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喝杯绿茶 第246章

　　“算了，仔细看也没那么丑，”被这么一激，金发少女反倒脸红了，她又不是白痴，自然品出了对方的好意，“我就勉强用一下吧……谢谢。”

　　后面那两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但是耳聪目明的哨兵又怎么可能没听到呢？

　　少年扑哧一笑，随即又听见大小姐有些犹疑的声音——

　　“对了，唐，你……你不用这个吗？”

　　“我？你想跟我共享吗？”他期待地摊开手，露出了一个要抱的姿势，“虽然棉袄不大，但我们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碧茗皮笑肉不笑：“算了。”还是让这人冻死吧。

　　……

　　制冷系统持续运转，室内的温度还在逐渐下降，碧茗用那件棉袄把自己裹成了一团，蹲在吹不到风的角落里，盯着那个只穿了件咖啡色马甲配白色底衫的少年。

　　机器浅浅的蓝光投射在他的背影上，让他看起来就像笼罩着寒霜的冰块。

　　这家伙用了休眠药剂，现在身体各项机能都趋近于休息状态，可是……这么低的温度，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冷的吧？

　　少女思忖片刻，试着把手指悄悄伸出到温暖的棉袄之外，只觉得像是被无数的针扎中了一样，产生了刺骨的寒意。

　　她立即蜷起了手指，掌心搓揉着好像要结冰的指腹，暗想着温度恐怕已经降到负五十度以下了。

　　通讯器没有用，精神兽定位又被克里斯抹除，她一时间除了等唐算出下一个随机密码，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出去外面。

　　她忍不住叹气，那些追捕她的机器人也太笨了……居然不想办法打开这里，把她“捉”回去。

　　碧茗不知道的是，那些AI机器人并非不想进来，然而这个负责调控方舟发动机温度的“重地”，只有拿到克里斯蒂安的允许，它们才能进入。

　　偏偏克里斯蒂安这个时候在研究基因原液的紧要关头，他甚至还联络了幕后团队开会研讨基因武器的设计，目前正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几个小时内都不会出来。

　　这并非是他不重视碧茗，只是觉得自己安排得足够妥帖，多个机器人以及密室的双重封锁下，少女出事的几率趋近于零。

　　只能说碧茗平时人设塑造得好，怠懒柔弱的花瓶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不止克里斯蒂安，其实就连平日里面热心冷的星盗，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唐来说，碧茗的出现纯属意外，但问题也不大。

　　他的体质本就受到精神兽特性影响，耐寒耐热，百炼成钢，对于绝对零度以上的超低温也能很好地适应。再加上休眠药剂可以帮助他节省体能，披不披那件棉袄都能活下去。

　　只是没有了棉袄，虽然不会死，但肯定也舒服不到哪去。

　　但凡面前换个人，冷血自私的星盗都不会这么“无私”，毕竟打扰了他的计划，被冻死不是活该？

　　那扇打开的门，本就是他用来骗克里斯蒂安过来的“诱饵”。

　　然而碧茗一进门，他就闻到了让他心心念念的香气，本来紧绷的情绪瞬间全都消散了。

　　既然门又锁了，他干脆装成濒死的人戏弄她，虽然没见她掉眼泪，但自己胸腔上饱含着情绪的抚摸却不是假的。

　　唐知道自己的小鸟心善又真诚，虽然对他向来横眉冷目，可是此刻却在为他深深地惋惜，自己是被她在乎的——这个发现叫他忍不住心生欢愉，

　　作为自私自利、掠夺成性的星盗，唐一旦动心，便下意识地想与她亲近，见到那件黑色棉袄裹在她身上，就像自己抱着她一样，顿时心满意足，也不觉得周身的寒风有那么凛冽了。

　　时间不断流逝，室温已经低至负几十度，唐身上的冰碴子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整个都笼罩起来。

　　他拍了拍手臂上的冰层，关节处已经被冻僵，但好在等温度升起来，他又能恢复，只是脑海里思绪明显变得缓慢而迟钝。

　　狮鹫的特性赋予他冷热不侵的强大体魄，但感知还是正常的，常人能感受到的他也一样能体会。

　　他的眼半闭着，在极致的酷寒中昏昏沉沉，脑中对密码的推算越来越慢……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身侧忽然响起：“唐！”

　　“醒醒，唐……”就像是从天外来的声音，像是幼时簌簌掉落的雪，干净剔透，却又多了一丝惊惶，“你别睡过去……我把这个分你好不好……我害怕……”

