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可是他现在正忙,恩师刚入阁,要推行的事情必须上下协调,得有人来办这些事情,他恰巧被委以重任,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能有丝毫疏忽,因此,他知道妙娘辛苦,但是程家不是没有下人照看,她没必要这么辛苦这么崩溃。
她又为何突然这般?
已经来不及多想,外面就有人喊他,他又匆匆而去。
甚至连二人对话中,自己那一瞬间的警觉都抛诸于脑后。
麟哥儿的病在过了十天后,完全好了,怕留下后遗症,妙娘并不让麟哥儿多出门吹风。好在倦哥儿惦记弟弟,每次下雪了,特地来和他说会儿话才走,馨姐儿那小嘴巴巴的,但这会子却是麟哥儿最高兴的时候。
看着他们三个孩子玩在一处,妙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处理完家务事后,便每天特地留两个时辰作画,把画的最好的那一幅,让人裱上,到时候送给荣康郡主。
荣康郡主在京中有附庸风雅的名声,大小算个才女,最喜吟诗作赋,也好指点江山,她这么多年练字作画从没有懈怠过,现在总该有个名声才是。
这是第一步,先有名声,别人就不敢轻易动你。
否则即便出身世家,但是籍籍无名之辈,死了,旁人也不过是道一声某氏死了。
再有施药一事,她亲力亲为,虽然戴着帷帽,但她温柔的声音依旧亲和力的话语,顿时传遍整个京中,甚至连宫中都有所知。
永嘉帝皱眉:“之前程晏要发配罗州时,是太后说其妻有观音之容,但福懋选夫一事,她老人家却闭口不提了。此事,只待程家同意,也不过是和蔡家那位一样,怎地这顾氏现在开始大肆宣扬自己了?”
杀个无名小卒,如石沉大海,不会有人在意,这顾氏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其父有些才能,但一个没什么依仗的官员,能给他高位,废他也很容易。
国家到了这个地步,永嘉帝本人也知道沉疴必须刮骨治疗才成,可是他们作为皇室也必须保皇室的地位,否则,宰辅权柄大于皇权,那是决计不行的,现在他这个强硬派的皇帝还算能和士大夫共治天下,日后就是士大夫之权利凌驾于皇帝之上了。
尤其是皇元子年纪还小,到时候怎么驾驭这些大臣?
故而,必须拉拢一帮士大夫,尤其是蔡家程家这样子弟出众的,程晏本身是郭清手底下改革派猛将,如若不放一个人在身边,他怎么放心,让他们动辄改革。
尤其是对宗室还有土地甚至不少触动权贵的事情,他还指望程晏不要太猛呢。
简而言之,既要用他们这些人力挽狂澜,但是革/命又不能革到自己身上。
因此这中间不能出任何差错。
在永嘉帝下首站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崔云冲,崔云冲虽然年纪才而立,但深得永嘉帝信任,且手段高超。
本来某位夫人这种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崔云冲这种日理万机,掌握全国线报的人不该管,但偏偏,这位顾氏的夫君程晏,更是日后福懋郡主的仪宾,顾氏必须像甄氏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才能让福懋郡主毫无芥蒂的嫁进去。
这个时候顾氏却崭露头角,崔云冲也习惯性的皱眉,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太有名气了,那么什么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目,日后要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可不容易。
“陛下,这位程夫人我们打听到她在泉州的时候,也向来都是扶危济困,与同僚夫人往来很少,却热衷于关心孤寡老人和幼童,在泉州很得民心。”崔云冲连忙道。
永嘉帝作为皇帝看了崔云冲一眼:“在京里你们多留心些。”
但又想起太后所说观音一事,他又对崔云冲说:“你先看她为人如何?是沽名钓誉还是确实如此?”
