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 第53章

作者:天泽时若 标签: 系统 穿越重生

  师诸和起身,淡淡道:“自然要率先动手。”

  他日常虽然只出五分力气,却也没有耽误过工作,而且今次是天子亲自给的指示,师诸和如今既然顶着副将的头衔,总不会不遵号令。

  ——师氏曾有忠臣曾因为直言进谏被厉帝逼迫自缢,师诸和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场面,往日也听长辈提起,以当日那位郡守的能力,自然知道该如何保全自身,然而既然亲眼见到了如斯混乱的世道,若是选择闭口不言保全自身,就算没有恶名,难道就当真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做世族名臣吗?是以对方昔日才会写下那封言辞直指中枢的奏疏,其中不止提及了厉帝跟掌权内官,连许多朝廷重臣也被牵涉其中,事后有人说那位郡守性情勇烈,也有人说对方孤愤偏隘,师诸和小时不解,长大后也渐渐大约明白了那位长辈的意思,对方分明看到这世上存在着极其严重的问题,却不知该如何解决。

  师诸和如今有着与那位长辈相同的感觉,他细思天下事,总觉得眼前迷雾一片,不知道路在何处。

  同样出身曾遭遇过厉帝打击的家族,师诸和的性格比任飞鸿更为含蓄一些,他已然能感觉到,天下之所以摇摇欲坠,厉帝的昏聩固然是一个很重要的缘故,根本原因却是整个社会结构产生了问题,明君只能暂时缓解症候,却无法将问题根除。

  然而等天子在西夷的举措传至北地后,师诸和又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追求许久的那个答案,或许就在皇帝本人身上。

  他在武事方面的才能已然到了能被评论区拿来玩梗的地步,自然极其擅长治军,等兵卒们准备就绪后,当即下令让所有人改易服饰,随他趁夜出营。

  十日后。

  温晏然靠在车子中的软垫上,闭目小憩。

  宫人奉上一盘涂了蜂蜜的梨片,温晏然觉得过于甜腻,只用银质的小叉子叉了一块,剩下的让身边人分了。

  建平那边急着让她返驾,其实跟北地不安也有些关系,为了让袁言时等人安心,温晏然还特地写信回去,告知重臣们自己心中已有打算。

  她没有忽悠这些朝堂重臣,早在离京之时,温晏然就分别给师诸和跟温循那边送了信件,提示前者小心本地大族,又提醒后者,到了秋收时分,把后营的兵马带到靠近北地的地方拉练一番,不必当真动手,只要以军威震慑一下那些心怀二意的宵小即可。

  “陛下,建平传来急信。”

  温晏然微微颔首,外面负责报讯的禁军被引至车架前,汇报道:“陛下,前营师副将剿匪近两万……”

  “啪,啪啪。”

  几位近臣听到对方所言,直接惊掉了手中玉笏,北地情况跟西夷不同,时不时就有各种力量强横的流匪出现,朝廷此前也曾多次派人清缴,却一直没起到太好的效果,在温晏然驻扎在武安的时候,很多人担心那些流匪会趁着天子亲政西夷时作乱,没想到作乱是作乱了,结局却跟他们脑补的完全不同。

  相比起失态的大臣,天子本人的态度倒是从容依旧——直到现在,车架中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传出。

  王有殷默默捡起自己的笏板,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直觉认为,此事多半也跟天子有些关系。

  陛下曾设局诱西夷之兵深入丹州,然后将之一网打尽,如今也多半将同样的计策用在了北边——先故意离开建平,好让那些人觉得中枢空虚,等他们生事时,再来个包抄围剿。

  车架内,差点被梨块卡住的温晏然默默给自己灌了半盏茶——什么情况,她不是还没对北地动手吗,对方怎么就突然间损失惨重了呢?

  温晏然目光微凝,发觉系统近来沉默得格外异常,刚想打开面板看看情况,却发现在[战争沙盘]模块边上多了一行有气无力颜色浅淡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的红色小字“功能维护中,暂停使用”。

第85章

  剿匪也算是军情,除了口述之外,自然也有信件传递,不过那封由师诸和亲笔书写的奏疏由于手续流程问题,目前还停在尚书台那边。

  温晏然得知此事后,当即给车队下了指示,让所有人加快赶路速度。

  负责传话的禁军觉得,当今皇帝性情果然与先帝迥然不同,要是先帝突然听到好消息,肯定得先大肆庆祝一番再谈其它,如今的天子听见捷报传来,反而比此前更为更加肃然,一副立刻就要赶回京城工作的昂扬之态。

  有这样一位主君,普通的官吏,哪里又敢说一句勤劳呢?