　　少年本来已经合上的眼皮终于艰难地睁开，露出有些茫然的蜜眸：“特……”他的嗓子已经哑得几乎没有声音。

　　极寒的温度把他喉咙里的水分都冻结了。

　　大小姐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棉袄，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坚定地把一半的棉袄盖在了旁边已经快变成冰坨的人身上。

　　她娇嫩的手指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瞬间就被刮得泛红，从衣服底下钻出来的脸庞红通通的，也是被冻出来的不自然的红。

　　唐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张了张口，只觉得身上骤然一暖：“不用……”只是这两个字的声音都被凝固在喉腔里，发不出来。

　　碧茗见对方已经说不出话来，恻隐之心还是动了一下，作为一个自私的绿茶，她还是有恪守的原则的，她不敢保证这样的极寒下唐会不会死，哪怕对方是S级哨兵。

　　她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把头和身体窝在温暖的棉袄里，而给自己衣服的人却慢慢变成冰雕。

　　唐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可是为了把他笼罩在棉袄的范围里，少女只能咬着干裂的嘴唇，狠下心把手靠在了他的臂弯，努力地展开这件长袄，试图把他裹进来。

　　只能庆幸这件棉袄足够宽大，即使被这么折腾，还是能勉强覆盖住两人的背部，只是无法合拢的部分嗖嗖地往里灌着冷风，可怜的大小姐只能勉力忍耐。

　　在棉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下，少年的眼瞳微微睁大，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识也逐渐清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温热的手臂肌肤贴上自己时，冻得一直颤抖，但还是没有离开。

　　这样的暖意……就像很多年前，在白色的雪地上，快要死去的母亲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把那颗巧克力放在他的掌心的感觉。

　　明明是那么冷的天，可是好温暖……好想永远抓着那只手……

　　唐忍不住侧眸望着她，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她柔软的呼吸和香气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美好——

　　愿意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美好。

　　几分钟后，偌大的一件恒温保暖棉袄，终于被充分地利用了起来。

　　黑暗间，大小姐抓着完全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和腰腹，只觉得自己从未做过如此羞人放荡的姿势，可是又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摆脱现况。

　　身后的少年把头压在她的肩窝，从后面一点点搂紧了她，两人靠在一起，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就像一对取暖的小情侣。

　　不过，此时的唐少了几分往日的轻佻，抱的动作虽紧，却毫无腌臜杂念，说话时的语气虔诚又认真：

　　“小鸟……对不起。”

　　“嗯？”这声道歉太过真诚，以至于作为听众的碧茗都有点猝不及防，“什么意思？”

　　“我总是骗你，对不起。”

　　“你知道就好。”大小姐想到今天的惊吓，就忍不住掐了一把握着自己腰肢的手，“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真的很烦？”

　　“以后我不会骗你了，嗯……”随着棉袄里温度的上升，少年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黏黏糊糊的，“我会变乖的，你能不能也看看我，不要眼睛里都是红头发的那个人？”

　　碧茗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唐居然现场表白，还提到了菲尼克斯。

　　“我……”

　　“小鸟，我恨他，还有他们这种人，总是能够毫不费力地就得到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少年这一句话说得非常清晰而且平静，“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榨干了无数人的血肉，却要反过来装作一副给予了民众天大恩德的模样，恶心至极。”

　　大小姐听着有点不满了：“菲尼才不是……”

　　“他是。”

　　“你——我不想跟你吵架，如果你看不起贵族，不好意思，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少女回头，却感觉自己的耳垂撞上了对方的唇瓣，顿时一僵。

　　唐却只是轻笑一声，抿了抿唇角，然后继续道：“你不一样，特斯黛，我有眼睛。不过你肯定觉得我在冤枉你的竹马……所以，我先跟你讲个骗子的故事吧。”

　　碧茗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如此轻缓，就像是鸟儿的羽毛从天空降落——

　　“从前……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一个没有名字的矿星的某个平民家庭，诞生了一个小男孩。”

　　“那个矿星盛产镍晶，但机器提炼镍晶的时候会产生大量废气，这种废气会导致环境和水源恶化，经常有居民的呼吸道病变，所以小男孩的父亲和其他当地民众组成了一个联合抗议会，去控告当地政府为非作歹。”

　　“小男孩三岁的时候，被母亲带去了父亲的葬礼。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因为父亲误入开矿区，被里面的机器压死了。”

