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家小娘
刘全众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老伴,小声说:“应该不是官兵,敲门声不急促。”
他刚说完,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众叔,我是独臂啊,开门,我给你们带来了个好消息。”
即便不是同一个村,都住在附近,彼此之间也差不多都认识,独臂这家伙,刘全众知道,前段时间刚来过一次,听说现在当了他们这儿的里正。
刘全众心中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打开一条缝,看到门外田向明只带了一个看起来很是瘦弱的年轻后生和一个老太太,总算是完全放心。
田向明是个残废,老太太不能当做战斗力,只有那个年轻后生,看起来还十分瘦弱,刘全众自己虽然是个老头子,但是觉得自己在这三个人面前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田向明无奈:“众叔,我都跟你说了,天下已经太平了,你们村…已经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了。”
从他们进村,就没有一家的门是开着的,若是不了解,在大刘村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有人生活的痕迹。
刘全众才不信他呢,之前来来回回过了多少军队,哪一个都说自己大业将成,马上就能平定天下。
现在这伙人,说不准过不了一段时间就会被人推翻了,因此他心里也没太把田向明这个里正当回事儿。
田向明说完这句话就跟刘全众解释梁思思的由来,说梁坚白是上头派下来的,读书人,要不是他跟县里的官有些交情,这人可不会派到他们这儿。
田向明:“我这不就想到咱们大刘村了吗,别看人家年纪不大,但是可比大多数人强多了,人家识字,准能把大刘村领导好。”
刘全众呵呵一笑,心中并不情愿,他们大刘村,都是姓刘的人家,上一任村长已经去世了,按理来说,他就是下一任村长。
虽说在这世道,他也不想当什么村长,上一任村长,就是他堂哥,就是因为路过一个军队,要征兵,他们村里当时就剩下几个青年,村长让人把这几人藏起来,说他们这儿只剩下老人,最后有人被找到了。
结果年轻人被带走了,村长也因为意图欺骗官兵,被那伙官兵杀了。
但是他不想当是他的事情,也是他大刘村的事情,跟外姓人有什么关系。
哪怕是被战争吓破了胆子,刘全众心中仍旧有属于他的固执与骄傲,他大刘村,曾是这附近最富裕,最团结的村落,哪怕是现在落寞了,也不能接受一个外姓人来当村长!
他当即推拒:“这倒是不需要了,相比你也知道,我大刘村,村长都是从村里人选。”
田向明脸上的笑变都没变:“众叔,瞧您说的,像是我想害你们一样,你说的那都是以前了,你看看现在大刘村还剩下几个人?你想不想让大刘村恢复以前的样子?”
梁思思心想,这田向明,看着倒是温和,说起话来净往人心窝子子里捅,这样的老头,显然是为自己的宗族而骄傲的人,哪怕是如今被他引以为傲的大刘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心中的骄傲不会改变,甚至因为现实的残酷,反而更加坚守自己的信念。
而田向明现在所做的,就是把老头的信念戳破,让他明白,自己的坚持与骄傲,如今都是虚妄。
这叫啥?这叫虾仁猪心啊…梁思思心中感叹着,并没有什么的怜悯。
或者说,这几年的穿越生活,已经将她心中多余的共情全都抹去了,她能带着自己娘亲活下来,就是因为她狠的下来心。
果然,老头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怒目瞪着田向明,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毕竟,虽说不好听,田向明说的也是真的。
这个时候就需要她上场了,梁思思,不,梁坚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老丈大可不必如此愤怒,如今这种情况,田叔也确实是为了大刘村好才让小生来的。”
人设不能崩,她现在是个读书人来着。
果然,老头子将愤怒的眼神转移到她身上,梁坚白胸有成竹,丝毫不惧。
“您想,现在是守着您大刘村那虚无的坚持重要,还是快点把日子过好重要?”
“现在新朝已立,当今下令免除三年徭役,令民休养生息,到时,其它村一个个都恢复了,就剩下咱们大刘村,丢人不?”
田向明跟梁坚白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老头子的态度渐渐软化。
其实刘全众人不傻,虽说也不太聪明,但是也能感觉出来这俩后生在这跟他玩心思呢,他是注意到了梁坚白口中的免除三年徭役。
他本来以为田向明口中的新朝如同以往的那些势力一样,只是短暂地占据此处,收些好处,如今看来可能并非如此。
这梁坚白又是上头派下来的,不能太过得罪。
转头一想,人家好像说的也对,不就是一个村长,要是这后生真能把他大刘村的日子给过好了,一个村长也算不得什么。
反正,新朝要是真的建立了,他们村这么大的地方,村里又只剩下这些人,将来肯定会陆陆续续有外姓人定居的。
所以尝试一下未必不可。
老头子眼中闪过一丝狡猾,脸上却都是愤怒:“你说的好像是你只要当村长,就能让我大刘村过好日子似的!”
