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鬼E
双脚悬空,祁懿美再挣扎不得,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只能用双眼恼恨的注视着他。
“桓亦如,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道桥破成这个样子,半路上许是要断开的!你清醒一点,虽说如今你已然被军队所包围了,可你手上还有我,未必不能活命,桓亦如!!”
任是祁懿美如何言说,桓亦如的脚步依然没有半分迟疑。
黑底靴踏上了木桥,用绳索固定的木板桥微微摇晃了起来。
祁懿美不敢去看桥下的万丈深渊,微微摇晃的桥身带给人一种飘忽之感,她一张脸白成了纸,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也许就要交待在这了。
和这个疯子一起。
桓亦如面上却无一丝慌乱,看着怀中的人原本垂着的手不自觉的抱紧了他,显然被吓坏了的样子,爱怜的将她揽了紧。
“祁小公子,你很怕吗?”
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她如何能不怕。
他目光幽然,嘴角竟浮了一缕微笑。
“你这样抱着我,我很欢喜。”
祁懿美并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紧闭着双眼,悬在高空的紧张令她额上已然渐渐出了冷汗,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他。
更何况,她只想他尽快带她过了桥,不愿让他在言语上分了心而耽搁脚程,故而也不愿去搭话。
然而桓亦如却像是享受着这一刻她对他的依赖,他的脚步缓慢,目光中一片平和。
“我想,也许我确实是喜欢你的……很喜欢。”
清冷的山谷中,艳丽的男子身形高大,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缓步行在长长的吊桥上,微风拂在他的面上,发丝自那张妖异阴郁的面容上轻轻的划过,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仿佛此刻他只是带着心上人在自家的花园里赏景,而不是行在这危险重重的深谷吊桥。
“如果桥断了,这山谷这样深,你我相拥着坠入,定无生路。想来他们搜了一座座的山,也不会想到,你我已然化作了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了……从此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千年,万年……倒也很好。”
“以前有一名得道的僧人,入宫为陛下太后布法讲经,那僧人见了我,说我此生执念太重,向往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不能及时回头,死后或会因着执念过重不得超生。
彼时我觉得那光头老儿说的虽是有几分趣,却不过是些胡言乱语。我被人踩到低贱的泥里之时,也不曾有过神明出现,如果那时的我一心指望着神来解救我,大约早就被扔到了哪个乱坟岗。”
“而如今……我倒是希望可以在死后化为厉鬼,我一定缠着你,让你也不能往生,你我一同留在这山谷里,做一对鬼夫妻,想想也是有趣。”
祁懿美听着他这番言语,担心他真的一时偏激带着她一同自尽,虽是因着恐高而浑身紧绷着,依旧用微弱的声音道:“总归要活着,才有希望……桓大人,你向往了一生的权势,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桓亦如轻轻的笑了笑。
“权势……其实我也没多想要。”
他的目光渐渐的归于平静,望着脚下的木板,轻道:“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这人世间的种种,于我而言,已然索然无味。”
他活着,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
他的一生,充满了污秽和卑贱。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行完了桥上的最后一步,桓亦如的双脚终于踏在了紧实的泥土上。
祁懿美松了一口气。
其实行过来,大约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可给祁懿美的感觉,却好似过了一万年。
桓亦如寻了一处干净的大石,将她放了下来,自己又回过身去,朝着那道吊桥行了过去。
手起刀落,他将吊桥的绳索切了断。
望着那渐渐垂落下去的吊桥,祁懿美一双眼惊骇着。
他断了来时的路!
“你要干什么!?”
山风吹起了他的衣角,令他的面容带了几分肃萧,桓亦如凝望着那吊桥渐渐跌落,嘴角带着微笑。
祁懿美见他发疯般的断了两人的退路,气恼着道:“桓亦如,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你说你喜欢我,是,你待我或许有所不同,可在你自己的面前,这细微的不同根本不值得一提,你永远可以为了你自己,随心所欲的牺牲任何人,就如同现在……”
桓亦如望着对面山壁上因为坠桥而激起的尘土喧嚣,平静的道:“……是吗?”