  禁军告退时,心中满满都是对天子的钦佩之意。

  [战争沙盘]正处于维护状态,温晏然没法立刻得知北地局势,不过她按照禁军提供的情报思忖了片刻,心中也大略有了些猜想。

  在天子车架正式进入建州城之前,北边的详细战报也终于到了温晏然手上,她之前分别给师诸和跟温循去了信件,让后者带兵外出拉练,又向前者充分描述了离开大营的种种危险,自然是希望对方能老老实实地把地盘守住完事,不过温晏然事后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是被这个时代的说话风气所影响,行文措辞时带了几分谜语人的感觉,这才给了师诸和要主动出击的错觉。

  还好结果不算太差,她虽然不指望师诸和带兵,也不打算让前营就此荒弛。

  至于温循,颇有点恰逢其会的意思。

  温晏然在信中暗示,当地大族或许会扮作流匪把前营的将士诱出,师诸和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思路,然后算准那些“流匪”外出的时刻,将自己手下的精锐部队也扮作流匪的形貌,主动出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些将士之所以愿意服从师诸和的指挥,平日里的赏罚严明固然也是一方面原因,也因为当初宋南楼是从靠近建州的地方募集的士兵,那里的人因为距离建平比较近,对宋氏师氏等大族有着天然的敬畏。

  师诸和在前营待了那么久,早就查知那些“流匪”大多来自附近的金氏跟汤氏两组,其中汤氏是有名的豪强之家,而金氏甚至能算得上一个三流世家。

  汤金两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师诸和带兵轻易击溃,大部分“流匪”都被擒杀——与西夷之战不同的是,敌军可以招降,至于那些以匪类自居之人,可以直接击杀了事。

  其中有一人被俘后,喊了一句自己是金氏之人,师诸和闻言,亲自过去送人上路,同时果断表示,此贼敢假冒金氏族人,多半是因为贼首已经将金氏整族挟持,如今已经收到讯报,安定乡里也是应有之意,师诸和继续同样借着服装上的掩饰,骗过金氏的守卫,令他们将邬堡大门打开,然后顺利打进了对方的地盘当中,并将所有“流匪”彻底清缴,汤氏那边听得风声,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挽回一二,刚跟师诸和交了一回手,就十分识时务地开始撤退。

  师诸和无法丢下大营,难以长途奔袭,本来能被汤氏逃掉一点人马,结果在撤退时,不幸遇见了过来带兵拉练的温循。

  见到这一幕,温循立刻明白,天子之所以安排自己前往此地,就是为了截断这些人的后路,虽然不明白天子如何连时刻也估计得分毫不差,也不影响她立刻挥兵直上,兜住汤氏的前锋。

  虽然师温两人带的人马都不多,然而汤氏的部曲本来也不是正规军,两面夹击之下,很快就彻底溃散。

  事后师诸和还跟温循简单碰了个面,沟通了一下北地的情况,两人带兵风格其实并不一致,但在天子算无遗策这一点上,却迅速达成了共识。

  事后师诸和也遵照天子信中的提示,迅速掌握了这两家的地盘,耐心地布置各类证据。

  *

  地上的车队犹如云团一样,向着建平推进,天子出行的规格本来就不低,加上此次乃是战胜归来,朝廷这边更要大张旗鼓地来迎接一番,借此安定人心,温晏然原本稍微觉得有些麻烦,看到流程中需要自己穿戴好天子的冠幅后,反倒放了些心。

  ——既然要戴旒冕,基本就不会需要她有什么大动作,根据之前的经验,自己全程只要坐在车子里便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需要民众参与的恭贺环节,温晏然一目十行地看过,倒也允准了少府的部分安排,只驳回了重过生日的计划——她此前虽然因为御驾亲征的缘故,导致圣寿当日不在建平,少府那边却并未假装无事发生,已经特地为此举办过宴会,除了正主不在之外,该走的流程都已经走过了一遍,如今很不必再来一回。

  翌日。

  一身礼服的温晏然坐在被六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大车当中,因为大战胜利,应当与民同乐,路上还有不少没被提前清走的普通百姓,温晏然注意到,这些人手上大多捧有植物,行动间也颇有条理,按礼参拜过后,一位受到宣召的老者上前躬身道:“陛下身负天命,御极以来,棉产忽然倍增……”

  温晏然虽然晓得这些人肯定是被刻意安排来讨好自己,此刻也不禁微微怔然。

  她明白这个时代的民众习惯于将许多天象归结到天子身上,但棉花产量到底跟她能有什么关系?《昏君攻略》又不是种田游戏!

