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你不用管,我自会教训他。”
男人话音沉冷,阮安从他锋冷的眼梢旁看出了一丝暴虐气息,带着阴鸷和狠戾,让她心中慌颤不已。
这回,霍平枭怕是要动真格了。
她在岭南时,没见过这人在杀敌时的眼神,而今得见,只觉得比那野狼捕猎时还要凶悍。
“怦——”一声。
马彪还未做好准备,霍平枭便用手中木棍暴击于他宽硕脊背,空气中带着物什碎裂的可怖声音,“喀嚓”一声,那把木棍应声猝断。
霍平枭的身型虽不及马彪蛮壮,但气势却如疾风般狷狂,带着碾压般的强劲和霸道,也似虎狼扑食般凶狠骇人。
马彪的身子往前倾倒了一下,瞳孔骤缩。
他明显被霍平枭的首招激怒,又啐骂道:“好小子,有两下子,你给老子等着!”
马彪怒喝的话音刚落,忽觉周遭劲风骤起。
再抬首,眼前早已不见霍平枭的身影,他正诧异着,却不知男人早已腾空一跃他身后。
“嗙——”
马彪颅后被男人腿脚暴踹,他只觉头脑“嗡”一声,遽痛阵阵传来,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待再度转首,马彪与霍平枭正式开始激烈交战——
霍平枭的招式看似嚣张野蛮,实则有张有弛,层层叠进,比炎日还要暴烈。
众人观战时,仿若听得一曲高亢且带着杀伐的淮阴平楚,周遭蓬草在躁动不歇,亦仿佛听得群马嘶喑,风声鹤唳,见得狼烟四起,泱泱大兵行军列阵。
阮安曾听说书先生讲,古有武林高手能以琴音杀人,而霍平枭对敌的气势也足以裂人心胆,让人猝亡。
不到二十回合,马彪狼狈战败,“哐——”一声俯匍倒地。
身后那群枣树村的小弟们面色惨然大骇。
而这厢的杏花村村民则在欢呼着霍平枭的化名:“萧平!萧平!!萧平!!!”
战毕,阮安看着男人高大冷峙的背影,心中又涌起了在岭南的那种熟悉感觉。
她分不清是激越还是别的情愫,只觉思绪如麻,就连脉搏也在随心动节律而狂跳,似鼓点般怦然不歇。
马彪未被打死,只因昏厥而意识不清。
霍平枭将马彪的脑袋踩于脚下,漆黑长睫掩着蔑然,沉沉话音透着浓重的戾气:“原本呢,老子不想这么打你。”
话说到一半,马彪闷哼一声,而男人看向马彪的眼神愈发凶狠睥睨——
“但你辱没的,可是老子媳妇。”
两日后。
霍平枭在战场厮杀惯了,身上也曾中过无数刀枪箭伤,是以男人臂伤恢复的速度之快,让身为医者的阮安暗叹不已,这几日他也都按时饮下了她研配的方剂。
阮安准备在今日与他一同下山去寻朱氏,顺道与这个继任师娘撇清关系,再不欲与她往来。
孙也是孙神医和她第一任师娘的独子,朱氏在孙神医去世后,将孙神医留下的名贵草药尽数变卖,拿着他仅留下的一些钱财,在清泉镇置了间民宅。
从南境回来后,阮安也听说了朱氏和刘师爷的那些不轨关系,这次的事,也与朱氏逃不开干系。
此番他们下山,亦有杨纬等北衙高手跟随。
未料刚一出茅屋,阮安便见鼻青脸肿的马彪,和另三名她不识得的青年男子皆都跪在了小院外。
阮安一头雾水,可看他们这阵势,肯定不是来打架的,反倒像是要投诚的。
见到霍平枭后,马彪“咚”一声,立即朝他磕了个响头,开口就唤:“见过萧大哥!”
