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杯雪
孟弗没追问他,李钺反倒有些失落。
孟弗仰头望向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蓦地想起文康十一年的上元节,她轻声说:“陛下,今晚的月亮很圆啊。”
若是旁人说了这样的话,李钺多半要回一句这不是废话么,八月十五中秋的月亮当然圆了,但是这话是孟弗说的,他只觉得今晚的月亮比从前的月亮都要好看。
他侧过头,看得不是天上的月亮,而是孟弗眼睛里的月亮,他轻声回道:“是很圆。”
月色皎皎,风也温柔。
孟弗让宫人送李钺回百香园,太后见剩下她一人了,才起身走过来,问她:“说完了?”
孟弗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他们要说的话在由暗卫传送的信中差不多都说了,只是不好辜负太后的好意,才闲聊了两句。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同孟弗道:“哀家是真的很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皇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是想要封妃,还是立后,总得让人先跟宣平侯分开吧。
孟弗微抿着唇,不知该怎么回答太后。
太后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向来行事是很果断的,这次怎么这样的磨唧,她不解其中原因,只能道:“你自己想想吧。”
孟弗应了一声,可这些并不需要她去想。
她坐上御辇,掀开一侧的帘子,将目光投向寂静的长街,不知她与皇上什么时候会换回去。
中秋一过,孟弗按照陛下的意思通知那些监视宣王的暗卫们可以收网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宣王集合了手下的所有谋士,联合先太子剩下的旧人,准备调兵起事,暗卫们动手时,这位殿下正在对众人发表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他以为陛下将帝都的兵马都派去了东南,北疆有异族挑事,必然不可能放松,帝都内的兵力薄弱,这一次是优势在我!
他这一句“优势在我”刚落下,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直接了结了他身旁谋士的性命,没等宣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暗卫们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来到这些反军将领中央,各种各样的兵器映着摇曳的火光,令人胆寒,暗卫们在这里极为迅速地收割人头,有奋起反抗的,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转眼间这里横尸遍地。
翌日清晨,红日高升,万丈日光破开云层,穿过千万里的山河大海,铺陈了人间,昨夜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然等到第二日,这里的尸体都被清理掩埋,兵器军资都被收缴,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宣王被俘获,关进牢中,因昨天晚上有两个先太子旧人被一位不知名的高手救走了,孟弗想来看看宣王是否知道那名高手的身份。
宣王殿下可能是受了太大刺激,一见到孟弗开始冷笑,孟弗站在牢门外面,自始至终都是表情平静地看他,宣王嘴角都快笑得抽筋了,她的表情也无甚变化,宣王顿时有些羞恼,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观察的傻子。
宣王听到暗卫询问他那高手的关系,刚想要回一句不认识,临出口时突然意识到这对自己来说极有可能是个活命的机会,改口道:“本王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孟弗一眼就看出宣王根本不认识那人,若是他真结交了这样的一位高手,得知对方救了旁人没救自己,依着宣王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一副表情。
宣王不认识对方也在孟弗的意料之中,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宣王家里有几条亵裤暗卫们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若他真认识了这么个绝顶高手,暗卫们不会毫无察觉。如今留着宣王的性命也无用处,孟弗离开天牢,依着陛下的话写了赐死的圣旨。
朝中官员乍听到宣王谋反,也都吓了一跳,他们还记得前些时候先太子余党作乱,陛下以铁血手腕一次清除了许多人去,不知这次是不是还会将百官再来一回大清洗。
