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子草
市纺织工业局,每个季度会在工人文化宫举办一次“全市纺织工业技术革新展览会”。
算算日子,这个礼拜就是第二季度的展出时间。
项小羽正坐在他旁边写稿子,瞥见他提着笔半天不动地方,便问:“小宋哥,你想什么呢?墨水都晕开了。”
“哦,我这周末要去市里出差,周六下午就得提前过去,当晚会在市里住。”宋恂与她商量,“你要是不敢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就回娘家住一晚吧。”
项小羽佯怒嗔道:“咱俩刚结婚,你就要去外面住啦?”
“我是去出差的。”
详细问了他的行程,项小羽便道:“不就是参加展览会嘛,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兴许我还能给你帮帮忙呢。”
宋恂犹豫着没回话。
“哎,你带我一起去吧!”项小羽蹭到他腿上,腻歪道,“反正咱们是有证的夫妻,到时候只在招待所开一个房间就行了!你一个人住是六毛钱,咱们两个人住还是六毛钱,你带我去就是赚了呀!”
她径自规划道:“礼拜六下午三点钟我就能结束录音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坐最后一趟车去县里。晚上可以在市里吃好吃的,礼拜天早上还能在市里吃早餐,我还没吃过市里的早餐呢!”
宋恂沉吟片刻,点头说:“可以,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宋恂抱着她往正屋走,真诚建议:“以后咱们做题的时候,你得跟平时一样,尽量说普通话。”
第77章
宋恂的提议算是彻底把项小羽惹毛了。
为了改掉他听不得方言的臭毛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项小羽要么不开口,开口则必说方言。
一句普通话都不肯跟他说了, 相当记仇。
宋恂在事后反思了一下,人在特别紧张或特别放松的时候, 会下意识说母方言, 这种事情委实比较难控制。
换位思考, 他似乎也不太能在那种时候说出南湾话。
于是, 宋恂这几天格外用心的哄了小毛同志几次, 许诺了不少好处后, 才恢复了正常的夫妻生活。
当然,去市里出差的时候,也是要带上她的。
为了争取市服装公司的这个分厂, 宋恂手下的组员们都被调动了起来。
他去展览会上碰运气, 于元军继续去服装公司门口排队寻找机会, 朱巧珍和秦川被安排去县制衣厂和工业局找人打探消息。
除了必须留在家里的机动人员, 所有人都被调动了起来。
礼拜六这天, 宋恂带着项小羽一路辗转来到市里时, 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为了就近参加明天的技术革新展览会, 二人在市工人文化宫附近找了一间招待所。
此时的城市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九点多钟早已经入夜, 前台只有一个招待员守着。
“介绍信和工作证出示一下。”
项小羽将两人的证件都递过去,强调:“给我们开一间房就行。”
女招待员的视线在她嫩白的脸上游移一瞬,转向宋恂问:“这位女同志跟你是什么关系?”
宋恂示意她看手里的结婚证,“她是我爱人, 我俩是夫妻。”
“最近市里的活动多, 区分局查得严, 我们得问仔细点。”招待员解释一句,就坐回去帮他们登记。
项小羽笑弯了眼睛,嘴里应承着“理解理解”。
拿到钥匙后,从前台走向房间的一路上一直笑眯眯的。
宋恂瞧见了,并没当回事,只以为她是进城玩心情好,提上洗漱用品赶在浴室关门前去洗了澡。
回房后发现项小羽在往床上铺床单,宋恂不由道:“只住一晚,你怎么还带着家里的床单?”
项小羽仍然保持唇角上扬的状态,“还不是为了你!”
“……”宋恂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嘁,去年咱们住正阳食品厂招待所的时候,你把衬衣铺在床上睡觉,我都看到了!”项小羽觉得她小宋哥的毛病还挺多的,城里的招待所看起来可比乡下干净,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嫌弃的。
没想到她能注意到这种事,宋恂笑:“只住一晚上,不用这么麻烦。再说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怎么现在还记得?”
“可见我的记性有多好了!”项小羽拍拍床单,“大功告成,快来睡觉!幸亏咱们提前一天来了城里,要是明天早上才出发,等你到的时候,人家展览会都开完了。”
话落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
“你笑什么呢?来一趟城里就这么高兴?”宋恂脱了衬衣上床,“你要是喜欢来城里玩,以后咱们可以经常来。”
“是挺高兴的,不过不是因为这个。”项小羽的唇角又抑制不住地上扬。
躺在床上,宋恂舒服地叹口气,随口问:“那是因为什么?”
“你刚才跟招待员说什么来着?”
“让她给咱们开个房间,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不是这个。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来着?”项小羽躺过去,侧着身问。
“夫妻关系……”这有什么可乐的?
“不是!”项小羽再次提醒,“前面一句。”
宋恂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前台的简单对话,疑惑问:“你是我爱人?”
项小羽心花怒放,猛点头。
“大家不是都这么介绍另一半吗?你笑什么呢?”宋恂有时真搞不懂他这小媳妇在想什么。
项小羽抿唇笑了一会儿,挨到他身边小声问:“那你爱我不?”