  作为一个资深996工作人员,温晏然平常颇为注意保养视力,此刻留意观察,忽然发现被老者抱在怀中的棉花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

  她回忆半晌,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剪影,而那位老者后面的讲述,也验证了温晏然的猜想——

  “建州棉产一向寥寥,陛下顾恤百姓,特地折棉枝以诫,越明年,产量果然倍增……”

  温晏然:“……”

  她想起来了,当日少府请自己赏花,她就随意看了看其中一盆类似木槿的,然后又顺手折了一枝把玩,事后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才猛然反应过来,昔日被自己误以为是木槿的植物,就是还未结果的棉花!

  作为一个理科生,温晏然当然没忘记顶端优势的概念,一瞬间,顶芽、生长素、植物不同位置生长素最适宜浓度的区别等等概念都浮上了心头——她当然知道,把棉花的顶芽去掉,也就是俗称的打顶,能促进侧枝的生长,并提升棉花产量的!

  所以温晏然并非是成功警告了棉花,而是一不小心做了一件十分科学的行为,然后被工作重心就是琢磨皇帝一举一动的少府给记录了下来,并意外发扬光大。

  当日那盆棉花被抱回暖房后,经过了精心的照料,看管花草的内监清楚意识到,这一盆棉的产量与正常情况相比要更高一些,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既然皇帝曾做过折断棉花枝条的事情,他们照样模仿便是。

  已然麻木的温晏然平静地想,她的理论知识其实没问题,哪怕毕业多年,基本知识点也没忘到脑后,只是没能跟实践充分结合——在今天之前,她是真不认得棉花的花朵到底长啥样……

  群臣们注意到,不管那位老者如何歌功颂德,天子都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全程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发生过变化,委实不愧是一位高深莫测的帝王。

  有些人内心其实并不太信那些玄奥之事,此刻也有些动摇——要不是身负天命,当今天子怎么就如此准确地被国师从先帝的子女中挑选出来?要不是当真福泽深厚,陛下只是随手折了下花枝,怎么就能导致作物的产量直线上涨呢?

  温晏然甚至无法为自己澄清,她倒不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实在是担心在解释的同时,一不留神给人树立了科学的研究观念。

  在整个农业时代,耕织都是极其重要农业活动,很多时候,布匹跟谷物都可以视作货币进行流通,在大周i,普通人多用粗麻,贵人多用丝帛等物,至于棉花的产量一直不多,还是因为新皇帝有所偏好,少府刻意逢迎,近来才变得多了一些。

  然而棉花在纺织原料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随着有天子神迹加持的打顶法的推广,显然会带来一个经济小高峰,这种势头甚至连温晏然本人都拦不住——她此前因为忙着亲征的事情错过了生日,直到返回建平之后,才知道少府那边为了讨好自己,已然提前在圣寿正日把此事宣扬出去了……

第86章

  在流程最末尾,那位平民老者还特地奉上了自家织就的棉布。

  温晏然笑笑,让内官接过,然后又赏赐了一些财货,才令对方退下。

  ——这位平民老者其实不完全是做戏,方才对天子所有的赞美,大部分都出自真心。

  摘顶法提高了棉花的产量,也就提高了他们的家庭收益,现今年景不好,平民老者全家挣扎在温饱线上那么些年,如今眼看着就要过上丰足的日子,心中自然喜悦,特别是老人家的岁数长,对厉帝的记忆还十分深刻,有这位昏暴的皇帝做对比,温晏然更是显得格外圣明。

  *

  天子车架徐徐行至皇城前,百官在袁言时等重臣的带领下大礼参拜,然后将皇帝一路迎入太启宫。

  看见温晏然回来,宋侍中等被托付了国政的重臣都有些轻松——一别数月,他们总算卸下了之前的重担。

  三人中唯有温惊梅有些不安,他此次工作做的还算不错,皇帝那边又打了胜仗,万一对方又借此机会,特地给天桴宫加官该如何是好?