于是近几日早朝的上得格外乏味,百官一个比一个会装鹌鹑,尤其是那些曾与宣王交好,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怒了陛下,拖出去给宣王陪葬。
刘长兰这几日是十分煎熬,从前宣王总以一副喜好山水风月的面目示人,常常请刘长兰作画,两人交情匪浅,如果陛下深究此事,他可能小命难保。
魏钧安倒是没给宣王作画,但他自己的小儿子与宣王有些交情,听闻宣王被赐死,竟然掉了两滴眼泪,把魏钧安气得够呛。
朝中还有不少同僚都和他们怀着相同的忧虑,虽没参与谋反,但总怕会牵扯到自己。
魏钧安与刘长兰私下商量了一通,下朝后主动到紫宸殿外请罪,要怎么处置只盼陛下能给个痛快。
他们有没有参与谋反暗卫们都调查得很清楚,李钺在处理这事的时候根本就没给过他们两个眼神,孟弗有自己的成算,柔声道:“朕知道此事与两位爱卿无关,你们不必如此,都起来吧。”
魏钧安与刘长兰对视一眼,一时不敢相信陛下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
孟弗给他们两人赐了座,又对高喜说:“高喜,上两杯茶来。”
她缓缓说道:“朕知道你们多多少都与宣王有些关系,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有没有参与谋逆之事,朕心中是有数的,朕相信两位爱卿的忠心,你们定然不会让朕失望。”
刚刚坐下的刘长兰与魏钧安听了此话,连忙跪下叩谢吾皇圣恩,孟弗一边让宫人把他们扶起来,一边又说了些安抚人心的话。
这类话陛下是从未说过的,刘长兰今日才知道原来陛下是如此信任自己,他不禁抬手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旁边的魏钧安虽没有刘长兰那般感性,但也甚是动容。
孟弗见这二位一副要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模样,便知火候差不多了,与他们聊了几句那些武官们是如何处置宣王手中的兵卒,然后随口道:“再有两日武官们就要入朝了,他们中有不懂朝上规矩的,两位爱卿帮忙指点指点。”
虽说官员们同意在朝中增设武官位置,但他们心中对此有所不满,到时多半会与新来的武官针锋相对,若是有刘长兰与魏钧安两人先示好,他们便不至于闹得太厉害。
陛下提拔武官入朝,可不是想让他们成日与文官们吵架。
刘长兰与魏钧安二人听闻这话,连忙向孟弗保证说:“陛下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孟弗对此很满意,刘长兰与魏钧安也很开心,离开紫宸殿时还想着陛下真好,希望陛下能一直这样。
宣王事了,转眼九月了,孟弗与李钺二人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宣王谋逆一案,几乎找不到空闲出去,只能麻烦暗卫来回传信,陛下偶尔会在信中夹上一朵开得很好的月季,或是形状奇特的叶子。
九月还要秋猎,每年秋猎的地点都定在桾山围场,桾山距离帝都并不算远,骑马过去只需要两个时辰,秋猎的队伍人数比较多,行进速度慢一些,大概会花上一日的时间。
孟弗这段时间再没练过射箭,原本练好的那点本领估计又还给陛下了,为了不让陛下在围猎上太丢面子,在出发的前一天,她还抓紧时间在御花园里射了几箭,成绩果然很不理想,看来还是得托病。
回来后有宫人在殿中做打扫,抬手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架子上的一个紫檀木做成的匣子。
匣子落到脚下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钝响,紧接着匣子打开,从里面掉出一枚玉佩,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
孟弗的目光一顿,她来不及处置宫人,快步走过去,低头看着那玉佩。
那是一枚小小的双鱼玉佩,只有一半的双鱼玉佩。
她恍惚了一瞬,弯下腰,手指有些颤抖地将它从地毯上拾了起来。
那是文康十一年上元节,疯疯癫癫的老和尚从她与少年身边走过,将一块双鱼玉佩分成两半,分别塞到她和少年的手上。
其实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
第58章
高喜见孟弗的表情有异,忙过来问她:“皇上怎么了?可是玉佩被摔坏了?”
陛下有多重视这枚玉佩高喜是知道的,前几年他不小心把这玉佩给弄丢了,陛下是专门让暗卫又给找回来。
好半晌过去,孟弗回过神儿,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没有。”
不过高喜仍旧觉得皇上此时的神色有些古怪,随后他听到陛下问自己:“这玉佩一直跟在朕身边吗?”
高喜心想陛下这是问的什么问题,有没有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他哪里知道?
虽然最近皇上的脾气好了很多,可这种话高喜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答道:“有些年了吧,您去北疆的时候不也带着的吗?”