霍平枭双手交握,抱于身前,沉黑如墨的眼微微觑起,未作任何言语。
站于他身后的杨纬则抱拳掩唇,压了压笑意。
杨纬此前听说过霍平枭年少时的那些轶事,他自幼性情便骄亢不驯,丞相霍阆丧妻后,一直忙于政务,他曾将这个长子送到骊国最有名的三个书院治学,想让霍平枭修身养性。
然霍平枭虽在院考中屡居榜首,可少年的身上总似染着深重戾气,似是惟有与人打架斗殴,方能将那股子躁怒和暴郁平息。
他每到一个书院,就总有一群同龄少年纷纷追随,扰得书院秩序乌烟瘴气,夫子无从管教。
掌院们均碍于霍阆权势,不敢惩戒这位相府公子,等霍阆将霍平枭送到第四个书院时,他的斑斑劣迹已传遍骊国所有书院,无人敢收。
各监察道的书院均跟中央的提学官有来往,最后,那第四个书院的掌院只得通过提学官上报陛下。
皇帝因而特地出面,委婉劝说霍阆,让霍平枭去习武。
另厢马彪身后跪着的,都是眉山其余村庄中颇有武力的壮士。
马彪对霍平枭的武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出身低微,原也想去投军混个军衔,但家中还有个寡母,他的命若是折在战场上,无人能照拂她。
嘉州地方兵团的将领昏聩无度,这些人简直是在尸位素餐,不然这里的匪患也不能盛行到如此地步。
马彪听说,从剑南治所到嘉州剿匪的定北侯也因意外坠落悬崖,他的尸身被鬣狗啃得只剩了一副血肉淋漓的骨架。
连大骊战神都因这次剿匪而命陨,那匪首戚义雄的气焰只会愈发嚣张。
马彪觉得霍平枭在将来绝对会是个厉害人物,他深表佩服,甘愿追随这样的人。
身后的另几个青年也对着霍平枭磕了数个响头,诚意地表达出了臣服的态度。
霍平枭则神情懒倦地偏了偏头首,示意马彪看向他身侧,矮他半截的小姑娘。
只见阮安的容貌温美动人,肌肤柔润似玉,站于那料峭春风中,就像是一朵瑟瑟摇曳的小娇花。
马彪怔住,想起前日对阮安的那些粗鄙言语,在心中暗骂了自己八百次。
霍平枭明显是个疼媳妇的,他骂了他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人家不对自己心生怨怼才怪!
马彪赶忙对着阮安又磕了数个响头,连声道:“嫂子对不住!那日俺实在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嫂子原谅俺吧。”
“还请大哥、嫂子能原谅俺那日的行径,俺愿意投奔萧大哥,愿为萧大哥肝脑涂地!”
阮安满脸惊诧,不知道该对马彪说些什么好,只伸出了柔细的小手,想示意身前的众人先起身。
正此时,男人低沉声音伴着徐徐微风划过了姑娘的耳侧,语气慵懒且淡倦——
“回来再说,我要先带媳妇下山买胭脂。”
第6章 胳膊拧碎
清泉镇水道众多,被几个古桥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区,朱氏住的民宅便在镇北,这地界商贾聚集,遍地都是茶肆酒楼,再往后还有个鱼市,贩卖着各式各样的时令河鲜。
庑房内,刘师爷虚弱无力地斜倚着梨木踏床,横肉纵生的脸显露了几分灰败。
朱氏为他端来一碗活血化瘀的药汤后,不禁捻着帕子,愤慨道:“我还以为那妮子的未婚夫早就不要她了,没想到他竟突然回来了!之前我没详打听过,倒真不知道他是个会武的……”
刘师爷接过药碗后,掀眸看了朱氏一眼,未作言语。
朱氏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好心好意地给那妮子寻婚事,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放着好端端的贵妾不做,怎么就偏得寻个退伍的流氓地痞?”