第3章 村长(三)
老人家终究还是有属于老人家的智慧的,梁坚白虽说成功成为了大刘村的村长,刘全众也为自己族里的人争取到了最好的待遇。
若是新朝真的建立,世道真的太平了,他们这村子,到时要么会有流民进村,要么朝廷会安排从战场上退下的兵丁。
无论如何,反正他大刘村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样,都是他刘家的人。
田向明自觉任务已经完成,没有辜负梁坚白给的金锭子,当即就告辞,他还有许多事情呢,他管的不止大刘村这一个村子。
梁思思就这样走马上任,成了大刘村的村长,刘全众在大刘村剩下的人之中颇有些地位,不仅仅是因为他辈分最长,也是因为他是整个村子剩下的人中最能拿主意的那个。
村里有些人家直接绝户了,家里的人都死了,但是家里的宅子却都保留了下来,因此成为了大刘村村长的梁思思,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选择一个宅子。
十室九空莫过于此,梁思思还见到了村子里其他的村民,都是老人和小孩,初见刘全众,觉得他已经足够麻木,现在她发现,或许刘全众才是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还没有完全失去想法的人。
梁思思心中涌现出一点悲哀,不是因为大刘村的人,而是因为这个世道,她穿越也是没有多久就开始战乱,她爹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带着自己的儿子跑了。
她在逃荒的过程中不止一次怨恨为何要让她来到这个世道,让她一来到就经受战乱,她有时甚至想要自杀,只是最终还是对自己狠不下来。
苟活至今,如今终于安定下来,只是她能看的清,更多的人是看不清的,当灾难到来,他们只能承受,也不知灾难什么时候结束,像蜗牛一样缩在自己的壳子里。
刘全众向村中人宣布,梁坚白就是他们村子之后的村长了,大家要听村长的话,村民们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现,梁思思却越发严肃。
她心事重重地跟着刘全众去选宅子,刘全众搓搓手,表现出一些局促:“就是咱们村这些宅子,本都是有人住的,这些年去世的人太多了,有许多牌位都没来得及做。”
“我是想,之后有人住了他们的宅子,能不能给人打个牌位,逢年过节的,也能给他们一口吃喝。”刘全众脸上有一种深刻的悲哀,他在恳求。
梁思思将自己的思考放在脑后,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这是应该的。”
梁思思身为红旗下成长的新时代青年,心中只有一颗红星,她不信神鬼之时,只是她要尊重旁人的信仰,如果说这些事能够给人些许安慰,那也不算麻烦。
不过说起这件事,梁思思就没忍住问出口:“咱们村,有祠堂吗?”
据她的了解,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都很强,尤其像是大刘村这种村子,村子里都是姓刘的,自然也应该有祠堂。
但若是有祠堂,将故去之人的牌位放在别处,是不是不太好?
刘全众愣了愣,然后苦笑:“祠堂啊…曾经是有的,现在已经没了。”
他未说具体原因,梁思思也没问,祠堂往往是一个家族的根基,多重要啊,但在前几年那样的世道,其实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梁思思原先也并不明白乱世代表着什么,对她来说那就是书上的文字,但是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其中残酷。
要知道,战乱滋生最多的就是流民,而身强体壮的流民,除去被拉去当兵的,最多的就是当了土匪,毕竟没有钱没有粮食,除去当土匪还能够得到一口吃食,他们没有什么选择,土匪多了,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只要国家政权没有稳定,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梁思思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选定了一个宅子,她没有选择村子里最豪华的,同样选择了村子最中间的位置,距离刘全中家不远。
大刘村当初建成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考虑到这一点,这块空地倒是很不错,梁思思心里想着,这里以后可以建一个村子里的活动中心。
不过这件事现在就说为时过早,现在她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的家。
刘全众把人放在这里,给了钥匙就不管了,没有了外人在场,冯氏就像是卸了一口气一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刷刷的就开始往下流。
冯氏生的很美,当初她就是因为容貌出众被她那个爹相中的,然后要死要活非要娶进家里,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冯氏又只生了她一个闺女,公婆也不待见她,当战乱波及到他们那里的时候,一家人收拾东西逃荒,就落下了她们这对不受待见的母女。
梁思思是在战乱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原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原身从小也就不受家里人待见,跟自己亲娘的性子一脉相承,要是两人换了身体,也不知道原身能不能承受得了她的条件。
要是没有穿越,梁思思现在大概已经在她分配的村庄里了,而原身即便是不受待见,但因为家里富裕,其实也没吃过什么苦,就是一个有点多愁善感的是来多岁的小姑娘。
梁思思怨恨过不知道在不在的老天爷,但是没怪过原身,毕竟说不定对于人家原身来说,这估计也是个无妄之灾。
