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曾氏急忙摆手:“哪里的话,姑太太客气了,之前那样麻烦姑太太和姑爷,我这心里也是难安,若是能帮上太太什么忙,我也就心安了。”
蒋明菀笑了笑,这人别的不说,嘴皮子上的话确实光亮。
“前几日我听说老爷见了那些蒙童之后,对你家的容哥儿十分赞赏,看起来日后弟妹也能享福了。”
曾氏的丈夫蒋明照比蒋明菀小两个月,因此按着辈分,蒋明菀喊她一声弟妹倒也不错。
曾氏没料到她竟然会以亲戚称呼她,也有些激动,急忙道:“承蒙姑太太吉言,那孩子也就是能下得了苦功,比起府上的公子小姐的聪慧,却是万万不如的。”
这话说的,蒋明菀又笑着摇了摇头:“你这话可就错了,科举这条路上,聪慧自然重要,但是用功又何尝不重要呢?像是我们老爷,那也是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能有今日,容哥儿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毅力,可见日后前途远大。”
听着这话,曾氏嘴边的笑压都压不下来。
又谦虚了几句。
两人说完了这些,这才转到了正题,蒋明菀开始问她参加高巡抚家里花宴人的脾性。
要去什么人,昨个海棠就让人打探清楚了,因此蒋明菀说起来也容易。
而曾氏果然也交友广泛,对蒋明菀说出来的人名,就没有不知道的,不管是谁都能说出两三句来。
蒋明菀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听到最后,笑着道:“多谢你费心了。”
曾氏抿着唇一笑:“我也就知道这些家长里短的,旁的知道的却不多,能帮上姑太太就好。”
蒋明菀没说话,又问起曾氏家里的情形。
说起这个,曾氏便有些为难了,脸色尴尬的只浅浅说了几句,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蒋明菀看她这样子,也知道不好多问,因此很快就中止了这个话题,又问了问她江北省省城广宁府的情形。
说起这个曾氏的话就多了,把广宁府上到首饰布匹,下到吃的喝的,都说了一遍。
蒋明菀听着她的口音,仿佛是早就准备过的,看来她心里也是知道自己的用处,因此早早的就打好了主意。
蒋明菀很喜欢这种聪明人,因此等她说完,又笑着邀请她下次再上门。
这就是交好的意思了,曾氏心中一阵狂喜,急忙应下,然后这才告辞离开。
等到曾氏出去了,蒋明菀微微蹙了蹙眉,将玉兰叫了进来:“你去让人打听打听,看看曾氏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玉兰笑着应下,便出了正房房门。
她一路去了前院,先是去了下人房转了一圈,见平安不在,又去了门房一趟,果然看见他正在和几个门子说话。
见着她来了还有些惊讶,起身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玉兰闻着屋里的味道,掩了掩唇道:“太太有事情吩咐。”
一听这个,平安不敢耽搁,急忙放下手里的茶碗,跟着玉兰出去了。
路上玉兰还怪他:“一大早的就和那些人混在一处,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平安笑了笑:“我在这儿也方便听老爷吩咐。”
玉兰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责怪,只说了蒋明菀的吩咐。
谁知道平安听了这话却只是一笑:“巧了,前儿老爷才让我打听了蒋家三房的消息,没想到太太竟然也想知道。”
玉兰一愣:“老爷让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平安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小声道:“我估摸着,老爷是看上了那家的小子,想要收他为学生。”
玉兰一下子被唬了一跳。
不说别的,她可是知道的,老爷对学生这件事可是十分重视的,老爷的文名传遍了整个士林,当时不知道多少人家提着重礼上门,想要将自家孩子送到老爷门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却一个都没收。
除了指点一下自家的子侄,他还从没有正式的收过谁。
想到这儿玉兰皱了皱眉,看起来这个曾氏倒是不能小瞧了,她的儿子能被老爷看重,定是个不凡的。
想到这儿,玉兰继续问道:“那你且说一说他们家里的情形吧。”
平安自然知无不言,将蒋家三房那点破事儿都抖露出来了。
原来蒋明照当年少年中举,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江北省,远在京城的蒋珩都给惊动了,这事儿玉兰也隐约听说过。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当时蒋明照前往京城前,家里是有个未婚妻的。
可是等他出了名,家里父母却觉得这桩婚事不匹配了,觉得自己儿子这样出色,应该娶个高门贵女,可是他们也知道蒋明照和那女子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很深。
因此就趁着蒋明照去京城,他父母直接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姑娘家的突然遭受此等大变,任谁也受不住,那家人自然也不服,直说蒋家欺负人,背信弃义。
蒋明照父母不愿意儿子背上骂名,竟就找了些地痞流氓想要坏了那姑娘的声誉。
结果可想而知,地痞流氓是找上去了,可是那姑娘却是个烈性的,直接撞墙而死,以证清白。
这事儿一出,蒋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蒋明照更是背上了负心薄幸的骂名。
若不是当时蒋珩身居高位,还不知道这事儿会怎么发展呢。
后来蒋明照从京城回来,知道了此事,直接性情大变,当天就忤逆父母跑出家门,在那姑娘的墓前哭的昏死过去,后来更是自暴自弃再不踏足科举。
蒋明照的父母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劝儿子,可是儿子已经和他们决裂,哪怕后来老两口以性命相逼儿子娶了亲,儿子也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后来老两口都不到五十岁就郁郁而终。
若是说到这儿,仿佛还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可是后头的事儿却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蒋明照这些年一直放浪形骸自暴自弃,却没有什么香艳的传闻出来,可是吊诡的是,就在一年前,他突然死活都要纳一个青楼女子进门,而且为了这事儿,差点把曾氏给休了。