　　“小男孩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谎言’，所以他信了，虽然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整天以泪洗面。同时，联合抗议会也解散了，民众开始觉得环境恶劣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

　　“后来，矿星被一个大财阀收购，原本的工业区被进一步扩大，他们带来了很多劳务机器人，所以矿星上很多工人都失业了。他们建造了航空港，开始大规模地运输镍晶，并且带来了大量昂贵稀奇的商品。”

　　“政府把那个财阀奉为上宾，有钱人为他们大办宴会巴结讨好，可是民众的收入却一天比一天低廉，而商品的物价却越来越高。小男孩家里自从父亲死了，就一直没什么收入，母亲又换上了呼吸道疾病，要定期服药，所以小男孩六岁开始就学会去矿区的垃圾堆捡废品换钱，就算这样，还是经常吃不饱。”

　　听到这里，大小姐懵懂地插嘴问道：“可是营养液也不贵啊……最便宜的一星币就能买到。”

　　埋在她颈侧的少年哑然一笑：“这是首都星和中心星系的价格，在偏远地带，一星币的营养液要十五星币，算上运输费用和税费，有些地方还会更高。”

　　“掌控价格的不是政府，而是那些垄断渠道的贵族商人。”

　　“言归正传，小男孩第一次学会骗人，就是母亲牵着他在商店橱窗前，问他想不想买零食的时候。小男孩捡废品的时候，吃过一次矿区负责人的小孩丢在地上咬了半口的巧克力，那个味道太美味了，所以他很想再吃一次。但是那个时候，他告诉母亲，自己不喜欢吃零食。”

　　“好懂事的孩子。”碧茗忍不住夸赞道。

　　“嗯，”唐先是弯唇笑得有点开心，但很快就敛了起来，“不过啊，在财阀用最先进的探测机器发现了新的能源矿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原本只有10%的居民会感染呼吸道疾病，可是新矿一开，这个数据直接飙上了60%，于是很多当地居民想要离开，可是人口的外流引起了政府的警惕，很快所有星港都被封锁了。”

　　家里有矿的大小姐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呢？我们家都是开发无人星的……”

　　唐的眼神变得冰冷：“因为人走了，谁来提供给那些上层可以压榨的血肉呢？要是矿星变成无人星，那么那些大人物拥有的权力也都会变成散沙。”

　　“小男孩的母亲害怕她的孩子也患上跟自己一样的呼吸病，便想要带着孩子偷渡到邻星。当时的偷渡客都被称为‘逃亡者’，政府可以派守卫抓捕他们，富人们还会高额悬赏这些‘逃亡者’，举报者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励。”

　　听到这里，碧茗发现唐在黑暗中无声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开口：

　　“可是那个饱受呼吸病折磨的女人，在她临死前，还是决定要把她的儿子送出去，绝不能在矿星等死，所以她做了一件事——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张昂贵的走私飞艇票。”

　　“那时正值冬天，母亲牵着十岁的小男孩走在雪地上，听见了远处的一声枪响。她知道，那是守卫在抓人了。她带着小男孩拼命跑，可是最后还是没有了力气，因为害怕儿子被那些守卫抓住，她拿出一把小刀，直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把刀塞到她儿子手里……让他去举报……自己的母亲是逃亡者。”

　　“她还塞给了小孩一块巧克力，告诉他——”

　　【唐，对不起。】

　　女人的眼瞳里溢满了悲伤和愧疚，她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无忧无虑吃巧克力的童年，可是却偏偏要逼着他接受这样的噩梦。

　　【妈妈最爱你了。】

　　【告诉他们……你抓住了逃跑的妈妈，好不好？】

　　十岁的小孩，抓着流淌着母亲鲜血的小刀，跪在雪地里，脑袋一片空白。

　　守卫过来了，问他怎么回事。

　　小男孩看着这些政府的走狗，眼眶变得通红，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指死死地攥住了掌心那块巧克力，就像要把它捏碎一样。

　　“这是……逃亡者。”

　　“我的妈妈……是逃亡者，我抓住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说谎，地上的女人在听到儿子稚嫩的谎言时，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失去了呼吸。

　　而守卫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和眼前的小男孩，发出了各种嗤嗤的笑声。

　　“这小子大义灭亲，心够狠啊，是个好苗子。”

　　后来，得到高额的举报“悬赏”的小男孩在矿星上迅速成长，加入了政府的守卫军。

　　再后来，矿星爆发了一场动乱，星盗团开启了抢劫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