“是吗?”孟弗没再说其他,她微微歪着头,打量着手里的玉佩,最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陛下。
是陛下啊。
她该早点认出他的。
她呼了一口气,把玉佩放进小匣子里,又把匣子放回架子上,做完这些,孟弗垂眸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宫人,宫人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孟弗也不欲难为他,挥挥手把人给打发下去了。
这下殿中只剩下她与高喜二人,孟弗转身到龙塌上坐下,她试图在脑海中再次描摹出那少年的形象,此前她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可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远,最后浮现在她眼前的脸总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是那时候她有信心,以为只要少年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一定会一眼就认出他。
然而她并没有做到,若不是今日看到了这枚玉佩,不知还要多久,她才会知道少年是他。
孟弗脑海中少年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年的脸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清晰,就好像,他是站在自己的面前的。
孟弗抬眼,让不远处的高公公拿了一面镜子过来,镜子中映出陛下的脸,他看起来比从前更成熟了,也更英俊了,孟弗的目光最后落在他左边脸颊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那些年陛下在北疆一定吃了许多的苦,上一次在西郊的靶场,他本来要与自己说说他在北疆的故事,但最后只说了一个开头。
孟弗把手中的镜子放下,她不知道陛下现在还记不记得自己,但是这件事她想要当面与陛下说,她现在非常非常地想要见到他,可惜明日就要出发前去桾山围猎,只能等回来后再提了。
即便不能立即见到陛下,今日的这个发现对孟弗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惊喜,她洗了澡早早躺下,想要养足精神,为明日出发桾山做准备,然而寝殿里的灯都已熄灭多时,孟弗的精神却异常亢奋,没有半分的睡意。
她一会儿回忆起文康十一年的上元节,少年是如何痛打那些流氓的,一会儿又想起陛下在她面前怎么痛骂朝中的那些大臣们,脑海中盛放着记忆的匣子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随着那只装着玉佩的匣子一起被打翻,各种记忆片段纷至沓来,关于少年的、关于陛下的、关于孟弗自己的,无穷无尽,让她不得半刻安宁,直到东方的天际,孟弗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去后,孟弗做了一个梦。
梦中又是上元佳节,她却在漆黑的长夜里不知目的地跋涉了千万里,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看到了少年,还有那漫天的灯火。
少年在一瞬间长大,成了李钺现在的模样,他牵起孟弗的手,带着她向灿烂灯火里走去,从远处飞来一只巨大的蝴蝶,停落在这片灯火之中。
他们坐到蝴蝶上,蝴蝶载着他们飞过连绵的群山,飞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带着栀子花香的晚风拂过她的长发,孟弗一抬起手,就摸到了星星。
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东方欲晓,长夜褪去,万物初醒。
现在已经是秋天,转眼间李钺与孟弗交换身体快有三个月了,最近孟弗总空不出时间来,没法出宫与李钺见面,之前见不到她,李钺自己一个人出去打马球、逛集市也挺开心的,现在却突然觉得都没意思。
最后李钺去了一趟白马寺,怀明那个秃子一看到他就哈哈大笑起来,这回李钺也不忍着,直接与怀明动起手来,怀明大概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落了下风,幸好没人看到。
这秃子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问李钺:“陛下,您现在还觉得这算不上是一桩好事吗?”
是好事吗?
李钺抿着唇,没有说话。
但这也算是一个回答了。
毕竟第一次怀明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很干脆地来了一句“你放屁”。
李钺昨天午后小寐的时候没关窗户,今天早上起来便觉得脑袋晕晕的,四肢都没有力气,李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他啧了一声,把青萍从外屋叫了进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对青萍说:“青萍,去叫个大夫来。”
青萍问他:“夫人您怎么了?”
李钺打着哈欠说:“有点发热了。”
青萍走过来瞧了瞧,站在床边抱怨说:“昨天奴婢走的时候,跟您说了好几遍,现在天气凉了,您要是想要睡了,就把窗户给关紧了,您非是不听,那窗户还是奴婢回来给您关上的。”
李钺听得更加头疼,他催促青萍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能唠叨?快去快去。”
青萍叹道:“那奴婢再抱床被子给您,您可别再开窗了。”
李钺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被子就不用了,你快去找大夫吧。”
青萍走后,李钺又睡了个回笼觉,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只是到后来感觉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吵得他心烦,他睁开眼,见青萍已经回来,问她:“外面怎么这么吵?”
青萍有些无奈地说:“夫人您忘了,今日是老侯爷的生辰啊。”
这事自己前天才与夫人提过这件事的,夫人忘得也太快了吧。
李钺抬手按了按额头,他只记得孟弗今天要离开帝都了,这样至少又有四五天见不到她了,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的病情加重,更加难受了。
青萍跟大夫出去抓药,李钺把身边的两个暗卫叫出来,这侯府里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他担心孟弗此次去桾山可能遇见危险,便让他们去孟弗身边待着。
孟弗知道陛下把这两位暗卫送回来,没多说什么,老实领了陛下的好意。
临出发前,庞神医过来跟孟弗请罪说:“草民家中有事,不跟着您一起去桾山了,就剩下这么一两日了,您可千万别动怒,这药您带好,每日日出日落时各服一次,一次一粒,如此三日,您身上的毒差不多就全好了。”
孟弗从庞华珍的手上接过那只小玉瓶,点头说:“朕知道了。”
庞华珍又连嘱咐了好几句,才退了下去,
上一篇:七零之辣妈当家
下一篇:女配在婆媳综艺爆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