这事儿闹得很大,蒋家差点就开了祠堂把他除名,后来还是六房说了话,这才保住了他。
这件事儿也在广宁府本地成了一桩笑料,几乎人人都知道。
如今那女子还怀了身孕,眼看着就要生产了。
玉兰听着这些话,眉头皱的死紧,怪不得刚刚曾氏不愿意多说家里的事儿了,这样的事儿任谁也遭不住。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行了,这事儿可别瞎传,我去给太太禀报。”
平安点了点头:“你快去吧。”
玉兰转身要走,却回头看了眼他:“你可莫要和那些门子饮酒,你知道的,老爷最恨人饮酒误事。”
平安笑着摸了摸脑袋:“放心吧,我记着呢。”
玉兰这才转身离去。
徐家这边调查了蒋家三房的事儿,却不知道他们知道的也只是皮毛。
曾氏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又是哭又是笑,哭的是她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付出,笑的是她终于等到回报的时候了。
前几天春姨娘拿了容哥儿的汤,她气了一场,将春姨娘院里的人尽数发落了。
而容哥儿怕她受蒋明照职责,竟然自己去给蒋明照解释这件事,结果却被蒋明照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了一顿,等回了家,又将她骂了一顿,还拿了公中的两百两银子,让春姨娘自己采买奴仆。
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她简直气疯了。
蒋明照这是照着她的脸踩啊。
她狠狠与蒋明照吵了一回,又是哭又是骂,向他诉说自己多年的委屈,可是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等自己哭诉完,却只是淡淡道:“当时你要嫁我,我就早和你说过,我心里没你,日后也不会护着你,是你自己非得答应这门亲事的。”
听着这话,曾氏的心都凉了。
是,当初是她对蒋明照动了心,哪怕他名声坏成那样,她也不在乎,因为她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也相信,蒋明昭对那位惨死的许姑娘是真心的,她羡慕这样真挚的感情,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他。
可是谁知道,他对许氏有多深情,就对自己有多无情,哪怕是他们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他依旧对她冷冰冰的,一年也进不了几回正房,更是对容哥儿冷漠以待,仿佛那不是他的儿子。
想着这些,曾氏的眼泪更多了。
或许她当年就错了,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就这样毁了终身。
可是如今,如今又能怎么办呢?
她还有容哥儿,所以她只能熬下去,幸好,幸好终于让她盼到了一点希望,只要能和姑太太搭上线,她的容哥儿的前程就有了希望。
蒋明菀可不知道还有这些内情,不过等听到玉兰说了蒋家当年的事情,她就已经皱起了眉。
蒋明照出头的那会儿,她已经嫁人了,因此这里头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仅仅知道蒋明照十分得蒋珩的看重。
现在听着这些往事,她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事儿弄得,最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也不知道当时蒋明照的父母九泉之下到底后悔不后悔。
玉兰看着蒋明菀的神情,小心道:“太太,那以后还和那位舅太太来往吗?”
蒋明菀一愣,然后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怎么不来往,自然是要来往的,只要曾氏没做什么见不得人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无妨。”
玉兰没想到太太竟然一点都不介意这些,心里有些惊讶,不过面上还是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笑了笑:“还是太太宽心,奴婢听着这些,就和听戏文似得。”
蒋明菀轻声一笑:“这戏文哪里有人的生活有趣呢,戏文还讲究一个公道原因,可是人这一辈子,却是不讲究这个的。”
玉兰听着这话,隐隐约约觉得仿佛是隐含了什么,可是她到底还是没能听懂,只能笑着附和几句。
索性蒋明菀也不介意,只是淡淡看着窗外,神思恍惚。
很快,高巡抚家里花宴的时间到了。
这天一大早,蒋明菀就起身,自己洗漱更衣之后,又让人将芷姐儿抱了过来。
芷姐儿应该也刚刚起来,还有些困,窝在乳娘怀里,揉着眼睛。
蒋明菀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温温热热的,看来是没有着凉,便对着乳母道:“去给姑娘端一碗牛乳来。”
乳母将芷姐儿放下,便出去了。
芷姐儿有些依恋的依偎在蒋明菀跟前,小手捏着蒋明菀的衣角,细声细气道:“母亲,高家好不好玩啊?”
蒋明菀一笑:“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昨个母亲和你说的话你都记着吗?”
芷姐儿乖巧的点了点头:“都记着呢,要大大方方的,见了人要问好。”
蒋明菀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芷姐儿果然聪明。”
芷姐儿又是一笑,露出一排小米牙:“我之前也去过旁人家呢,一点也不害怕。”
蒋明菀又笑道:“如今可和在明州府的时候不一样了,这回去的都是省城的大官,人也多,你到时候要仔细跟着母亲,不要乱跑。”
芷姐儿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等到乳母端来了牛乳,芷姐儿细细的一口一口喝完,又漱了口,两母女这才用了点早膳,出发前往高家。
高家身为巡抚之家,自然住在府衙,可是府衙不宽敞,因此这次的花宴摆在高家新置办的别业里,距离广宁府不远的一个庄子上。
这庄子依山傍水,附近还有个桃花林十分出名。
本属于本地一个士绅,后来巡抚大人来了,这士绅就将庄子送给了高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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