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徐中行却不急,仔细点了点他们这几日采买的年货,判了个合格,这才允了扬哥儿去骑马。
扬哥儿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早知道事关重大,他当时就该更用心些,指不定父亲还会给他再买一匹小马驹呢。
怀揣着这样的梦想,父子两人去了马场,杨如珪也跟着去了,他这几日可算是彻底一改往日闭门读书的风格,在外头跑了好几日,但是也不是没有收获,整个人看着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说话也有章法多了。
杨静姝见了,都忍不住夸这个法子有效。
他们几人一直到晚上天都快黑透了这才回来,扬哥儿心满意足,杨如珪累的半死,倒是徐中行神色有些严肃。
蒋明菀心下一紧,简单问了几句,便将杨如珪和扬哥儿打发下去洗漱休息了,然后这才问徐中行:“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徐中行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回答了:“这几日,吴御史一直不提审白敬华,没想到府城中竟然暗地里有流言传出,说是白敬华已经在牢里遭遇了不测。”
蒋明菀一皱眉,徐中行并非是会相信这些流言的人,他能这么说,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那老爷的意思是?”蒋明菀问道。
徐中行叹了口气,低声道:“自打上过一次堂之后,府衙中便再没有人见过白敬华。”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包括知府大人。”
蒋明菀一惊:“您是说?”
徐中行摁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一开始倒还好,说是为了保护白敬华的安全,可是时日太久了,不免让人多想。”
蒋明菀心下有些不安,前一世她一心不问前头的事儿,这事儿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她竟也没什么印象了,只是有一点她却是知道的,后来白敬华是自尽于狱中,算是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难道那个自尽的时间就在现在吗?
蒋明菀有些拿不准,只能小声安抚徐中行:“许是几位大人有旁的想法呢,反正如今这案子也不在府城手里了,老爷不必多操心。”
徐中行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松开,虽然话是如此,可是若是此事有了什么差错,那日后他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徐中行只能先暂时放下这件事,还是等到年后再看吧,到时候无论如何,吴生静都得给个说法出来。
这个年因为有杨家姐弟在,因此过得格外的热闹,大年夜放烟花,那些烟花都是扬哥儿一个一个挑的,因此花样格外的漂亮,他骄傲的来蒋明菀跟前邀功,蒋明菀自然也笑着赏了他两个小银锞子。
扬哥儿把银锞子往自己的荷包里一装,一副小财迷的模样,念叨着要出去再买几个二踢脚。
晚上吃年夜饭,菜的样式,蒋明菀亲自吩咐了厨子做成京城样式。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北方人,虽然杨家姐弟老家在东南,可是她们自小就在京城长大,自然更适应京城的饭菜,因此大家都吃的美滋滋,杨静姝吃着吃着,眼圈都红了。
去年的年夜饭,她们家也是这般热闹,可是谁能想到呢,不过一年的功夫,便是天堂地狱。
等到初三,蒋明菀自然回不了娘家,只能领着几个孩子,对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徐中行也跟着拜了拜,他叹息道:“岳丈为了我的前程十分费心,我实不知该如何感激他老人家。”
蒋明菀听了一笑:“你是他的半子,为你操心也是他应该做的,我两个哥哥都不见得多出息,大哥只是守成罢了,二哥性格跳脱,日后蒋家的门庭,必然是要衰落一二的,他也是盼着你日后有成,能提携一二罢了。”
蒋明菀将父亲的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这些徐中行也能想明白,只是他没料到,蒋明菀会对自己如此坦诚。
因此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也还是蒋明菀笑了笑:“行了行了,你我夫妻,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啊,你日后记得多帮衬几分他们,便尽够了。”
徐中行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夫人放心,若是他日果有所成,一定不忘今日之言。”