  天子车架停于乾元殿之前,禁军肃立,百官伏拜,鼓乐声响,温晏然在内侍的扶持下,从车上缓缓步下。

  在许多近臣眼里,天子如今明显长高了一截,身姿挺拔巍然如山岳,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从容不迫的帝王风范。

  温晏然当然不知臣子们都脑补了什么,否则多半得在心理吐槽几句——从容不迫并非她自带的穿越设置,实在是换了谁戴上那么重的一定旒冕,都只能缓步而行,她每次全套装束的时候,都会向自己以前的同行的发际线发出真诚的致意。

  ……据说厉帝就挺喜欢用旒冕彰显天子威严,也不晓得他长兴末年的时候到底秃了没有。

  回宫第一天,温晏然免了所有人的参拜,先去休整梳洗,她把宴会挪到了三天后,并取消了近些日子的早朝,舒舒服服地躺在西雍宫的床榻上,感受着不用工作的快乐。

  温晏然想,等她先将大周的权柄给掌握在手里后,每天都能像今日这般,待在宫里当一条安详的咸鱼。

  然而躺平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内侍侍奉天子换上寝衣后,就积极地跑去了一趟尚书台,搬来了这段时间积累的奏折。

  受到君主影响的内侍们认为,以天子的勤勉,如今一定惦记着朝中政务。

  温晏然:“……”

  她又从床上默默坐起——虽然本来没打算现在工作,但既然尚书台都让内侍们把东西送来了,大概是些比较重要的消息,还是立刻查看为妙。

  温晏然点了蔡曲上来,替自己念奏折,在她外出的这段时间,建平总体来说还比较平和,唯一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是当初少府令本来想把棉花的事情提前报到武安那边,向天子邀功,结果就撞上了国师的迷信活动整顿举措,只能暂时保持缄默。

  温晏然:“……”

  所以她本来是有机会避免摘顶法的传播的是吗?

  温惊梅昔日之所以会加对迷信崇拜的打击力度,根本原因还在于从武安城送回去的那个木像,细思至此,温晏然忽然觉得,自己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多少有点活该的因素在里头……

  温晏然在心里叹气,觉得也不能责怪少府令多事,毕竟对内官来说,想方设法地谄媚君上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所以对方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只是细节上出了一些问题——难怪宋侍中等忠臣们一直劝她早点回来,话里话外都暗指若是君主不在建平,许多事情容易失去控制,此刻回想起来,那些建议确实很有先见之明。

  她并不知道,总算等到皇帝回归的大臣们也十分佩服天子——大周以前的皇帝很少会出远门,就算要离开,也都是在有太后、皇后或者皇储代掌朝政的情况下,换到当今天子这里,说走人就走人,行事干脆果断,而且用人不疑,赋予了留守重臣们最大的信任,整个过程中没出一丝乱子,可见温晏然对中原腹地那种强大的掌控力。

  之前师诸和的几道折子也压在尚书台中,这会被内官一道带了过来,温晏然听着蔡曲的念诵声,觉得对方之所以能剿匪两万,各方面的因素都有一点。

  温晏然自我反省——既然评论区说师诸和不会打仗,就证明此人的领悟力比较寻常,所以在看见天子私信后决定模仿上面的计策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自己当初选择此人去充当宋南楼的副将,就是看中了他不懂兵事的特点,虽然今次的事情上起到了反效果,也不好加以责备。

  蔡曲言辞清楚地念着奏疏,天子躺在榻上,闭目倾听,殿内许久无声,就在许多人觉得皇帝多半已经睡过去时,忽然听到床榻上有声音传来:“任卿如今安置在了何处?”

  另一位内官上前道:“任待诏如今已安置在城西官邸之内。”

  大周惯例,朝廷会为没有住所的官吏提供房屋,任飞鸿位小职低,而且又是降臣,待遇就比较寻常。

  温晏然颔首:“叫少府令给任卿送些安家的财货,明日召她进宫。”

  外头的大臣们万万不曾想到,西夷大捷后,各种封赏的旨意还未下来,百官里第一个有机会面圣的居然是任飞鸿,当然皇帝也并非正式召见此人,只是拉着对方闲谈游戏。

  大臣们琢磨,天子御驾亲征归来,自然疲惫,正好近些日子不必上朝,趁此机会消遣一番也属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