那意思仿佛就是说如果妙娘沽名钓誉,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按计划做掉别人。
崔云冲也听说过太后说程夫人似观音转世,害了她的人都会有报应,他崔云冲从不信邪,倒是想看看这位程夫人到底如何。
此时,妙娘正在施药,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孩童,妙娘还上前抱了抱,似乎不嫌弃他脏,言语也轻柔道:“小乖乖,马上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这么多布施的官夫人中,只有程夫人才不会嫌弃我们。”
“是啊,程夫人手上连首饰都没了,估摸着为了买药材,肯定把首饰当了。”
“真是个好心人,其他那些官夫人生怕我们老百姓上去怎么着了,只有她这般好。”
……
妙娘听了这些话,也不骄矜,依旧躲在帷帽内,站到药材纷发完,她才歉意道:“对不住大家,我们只有这些了,待下个月去凤仙庵里还有一场。”
背后百姓们纷纷道谢,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她也微微欠身。
其实,她也不愿意这么高调的,但是被逼无奈,现在她只有自救才行,谁都指望不上,她虽然有俩个兄弟在京里,但是说给他们听,他们也没办法,只不过跟着难受罢了。
妙娘回来时,罗氏已经派了下人过来找她,她立马就过去了。
罗氏看着她道:“怎么你近日总是出去?施药让下人去施就好了,何苦你这当家夫人出去。”
现在的妙娘连罗氏都不大信任了,罗氏可是先帝封的县君,和皇家关系很紧密,妙娘当然不会对她说真话,只悠悠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孩子们积福,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我亲自做一份,更添加诚意。这次三个孩子一齐不舒服,着实让我吓着了。”
“哎,你既然心诚,我就不拦着你了。”罗氏倒也能够理解妙娘。
妙娘笑了笑,又对罗氏道:“那您这里无甚事,我就先退下了。”
“嗯。”
罗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程晏此时已经开始用膳了,他见妙娘归来,还打趣道:“如今你比我还忙了。”
他本来今日能够休沐一日,想跟妙娘在一起谈天说地,没曾想她居然早上出去施药,到现在才归来。
妙娘扯了扯唇,坐下来,擦了擦手,才拿起牙箸道:“我也是想多为儿子们家人积福。”
程晏知道她是被麟哥儿的病吓到了,很是愧疚道:“前些日子我一直忙,儿子女儿生病都是你一手操持,你这是吓坏了吧。以后,有我在,我能替你分担些。”
他说这话是真心的,但是妙娘也知晓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因此,妙娘就笑笑:“好,我知道了。”
其实他们夫妻一向非常亲密,亲密到妙娘月事来了的日子程晏都能准确记住,但自从上京之后,程晏就觉得不大寻常了。
但因为一直忙碌,他也没工夫理会,现在见妙娘不欲多说,神情虽然疲惫,但是斗志满满的,他似乎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事情。
他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上次说去荣康郡主府邸庆生,如何了?”
妙娘似乎不大在意道:“都过了半个月了,你怎么还问我这个问题的,我送了一幅画过去,她很是喜欢呢,后来就入了社,你猜怎么着,居然我也有些薄名了。”
按照程晏对她的理解,她根本就是那种怕麻烦,小富即安那种人。
他不动声色的用完饭,让下边的人去查了查妙娘,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你说什么?崔云冲还暗中帮助夫人清楚流氓地痞。”
跪在地上的人点头:“是,这崔指挥使平日好似也派人看着夫人,今天还特地帮了夫人一个小忙,夫人还遣人道谢。”
崔云冲?就是那个三十岁还没成婚的老光棍,居然敢打妙娘的主意,他现在气昏了头了。要知道崔云冲这厮相貌还不逊色于他,且深受皇帝宠幸。
若说他在妙娘身上探究什么公事,那绝无可能,因为妙娘就一内宅妇人,她对自己几乎是无话不谈的,有什么大事,她早和自己说了。况且,她又不是当官的,怎么可能劳动崔云冲这样的情报头子亲自下场……
唯一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家娇妻被崔云冲盯上了。
程晏愤而起身,没有平时的运筹帷幄之感。
第134章 痴情
妙娘哪里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此时,她还邀请弟妹薛氏一起出去踏青呢,几个孩子在家里憋坏了,倦哥儿都求了她好几回了,知道程晏没空,妙娘找了弟妹薛氏一起。
安廷之妻薛氏是个脾性俱佳的人,但是她和安廷性格一样,都是讷言之人,妙娘也很欣赏她的品行,所以这次邀请薛氏出去一举两得,既可以拉拢和弟妹的感情,又能带孩子们透透气。
像妙娘这种人是不办就不办,要办就一定会办好。
她还特地为孩子们做了吹泡泡的肥皂水,那吹泡泡的物件儿还特地请人做的,就不提旁的新鲜玩意儿,甚至连野餐垫都是精心准备的。
倦哥儿每日几问:“娘亲,到时候我是不是可以编花环呢?”