蒋明菀自然是信他的,因为他上辈子也是这么做的,自己那个大侄子就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
这可是连她后来那几个孩子都没有的待遇。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先发后改。
第39章 、喜悲
等出了正月, 过年的热闹也慢慢消散了,徐中行开始继续上衙,几个孩子也开始读书。
蒋明菀跟前一下子就清净了, 不过也清净不了多久,杨静姝的婚事三书六礼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婚期就定在三月,她还得忙着操持这些。
不过杨家的房子已经找好了,按着杨如珪的意思,等过了二月二,就搬进去。
蒋明菀没反对, 只是给杨家姐弟又置办了许多家当。
是先置办完了再给杨家姐弟说的, 这下子他们姐弟不收也得收了。
杨静姝对蒋明菀十分感激,将她谢了又谢,甚至杨如珪也特意来了趟后宅, 亲自谢过了蒋明菀。
蒋明菀倒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能帮就帮了, 也不费什么。
等到过了二月二, 杨家姐弟搬了出去, 蒋明菀亲自张罗了恭贺他们迁居的酒席,两姐弟此时看着比来时的神情好多了。
再没有之前的迷茫和无助,反倒看着踏实积极了许多,尤其是杨如珪, 许是这段时间见惯了人, 做惯了事儿, 行事也在没有之前那副书生气, 到底练达了许多。
两家人用完宴, 徐中行亲自押车将她们姐弟二人送到了宅子里。
因为他们就两个人, 徐中行怕出什么意外,因此那宅子也找的距离徐家很近。
很快就到了,宅子也不大,就一进半的院落,但是院子却很干净,房子也很新,杨静姝绕着院子看了一圈,心里觉得很满意。
杨如珪就更不必说了,这宅子就是他亲自定下的,他最满意的,还是院子里那株桂花树,树养护的很好,兆头也好。
而徐中行则是看着仆人将杨家姐弟的行礼卸下安置好,又留了几个仆人照顾他们姐弟,这才离开。
杨如珪将徐中行一直送了出去,一直看着徐中行的马车身影消失,这才回转。
心里只觉得这回来延宁府真是来对了,反倒比在省城的时候更加自在舒心。
徐中行从杨家回来之后,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件家常衣裳,这才往后头去了。
到了后宅正屋,却看见蒋明菀正坐在屋里处理家事,见他回来了,头也没抬,只柔声道:“老爷回来了啊,且坐一坐,我先看完手上这本账册。”
看着她如此随意的与自己说话,徐中心心里反而受用,也没吭声,就坐在了她对面。
许久,蒋明菀终于落下最后一笔,对完了帐,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脖子,将账册放到了一边,这才抬头笑着看向徐中行。
“杨家那边都安置好了吗?”
徐中行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她揉脖子的手上流连片刻,轻声道:“你若是不舒服,便叫丫鬟来给你摁一摁。”
蒋明菀只是一笑:“不打紧,只是做的时间久了,有些僵了,我自己揉一揉就好。”
徐中行这才没再多说。
两人之后又扯了些闲话,蒋明菀这才有些好奇的问了问白敬华的事儿。
“自打老爷上次与我说了,我心里便一直记挂着,不知如今白敬华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徐中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猜度着,只怕人已经叫吴生静给送到京城去了。”
蒋明菀顿时一惊,然后又忍不住沉思片刻,这才道:“竟是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徐中行叹息一声:“不错,想来他一开始就有了这个打算,因此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蒋明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白家如今是个烫手的山芋,要是真留在延宁府,只怕也很难处置,省城那边的眼睛都盯着呢,不过若是去了京城,那便由不得他们了。”
徐中行颔首应和:“夫人说的很是,此事已经过去,白家那些人,我听人说好似也要回乡了。”
蒋明菀一听这话倒是楞了一下,前世的时候,白家后来也回了乡,但是回乡的下场却不大好,蒋明菀当时心里琢磨着只怕与徐中行有关,但是这一世,白家没有伤了扬哥儿,也不知道这人还会不会报复。
蒋明菀看了一眼徐中行,心里思绪万千。
徐中行也被蒋明菀这一眼看的有些疑惑,有心想要问一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按下不表。
二月十五,吴生静终于整理完了白敬华案的所有证据和罪状,然后便与卫知府告辞,要起身回京。
卫知府巴不得早早的送走这位瘟神呢,立刻张罗着人要给他送行。