宋恂:“……”
“我问你呢!”项小羽推着他的胳膊催促。
宋恂顿时语塞。
此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需要当面回答这种问题。
时下的青年男女,即便要表达爱意,也是十分含蓄的,哪有这样露骨问出口的。
项小羽总在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
“谁家的姑娘会问这种问题,你也不嫌害臊!”他眯着眼睛假装入睡。
项小羽单手支着脑袋,羞赧道:“可我现在不是姑娘,是你媳妇啦!我问你话呢,快点回答,不许逃避!”
“……”
“快说快说!”项小羽不依不饶地趴到他枕头边催促,还伸手去撑开人家的眼皮,像个恶霸似的强硬道,“不好好回答今天就不许睡觉!”
“……”抓住自己眼皮上的两只手,为了维护家庭的和谐稳定,宋恂只好别扭地点头,“爱得要命,别闹了,赶紧睡觉吧。”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项小羽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去,美滋滋地说:“乡下夫妻对外介绍时,都说‘这是我媳妇’或者‘这是我家那口子’。不过,我觉得还是城里人这个称呼好听,以后我向别人介绍你的时候,也要说‘这是我爱人’。嘻嘻……”
城里人还挺罗曼蒂克的。
城里人宋恂,此前对于“爱人”这个词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只是大家对外介绍自己妻子时的一个统一称呼。
就像称呼“同志”一样随意。
可是,这会儿被项小羽郑重其事地指出以后,他将这个词来回品咂了两遍,心里便也生出些异样情愫。
*
二人在招待所休整了一晚,翌日一早,按照项小羽的要求,宋恂领着她去吃了城里的早餐。
市工人文化宫坐落在城南,距离市里规模最大的南阳菜市场特别近。
随着早市的开门,菜市场门口的几家国营早点铺子也相继开张了。
包子笼屉里蒸腾的热气,排队买早点的行人,叮铃铃响个不停的自行车铃,以及穿梭其中的送菜板车,让整条马路都充满了烟火气。
项小羽在省城和广州吃过早餐,但这还是头一遭来吃本市的早餐。
在几个店铺间徘徊许久,看到什么都想吃。
“豆腐脑,豆浆,羊肉汤,小馄饨,我都好想吃啊。”项小羽看到人家饭盆里打的豆腐脑,挪不动脚步。
“那就一样买一份,吃不完还有我呢。”宋恂将她推到包子铺门口,“你先去里面占个位置,我到旁边给你买羊肉汤去。”
几个早点铺子离得不远,他去排队买了羊肉汤,见到菜牌子上居然还有驴肉火烧、糖火烧和鲅鱼煎包,想着项小羽应该也是爱吃这些的,便也每样来了一份。
端着东西重新回到包子铺时,却见项小羽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跟一个短发女同志聊得火热。
“这是我爱人,宋恂。”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跟人介绍宋恂了,项小羽接过他手里的吃食,看向对面说,“这位是袁同志,我们去年在广交会上见过面的,她也是咱们省交易团的。”
两人客气地点头问好。
那位袁同志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与他们招呼一声便告辞离开。
宋恂又去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浆豆腐脑,坐回刚空出来的位置问:“我怎么对这位袁同志没什么印象?她是哪个单位的?”
“不知道啊,我也没印象。刚才我进来等空位,溜达到这边的时候,是她先主动跟我打招呼的。”项小羽好笑道,“我都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听她说吃过我在广交会上做的凉拌海蜇皮,我就隐约有了些印象。”
“这位同志记性还挺好的。”
“这说明我做的菜好吃呀!咱们最近一直回我娘家吃饭,都没机会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手艺!”项小羽回忆着说,“袁同志好像也是咱们食品交易团的,我跟李厂长不是顺便给滇南的服装厂当了几次模特嘛,后来咱们食品团里也有好几家工厂有样学样地找服装厂合作,其中好像就有这位袁同志所在的单位。我记得她那会儿也穿着一条挺长的裙子,举着一块牌子到处逛。”
宋恂听她极有兴致地回忆着广交会过往,时不时还要点头附和几句。
眼瞅着纺织展览会快开门了,他才催促道:“赶紧吃饭,还有正事呢。”
全市的纺织工业技术革新展览会,从六十年代起就每半年举办一次。
最近几年市里的纺织业迅猛发展,各县都有一两个拿得出手的纺织厂或纺织机器制造厂,不断涌现出新的革新项目,所以自今年起,这个技术革新展览会就变成了每季度举办一次,供业内人士交流经验。
夫妻俩吃完了早饭,就顺着主干道步行去了不远处的工人文化宫。
将工作证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宋恂跟人家打听,“同志,这次市服装公司来参展了吗?”
“来了啊,他们是全市最大的纺织企业了,我们局领导点名要求他们必须参加。所以他们每次都是要出席的。”工作人员将证件还给二人,笑道,“放心吧,好多人都是奔着他们来的,肯定在!”
项小羽好奇地问:“大家为什么都奔着他们来啊?”
“人家的技术强呗,今年各单位展出的最新科研项目中,他们公司的占比是最高的。人家跟上海的棉纺织公司合作,机器和面料都是最流行的,市里好多小厂都要根据服装公司的产品,来确定下一季度的产品类型。”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们一眼,把面前这两人也当成偷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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