“当然可以,还可以带着你弟弟妹妹玩儿,玩好了,咱们就在那里用膳,我们还来一次野炊,哦,对了,娘也会做你爱吃的糕点,但是你不能吃撑,知道不?”
“好,那娘,野炊是要做什么的?”
妙娘笑道:“就是咱们在家里带一些爱吃的肉啊什么的,在碳炉子上烤,说是野炊,当然要有点炊烟袅袅啊。”
倦哥儿不由得鼓起掌来。
母子俩人越说越兴奋,根本没有留心到程晏也进来了。
他有些不悦:“你们要出去吗?怎么没和我说。”本来就因为崔云冲的觊觎让他已经很难正常思考了,没想到妙娘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出去。
妙娘倒是笑道:“你那么忙,哪里有功夫听我们这些闲话。再说,和你说了,你也不能陪我们出去啊。”
倦哥儿也凑热闹道:“爹爹又没空陪我们出去。”
以前小时候倦哥儿就喜学舌,长大了算是好很多了,但是依旧是如此。
程晏明明知道妙娘和倦哥儿说的是实情,但是还是有些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了,他不禁道:“你们要不等等我,等我哪天休沐,再带你们出去,如何?”
妙娘还没发话,倦哥儿就立马道:“我们就要明天出去嘛,反正舅舅会来接我们的,不用爹爹陪我们。”
顺着儿子的话,妙娘打了个圆场:“麟哥儿病好了后,也一直没让他出门,正好他舅舅舅母想接我们一起出去踏青,这都约好了,日子再改不好吧?等下次你们何时有空了,咱们再商量吧。”
她也知道程晏肯定是想和他们一起出去的,但是他太忙了,有时候吃饭都是把菜搅和在饭上一起用的,她也心疼他的忙。
但是,不可能永远都迁就他,他在忙,她们其他人就得一直在那里等着吗?
也许换成古代的妇人,会觉得天经地义,但她偏偏不是纯古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想多和孩子们在一起,这又有何不对?
终究,程晏“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再反对。
妙娘笑道:“你是做大事的,哪里能和我们一样,成日瞎玩呢。但你放心,我做的点心肯定也留一份在家给你。”
程晏不知怎么觉得妙娘对他有些变了,但听到还是留点心给他,他发自内心的很高兴。
正欲再和妙娘说些什么,又听外面有人喊他,程晏歉意的出去,还说午膳时要陪妙娘用膳。
但妙娘压根不觉得他有空陪自己用午膳,因为他有时候忙起来还得自己提醒几次才用膳,甚至因为事情太多,他火气还不小,妙娘平日算是非常体谅他,也很清楚他如何,以前她能自己打发时间,一个人看看话本子倒也挺好。
可如今,她连这种清闲日子都没了。
所以程晏说陪她用午膳的话,多半是做不到了,妙娘到了午膳时候,就一个人开始吃,却没想到程晏过来了。
她有些讶异:“你如何过来了?我以为你会忙,所以就先用了。”
程晏自己也不解:“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会陪你用膳的么?”
他觉得现在妙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很陌生了,好像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没那么在意了,明明他们从泉州来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呀!
妙娘淡淡的道:“前天你也这么说的,结果我等菜都等凉了,你还是没来。还有几次你说晚膳会早点回来的,我每次都是等的饭菜全部两了,得热好几次,到吃的时候,已经饿过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不怪你。罢了,不说这些了,快坐下来用膳吧,我也才吃了几口而已。”
她不是不生气,因为总想着程晏对她的好,甚至她很清楚,程晏也不是故意的。
因为他也会对她很好,在他曾经还比较清闲的时候,他也会跟她买零嘴,也会跟她打扇,在她晚上冷的时候帮她暖脚。
还有,她不想生孩子的时候,他从来不逼她。
程晏却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些,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抱怨,同样也没什么笑容,仿佛他放鸽子的事情时常发生,这早已经让她习以为常。
他愧疚到无以复加:“妙娘,我,我不知道这些,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