但是吴生静却拒绝了,只说自己安安静静的来,那就安安静静的走,不必惊动什么。
卫知府也拿捏不准他的性子,索性也就由着他了。
不过再怎么安静,一杯践行酒总归是要吃的。
卫知府征询吴生静的意思,这个吴生静倒是没拒绝,但是却只让卫知府和徐中行作陪,其他人就不必了。
卫知府真是一点也不想让这两人见着,但是既然人家都开口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便答应了。
等到吴生静离开的前一天,卫知府和徐中行在府城最大的酒楼给吴生静践行。
几人要了个包厢,菜也要的都是本地的名菜,卫知府和徐中行先来,两人坐了一会儿,吴生静这才来了。
他今儿没穿官服,只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道袍,宽衣大袖,显得格外儒雅风流。
几人坐定,又是一番寒暄,等酒过三巡之后,卫知府看出来吴生静只怕有话和徐中行说,也不在这儿碍眼,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看着卫知府出去,吴生静这才道:“徐大人,上次是我莽撞,你心里生气,我也理解,不过我本意并非是想要羞辱你,还请你海涵。”
这样高傲的一个人,能说出这话已经很罕见了,不过徐中行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道:“吴大人言重了,徐某并不做此想。”
吴生静叹了口气,也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是回去了才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不仅是刺痛了徐中行,还有可能给蒋明菀带来麻烦。
不过现在他却是一句蒋明菀都不敢提起来了,生怕再弄巧成拙,因此他立刻笑着又转移了话题。
“徐兄,你我也算同科,虽然往日里关系不亲近,但是我心里却也明白,你并非久居人下之人,这次的事情皇上十分满意,对你也很看重,你是前科状元,日后前程远大,还请徐兄一定不要自暴自弃才是。”
这话里有吹捧,但是也有一定的暗示,徐中行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对吴生静欠了欠身:“吴大人谬赞了,下官自当尽心竭力奉公。”
吴生静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多说,其实他今儿这话也是冒着一定的风险的,只是之前得罪了徐中行,他也不好就这么走了。
毕竟或许别人不了解徐中行,他却是了解的,他十分确信,这个人一定不会就这么沉沦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人定会翻身,倒是要是得罪了这样一个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场践行宴办的还算愉快,几人酒足饭饱之后,也很快散了,一边的卫知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怕今儿再出什么事儿呢,幸好徐中行这人还是很识大体的。
第二天一早,吴生静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卫知府也是一大早的去了衙门,才知道巡按大人已经离开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暗自钦佩,来时无声去时无影,也不与人结党营私,或许这样的人,才会被皇上所倚重吧。
吴生静一走,他将白敬华提前送往京城的消息便压不住了,从延宁府一路传到了省城。
藩台气的差点把桌子掀了,不为别的,要是真提前送出去了,那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京城了,他们的那些准备也彻底失去了用处。
这个吴生静倒是大胆,竟然敢如此冒险,要知道,他的贴身侍卫也是在藩台的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可是这些人都没动,那就说明他是用了其他不在明面上的人动的手脚。
如此想来,他竟然还没进延宁府呢,就预备好了可能发生的事情,这般缜密的心思,也的确非常人能及。
藩台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虽然与白家的关系不算多密切,但是却也受过白家的孝敬银子,之前诬陷卫云清的事儿,更是他一手策划,如今主要人犯到了京城,那他的前程如何,只能看袁阁老念不念这份同科情谊了。
省城风云变化,延宁府却祥和平静。
白家人夤夜离开了他们在府城的大宅子,发卖了八成的奴仆,带着银子细软,一路往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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