他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她道:“或许吧……只可惜,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我还有一生的时间,倒是可以慢慢向你讨教,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走近她的身边,将她自大石上扶起。
山谷中,忽的传来了人声。
“兄长。”
桓亦如的背脊僵直,祁懿美朝着山谷的另一边望去,瞳孔中露出了几许讶异,小心的瞥向了桓亦如。
桓亦如静默了一瞬,才缓慢的回身看过去。
山谷的另一边,就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行在前头的男子一身玄色外袍,眉目俊秀,气质偏冷,正是桓天杰。
而他身后的人马,从着装上来看,并不是桓亦如的人。
桓天杰来到了山崖边上,望着已然断掉的吊桥,复又看向了山谷对面的二人。
“兄长……”
他想了一路,要如何向他说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然而真的见到了桓亦如,他却沉默了。
桓亦如的那双眼睛,好似已然将一切看了透。
然而,却没有多少意外。
“天杰,自祁懿美那日跟着梅子逸莫名出逃起,我便一直疑心身边有人出卖……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桓天杰缓缓低下头去,眉间带了些挣扎,朝着他跪了下去。
“兄长,是天杰对不住你。待此间事了,天杰愿将己身性命尽数向兄长奉上,以赎罪过。”
桓亦如低低的笑了,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向着外人的?”
桓天杰沉默半晌,道:“天杰的心从不曾向着兄长以外的任何人……兄长软禁四皇子,逼死了皇后,谋害陛下,这些虽非正道,可天杰依旧愿意为兄长出力,只是……兄长不该将琼月公主嫁到北昌。”
桓亦如点了头,道:“原来,你喜欢上了琼月公主。看来,到底是我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我竟半点也未曾察觉。”
“兄长便是察觉了,又会如何呢……你会为了弟弟的一片相思,破坏了与北昌联姻的计划吗?”
桓天杰苦涩的笑了下,道:“兄长,你不会的,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这些儿女情长,在你的眼中不过是控制人心的幻象而已,你不会在意我喜欢谁,也不会在意我会不会伤心,你在乎的,只有你的计划会不会受到影响。
你是如此的狠绝,而我又是如此的了解你,所以在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公主动了心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将这份心意埋藏在心底里,我不敢接近她,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牵挂,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感情藏好,我只求,能够远远的守护着她,看着她平安幸福,便足够了。”
“所以你恨我害了你的心上人,要报复我,是吗?”
桓天杰闭上了双眼,沉声道:“琼月公主的事已然发生了,我恨不恨,又有什么区别呢?兄长……从小,你便是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我仰望着你,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像你一样强大,直到我慢慢的发现,我和兄长不一样,被七情六欲束缚着的我,注定只能做一个凡人。
其实做这个决定,真的十分不容易。可是……琼月公主受了那么多苦,我却只能像一个懦夫一样,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我,竟然还下决心要守护她……我恨自己的无能,却又不敢表露半分,就在我痛苦不堪之时,燕辞云找到了我,他和我说,如果我愿意助他,他掌权后,将会以新君继位为由下旨令公主回朝观礼,然后设法留下公主,也承诺会放过兄长一命。
起初,我也是拒绝的,只是……兄长,你扪心自问,如今燕辞云声势大涨,即便不论在大业朝内的威望,便是旁边的西戎,南疆,也都是支持他的……我们本就很难成事。与其你我兄弟为了这不值得的一战葬送了性命,倒不如卸下权势,退居田园,还能借此将琼月公主救出苦海……
所以我答应了他,将我们意欲谋害陛下的计划告诉了他,燕辞云想要借此让你的罪名做实,也想将大业所有怀有不忠之心的臣子尽数挖出,便让我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只不过另安排了刺杀一事,皇帝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后来,兄长忽的将计划提前了。虽然有些突然,不过一切依旧照着原定的计划执行了。”
作者有话说:
先和小可爱们道个歉,今天不会更两章的字数了,原因是作者大概算了下字数,应该在未来两三章内就会完结了。所以想在完结前,好好的整理一下,包括未来的番外内容等等,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也停更一天,本周周末,会直接更新到完结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如果快的话,也许周六前就能完结了
第176章
冷风吹在桓亦如的面上,却不如他的面色寒凉。
“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为何许多已然投靠于我的势力,会莫名其妙的纷纷倒戈,原来是那个老皇帝还活着……天杰,你长大了,这一招玩的十分漂亮。
我们逃亡一路,你一直暗里向外泄露着我们的行踪,所以无论我计划如何周密,退路设计得再巧妙,都甩不掉身后的追兵……你果然是我们石家的血脉,和姓石的,和我,都一样……将大‘义’灭亲四个字,写进了骨子里。”
桓天杰垂在身侧的双拳握了紧,眼底里带着几分苦痛,沉声道:“兄长,我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牺牲了太多人,却依旧落于下风,又何必执着……不如就这样算了,离开这吃人的权利场,静静的度过余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出路……”
桓亦如狭长美艳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嘲讽,道:“保全性命,苟且偷生……所以燕辞云特意没让旁的人跟着,只遣了你自己来此追击,用意便是让你劝我投降……只可惜,这或许是你们眼中好的出路,我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桓天杰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急切的道:“兄长,太子殿下说,只要你不伤害祁小公子,他保证我们可以全身而退,往后虽然没有了权势,可活着,总归比死了要强……”
“活着……”桓亦如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轻轻的念着,最后轻笑了声,道:“可惜在许多年前,我便已经不再是活着的了。如今生与死,又有何分别……”
说着,他忽的抬手捂上了胸口,细长的眉轻轻的蹙了下,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笑了开来,仿佛那一瞬的动作不曾出现过一般,对桓天杰道:“天杰……这一场,是你赢了,你不必自责,亦不必愧疚,好好的活下去吧……我们兄弟二人,此生便要就此别过了。”
语毕,他回过身,将大石上的祁懿美抱在怀中,迅速的隐在了山林之中。
桓天杰跪在山谷的另一头,颓然的跌坐了下去,怔怔的望着对面。
直到滴落的泪渍晕湿了土地,他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抬手拭了泪,他迅速的命令道:“立即下山回禀太子殿下,带人从山脚上山。他……”桓天杰闭上了眼。
“他怕是不会活了。”
祁懿美被桓亦如抱着,穿梭在山林之中。
冬日里的山林不算茂密,山顶也算平坦,路并不难走。
许是被兄弟背叛给予了他太大的打击,桓亦如的身形已然不如初时平稳,到了最后,竟是踉踉跄跄的,力量的流逝变得异常明显。
甚至有几次,他险些要脱力带着她一同跌倒,然而他还是勉力支撑着,带着她到了一处平坦的悬崖处,将她放了下来。
祁懿美背靠着一棵大树,桓亦如将她安置了好,便静静的坐在了她的身侧。
那一张艳丽的姿容已经微微的乱了,他面色苍白着,坐在她身边,呼吸间带着微不可察的虚乏。
“这里叫做辰女崖……是这一代景色最为优美的地方,一到春日里,漫山开满了杏花,一眼望过去,远处的杏花林好似连成了一片花海,望不到尽头。我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时常来崖边玩耍,还听过,关于这处悬崖的由来。”
祁懿美想要说些什么,却惊讶的发现,软筋散已然渐渐的麻痹了她的舌头,她虚软的靠在树上,除了静静的凝望着他,什么都说不出了。
桓亦如望着冷清寒凉的山谷,仿佛透过这一片萧瑟,见到了春时的美丽繁荣。
那向来是殷红色的唇瓣亦失了血色,带着浅浅的白,他微微勾起嘴角,道:“传说这里原来是没有这么多杏花树的,有一名唤作辰女的女子,丈夫得了重病,为了给丈夫寻找上好的药材,来到了这里,却不小心坠入了悬崖。她的丈夫后来病好了,因为思念她,便亲自上山来寻,走到了这处崖边,见到漫山遍野的杏花,想到辰女生前最爱的便是杏花,于是跪在了崖边,许愿妻子可以平安回家,为此甘愿付出生命。
后来,他跳入了山崖,而辰女也真的活着回来了,从此,这里便被命名为辰女崖,传说人若有所求,跳入此间,便可心愿达成。”
他侧过头,微笑着望着她,一双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与平静。
好像他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桓亦如,而她也不是他强行绑来的人质,他们只是一对世上最普通不过的情人,坐在山谷间,望着秀丽的风景,听着凄美的故事。
“祁小公子,你相信传言吗?”
祁懿美无声的回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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