根馆。怎么会先轮到这儿……”
……轮到?
徐徒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树根馆?它今天闭馆了……”她同样小声回道,说话的同时将放在自己这边的最后一枚胸针收走,手指却正好碰到别针针尖,登时痛得嘶了一声。
那枚胸针正好就是写着“我被幻觉困扰”的那枚——徐徒然被扎痛后才响起来,自己方才无意识地把玩,似乎将针弹出来忘了收……
那一下扎得不轻,她敢肯定自己已经流血了。徐徒然暗骂一声,顾不得多想,忙将那枚胸针抓了起来,沾血的手指碰上去的瞬间,脑内忽然一阵嗡嗡作响——
破碎的记忆片段,在这一刻,涌了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徐徒然很难描述那种感受。
就像是脑子里面忽然拉响了一个拉炮。伴随着砰一声响,纷纷扬扬的碎片在意识里炸开,杂乱无章、没有规律,又细碎到难以捕捉——
她看到受伤的自己、昏暗的小径、摇动的光点、长满断臂的大门。
怪物、冰墙、烧焦的手臂、支离破碎的身体。她受伤了,她又好了。她坐在巨人的手掌上、她乘坐在无形的风上、她躺在床上。对面的墙壁一时糊满了血肉或人脸,一时又平平如常,只是白色的墙面上,画着复杂的、像是魔法阵一样的东西……
我见过这些。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点。她见过类似的图案,在自己的胳膊上。
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是她自己的回忆吗?这些和那枚标着“幻觉”的胸针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我被幻觉困扰——这些是她经历过幻觉吗?又或者,是与之相关的因果……
徐徒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妙。她现在脑子太乱了。太多的碎片,她需要找点时间将它们一一梳理——然而现在,明显不是什么合适的时间点。
就在她被碎片记忆冲刷得东倒西歪的时候,那些木偶人明显围得更紧了些。
木头人的移动没有脚步声。徐徒然视线往下一扫,这才发现它们的脚都是连在地板上的——木质的地板上鼓起了一根根细长的隆包,仿佛地板的下面埋藏着血管和经络。
坐在桌位内侧的那名女子,终于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胸口不知何时,多了几枚胸针。她将水桶包挎在肩上,用气音对着徐徒然说话:“你还好吗?你刚才不太对劲。”
徐徒然深吸口气,强压下那些混乱的记忆,轻轻摇头。女子见状,抿了抿唇。
“不舒服也忍一下。拉着我,不要松——往手电筒的反方向跑!”
话音刚落,她猛地抄起桌上的手电筒,十分熟悉地将光打向了两人的右前方。围在众人面前的木偶条件反射地跟着转动脑袋,女子当即拉过徐徒然,手电筒一关,摸黑朝着左边跑了过去,中途抬了好几次脚,似乎在猛踹什么东西。
像是瞬间点燃了什么,原本安静的房间终于变得喧闹起来。脚步声、踢踹声、木头扭动时发出的刺耳咯吱声。徐徒然耳尖地再次捕捉到那种摩擦声,这次她听出来了,那声音实际是来自于地面——
徐徒然一脚踩在某个隆起的细长鼓包上,明显感觉到下方传来蠕动的触感。同一时间,那些木头人的轮廓再一次靠近,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徐徒然恍然大悟:
“活的其实是地板?它们都是靠地板在动!”
“嗯。”女子气息略显凌乱,言语也变得有些不稳,“所以现在得下楼,跟紧我!”
黑暗之中,徐徒然连辨清有多少轮廓都费劲。她却像是具有夜视能力一般,每次都能冲向防守薄弱的空隙。手上的手电筒时不时亮起,总往两人逃跑的反方向照——而每当这时,那些木头人就会表现得如同传说中的向日葵一般,一个猛甩头跟着看过去,脖子齐刷刷地发出喀啦声响。
徐徒然也没闲着,手上石矛时不时挥动,戳开从后方围上的摇晃黑影与枯瘦手臂。虽说因为怕误伤同伴,舞动的幅度十分有限,但也起到了不小的威慑,牢牢守住了二人的后方。
凭着这几点优势,女子很快就拉着徐徒然冲到了楼梯口附近。眼看就能下楼,那种摩擦声却再次大范围地响起,借着楼下亮起的灯光,徐徒然分明看到,本已近在咫尺的楼梯又瞬间远离……
不,不对。
她猛然反应过来。不是“楼梯在远离”,而是“地板在移动”。
地板表层如同履带般转动,硬生生将她们又从楼梯口拽了回来——
“淦。”徐徒然蹙眉,“耍赖啊它。”
女子同样神情凝重,伸手覆上了胸口几枚胸针。
“实在不行只能用胸针换生机了。”她飞快道,“但我不知道我的胸针能不能救你。等等我会丢两个出去试试……”
说话间,她们的身体已又被往后拖了些许。相应的,那些木头人则靠得更紧,细长的双臂打开,彼此相连,仿佛一面充满杀机与荆刺的篱笆墙。
徐徒然不悦地皱眉,注意到女子已经伸手去摘身上胸针,心头更是不忿。偏偏恰在此时,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又再次突破压制,冲入脑海,莫名的画面在意识里胡乱展开,不同的是,这一回的画面更为连贯——
她看到自己被巨大的怪物追杀,看到被烧成焦黑的大门,看到自己在跨过大门的瞬间,支离破碎的身体恢复原状,看到自己转身,眼中燃起蓝光,面前腾起冰墙……
辉级。混乱之径。升级。辰级区域。铁线虫……
各式各样的概念回归了原本的位置。徐徒然却只在意一件事。
是我筑起了冰墙,封住了大门。
我可以使用冰墙。这是我的能力。
既然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我,为什么不行?