她越说,越觉气愤,本来能到手里的那些银子,都因着阮安和她那姘头没了。
刘师爷今日休沐,却一直在想,京城里派来的御史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过来,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已将唐祎之前做的那些烂事都捂严了,应当不会被人发觉出破绽来。
可刘师爷的心中,却仍积着股气,这都是因为那阮姓村姑的莽夫姘头!
刘师爷正想着该如何教训霍平枭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道沉冷且熟悉的男音——
“朱夫人可在?”
话落,刘师爷的神色微变。
是那小子的声音。
一听到霍平枭的声音,刘师爷就想起那日被他痛打的种种画面,混身上下竟是起了层鸡皮疙瘩。
刘师爷不禁抖了抖身子,心中却忽地生出一计。
霍平枭这小子,虽然会些拳脚功夫,可这人不过就是个在村头称霸的地痞无赖罢了。寻常的百姓小民都觉摊桩官司,亦或是走趟衙门犯不上,一般都会避着这种亡命之徒走。
可他刘师爷是谁?
刘师爷浑浊的眼底渐渐浮了层阴损的笑意,随即便示意朱氏走到他身旁,附耳同她交代了些话。
朱氏听后,蹙眉问道:“可他要对我动粗怎么办?你都受不住他的拳脚功夫,我又如何能受得住?”
刘师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避着点?我可跟你说好,你如果能让那小子下狱,就算大少爷和那村姑成不了,那几十两银子我也照给你,还会派人将你这庑房重新修缮一番。”
朱氏听完刘师爷摆出的条件,不免心动,待忖了忖后,决定应下刘师爷的要求。
“怦怦怦”,庑房外,男人敲击门扉的声音又大了些,声声都显露着耐心尽失,“朱夫人在吗?”
“来了来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及至她打开门,看清了霍平枭的外貌,朱氏这才理解阮安为何不去做唐祎贵妾,反倒是要选这个莽夫做郎君。
这年轻的莽夫生得可真是太英俊了,就算这人的脖子上有道狰狞长疤,旁人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优越硬朗的皮貌。
不过就算这莽夫生得俊,她今儿个也得让他下大狱!
阮安与霍平枭进了庑房外的小院后,便直入主题。
姑娘的话音虽软却不失疏冷,面色微愠地质问道:“你只是我师傅的继室,我敬你几分薄面,你怎么就敢胡乱安排我的婚事?”
朱氏眯了眯眸子,暗叹这妮子真是找到靠山了,竟然都敢这么同她说话了!
她厉声对阮安斥道:“你这妮子可别不识好歹,别以为懂些医术,又傍上个野汉子,就觉得自己算回事了!”
话说到这处,朱氏抬首看向霍平枭,见男人面色沉冷,却并没有暴怒的态势,自觉还没刺激够这二人。
朱氏清楚阮安的软肋,接着用污言秽语激怒她道:“你个小贱人!不知从哪儿跟个野汉子私定终身,就敢跟我在这儿耍威风?简直跟你那短命的师娘一个样,色厉内荏,一看就是个薄命货!”
“不许你辱我师娘!”
一听朱氏辱她师娘,阮安瘦弱的小身子气得发起抖来,姑娘紧咬银牙,眼圈泛红道:“你没资格提她!”
孙神医和阮安师娘原本是对恩爱的夫妻,可孙神医人到中年后却犯了错误,跟朱氏这个女人苟合到了一处。
师娘在生下孙也后,身体原本就有了亏空,在得知孙神医和朱氏的事后,更是心情沉郁,早早便去了。
孙神医后来虽然娶了朱氏做继室,却也总觉得对不起她师娘,最后也积郁成疾,不治而亡。
这些祸事始于孙神医的变心和优柔寡断,但也同朱氏的龌龊手段脱不开干系。
阮安和孙也本可以不做孤儿,能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道有所依靠,但朱氏非但没尽到做继母的责任,还要将她往虎狼窝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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