梁思思本身是个不太受得了女孩子哭泣的人,但是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已经很习惯冯氏的哭泣了,她面不改色,进了东耳房,她没找到钥匙,就直接把柜子的锁给砸了,在柜子里看到了被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受够了现在她们背着的那床被褥,其实现在只剩下一个被子,逃难能有个被子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已经背了两三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土地上滚,早上拍拍上面的泥土,晚上接着用,所以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虽然梁思思自己也很脏。
为了今天见田向明,梁思思特地去了一趟这里还算是比较繁华的小镇,将破褥子扔了,找人买了现在穿的这身衣服,还付钱给冯氏还有自己洗了个澡。
但是经年累月的污垢,显然不是一次洗澡就能够洗得干净的。
她伸手打算将被褥拿出来,一伸手就发现了自己灰扑扑的手,以及指缝里隐藏的黑泥,于是她又收回了自己的手,算了,还是先去打水吧。
第4章 新家(一)
冯氏还在哭,哭自己,哭抛弃她的夫君,更哭自己的闺女,哪怕她只是个无知妇人,也明白自己闺女女扮男装代表什么。
她原本只是个村户人家的姑娘,因为她长得好看,从小也就受到了家中长辈的关怀,但是家里条件不好,哪怕是宠爱,她也没那么娇弱的。
嫁了人以后,她也曾受到自己夫君一心一意的对待,夫家有钱,她见识短浅,旁人嘴上不说,但是她知道旁人看不起她,她又不是多有勇气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封闭自己,再后来她失宠,虽是正房娘子,但在家中的地位甚至不如小妾,她也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哪怕是这样,她也是爱自己女儿的。
但是梁思思并不理会她,她想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这个院子里没有柴火,她只能出门去捡,她在这家的杂物间里找到了一个满是灰尘的箩筐,她一点都不嫌弃,抖落掉灰尘,背着箩筐就出了门,她还记得刘全众家的所在的地方,还要过去问问他家有没有粮食借上一点。
梁思思现在手里是有钱的,但是钱买不来粮食,城里的粮食铺子早就关门了,她前两日进城也没看见有哪家的粮食铺子开门,也就乡下的老乡家里,可能还藏了一点粮食,但是梁思思心里并没有多少期望,就算是有,人家估计也不愿意给她,毕竟她虽说现在名义上已经是大刘村的村长,但是无论是刘全众还是梁思思都明白,这个村长,目前只是一个名头罢了。
大刘村东边临河,河的那边就有山,不过距离的稍微有些远,在乡下,树是最多的,这边也没有闹过灾荒,梁思思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草以及一些枯枝,野草是用来吃的,枯枝是用来烧火的。
空着箩筐出门,回来的时候箩筐就是满的,她很心机地将野草包在了最里面,外人只能看见枯枝。
然后她敲响了刘全众的家门。
这回老夫妻俩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毕竟新来的这母子两人,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村长以及村长的母亲,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小包裹,怎么看也不像是带了粮食的样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刘全众当时就想着这后生估计要来借粮食,果不其然。
尽管如此,刘全众仍旧是小心翼翼,没有一点动静,装作宅子里没有人的样子,直到梁思思在门外出了声,他才慢吞吞地动身去开门。
梁思思背着箩筐在他家门前站着。
梁思思个子不低,但是比起来男人来说身板确实是有些瘦弱,个子也是有些过低的,但是在大家都营养不良的时候,她这样其实并不显眼。
刘全众表情还算是稳得住,梁思思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若是叔你愿意,也能直接花钱卖我一些粮食。”
将自己的把柄递出去,说明自己有钱。梁思思是个纯正的外乡人,又带着一个看着就很柔弱的妇人,现在又主动暴露出自己手里有钱,刘全众自然的防备之心自然会减少。
梁思思在旁人眼中现在是个年轻的男性,哪怕瘦弱,也正值壮年,在大刘村这一村子老弱病残之中,她需要示人以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现在属于除了名头什么都没有,她当初报名大学生村官的时候做了很多准备,但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她要面对的挑战也不同。
这里的政府,也就是朝廷刚刚建立,没有丝毫的权威,她没有办法借助朝廷的威严,就只能自己先想办法取信于村民。
刘全众听见这话确实是想到了梁思思让他想到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只是愁眉苦脸的说道:“按理来说,我是应当借给您些粮食的,但是咱村都两年没种田了,家里的粮食剩下的也不多了,罢了罢了……”
老头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己院子,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装在小布袋里的粮食拿了出来:“我家也就只能匀出来这么多了,既然您说这世道已经太平了,那过几天,您能不能带着村子里的人进城去买些粮食?”
刘全众现在已经大致对梁坚白这个后生有了了解,也初步相信了新朝已经建立的说法,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对此进行验证,怎么验证?进城。
城里人多精明啊,要是真的太平了,城里的消息可比他们快多了,肯定会有一些铺子开门,不一定是粮食,要知道在最乱的时候,县城里连棺材铺都不敢开门。
梁思思正有此意,于是接下装粮食的袋子,一口应了下来:“叔您就算是不说,这事儿我也是要做的,家里缺了许多东西,我还要买回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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