似是从冷藏室拿出的易拉罐被“破”地打开,寒气裹挟着熟悉的感觉喷涌而来。徐徒然下意识地抬手,在女子惊讶的目光中,猛地往地上一按——
咔咔声响,平滑的冰面瞬间铺开,不过眨眼,就将整层地板全部覆盖,密不透风!
被冰层侵占的地板登时如同失去了活力,再无半点动静。徐徒然小心翼翼地抬手,警觉地扫向周围立定不动的木偶轮廓,一旁女子却反应得更快,二话不说就拖着她,旋身往楼梯跑去。
没有地板的捣乱,这次她们终于顺利踏上了楼梯。身后却再次传来卡拉卡拉的异响——徐徒然转头一看,却见不少木头人已经自行断了双腿,强行挣脱冰层的束缚。此时正趴在冰面上,飞快地朝着自己爬来!
“别看!”女子头也不回地说着,拖着徐徒然往下走去。等到木头人终于爬到楼梯口时,她们已经下到楼下,站在了灯光明亮的一楼大厅之中。
柜台内值班的大白熊已经不知所踪。茶室的大门则紧紧关着,根本打不开。女子闭眼调整了一下凌乱的呼吸,安慰了一句“没事,天亮就能出去了”,跟着熟练地走到柜台前,给自己和徐徒然各自倒了杯水。
“来,先缓一缓。”她将水递给徐徒然,“放心,一楼是安全的。只是我们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徐徒然喘息着接过,目光依旧牢牢锁定楼梯上方——
只见楼梯口处,一堆木头人拖着残缺的身躯挤在那里,肢体彼此交叠着,圆圆的脑袋耸动,像是一群虎视眈眈又心有不甘的野兽。
“别怕。它们下不来。”女子轻声道,“过来些,别让它们看到你。不然等等怕还要发疯。”
“发疯?”徐徒然蹙了蹙眉,手中水杯晃了两下,试着轻沾了一些,没听见“危险值”响起,方放心饮下。
“可能会叫唤,或者扔一些树枝下来。伤害性不大,就是很烦。”女子将徐徒然引到那些木头人的视线死角处,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手掌好凉。”
“是吗?”徐徒然自己没什么感觉,翻过手掌看了眼,反倒觉得掌心有点红。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些。
“那个‘入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口气将温水喝完,“你之前说的‘轮到’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的入夜和外面不同。只有建筑里面才会有‘天亮’和‘天黑’之分。而且是从南向北依次降临黑夜。”女子深深吐出口气,在大厅内找了个位置坐下,“按理说这个时候入夜的应该是树根博物馆。茶室应再过一到两个小时才会天黑……”
“是因为树根馆闭馆了吗?”徐徒然猜测道,“所以就直接跳到了排列第二的茶室?”
“有这个可能。”女子认真点了点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得记下来。”
说完,她当着徐徒然的面就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以及一支快磨秃的半截铅笔,因为觉得笔头太钝,写之前还蹲下去往地上磨了磨。注意到徐徒然有些诧异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文具都是之前从办事处偷偷拿的。得省着用。”她说着,站起身来,开始记录。她没有要避开徐徒然的意思,内容全展露在徐徒然的视线下,徐徒然无意识地往纸页上瞟了眼,不觉一怔。
只见上面整齐地列着表格,其中一列更是标明“实验一”、“实验二”……
“你在这里做实验?”她暗暗咋舌?
“嗯。”女子点头,“因为这个天黑的现象,是大约五天前才开始出现的。之前并没有过这种变化。我觉得有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其摸索清楚。”
像今天,她本来也是打算再次观测茶室二楼入夜变化的。所以才会提前坐在那儿。只是没想到树根馆闭馆,让时间提前了。
徐徒然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里的规则还会随时变动的吗?”
“不,在我的记录范围内,这是唯一的一次规则变化。”女子轻声细语,“我怀疑可能是发生了某些事,对这个地方的‘管理者’——姑且这么称呼吧。对它产生了一些刺激。从而促使了这次变化的发生。但具体是什么,我之前并没有头绪。”
语毕,她抬头看了徐徒然一眼,面上忽然露出些许思索。
“但现在,我有些一些猜测了。”
徐徒然:“……?”
她想了想,指向自己:“你说的那个刺激源,不会是我吧?”
“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你之前进来的人。”女子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来去的都是一些普通人,直到最近……我之前说‘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抱歉,是我武断了。”
“虽然你是刚刚才进来的。但现在看来,你和我,应该是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