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翠微有多好,根本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要不是有王婆卖瓜,自吹自擂的嫌疑,卫恕都想直接和他们分辩分辩了。
卫奚既已知道名次,也不管旁人怎么酸他,就准备拉着卫恕离开。
没想到这些碎嘴子还在那儿一个劲的说,有人甚至猜测,是不是这兄弟俩不合,所以才不在一个书院?
前头点出他们是亲兄弟的那人接着道:“听说这卫恕呢,从前确实是在青竹书院的,不知道后头不知为何不在那儿了,日常就出入翠微了。”
此时那些人已经不在管什么名次了,只把这当场茶余饭后的八卦事听。
而前头挑了话茬的那人却悄悄退了出去,兀自留下这些人猜测。
“到底怎么回事啊?”
“难不成是凌山长不肯收他弟弟,所以卫恕从青竹学到了什么,偷偷去翠微传授他弟弟了?”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不然这种默默无闻的小书院凭什么两年培养出一个县案首?”
“那这凌山长也忒好性儿了。自家书院的东西那可都是宝贝!怎么能轻易传授给外人?”
“我前头看书院大比的时候听人提过一嘴,翠微的先生好像是凌山长的师弟,所以他们两家也不算是外人?”
这种话卫恕就听不过去,前头旁人议论他们兄弟不值当什么,但是眼下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隐隐就把翠微贬的一文不值……出了县案首,倒好似是捡了青竹的便宜似的!
他上前就要和人争论。卫奚把他拉住了,说不值当,“《荀子·大略》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兄长觉得,他们是智者吗?”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只愿意相信他们猜想的,而不愿意相信翠微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真的出了个人物。自然称不上智者。
和他们掰扯,没得堕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怕是后头又足以生出‘翠微的学子心胸狭窄,连旁人聊什么都要管’的新流言。
“小奚说的对,没必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听完来龙去脉,沈翠温声劝他,“再说你们接着往后考,这种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照着那些人的逻辑,去年卫恕考了第二,把青竹的东西传授给了亲弟弟,所以才有了卫奚这么个新案首。
但府试,卫恕考得十二名,而卫奚的资质比他强一些,只要正常发挥,自然会考的更好,甚至拿个府案首,那些人总不能说卫恕这个十二名能指点出一个府案首吧?
连青竹本身,最近几年也只出了穆云川那么一个府案首而已。
到了那会儿,他们也就会知道卫奚不去青竹,并不是什么凌青明不收,而是翠微不比青竹差,人家就愿意在这儿待!
翠微也根本不需要跟在青竹后头捡便宜!
“不过有个事儿你倒是提醒我了,”沈翠沉吟道,“有人点出你们是亲兄弟,又还知道你的动向。肯定和其他那些不认识你们的人不同。这人抛出几件真事儿,后头就不参与了,显然是故意为之,引导舆论。得查查这个人。”
卫恕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当场就进屋去画了一幅画像出来。
县城的门道他比沈翠清楚,不需要沈翠安排,他立刻就让小厮拿上画像,使人去打听。
那小厮也机灵,不是无头苍蝇似的去寻人,想的是去查和卫家结过梁子的——卫奚在村里深居简出,卫恕又与人为善,其实查起来有头绪的很。
当天下午,小厮就来回话了。
那混在人群里挑事儿的不是旁人,好寻的很,就是宋尧一个好友的书童。
顺藤摸瓜查过去,还查出当时宋尧早他们一步去看了放榜,然后和好友嘀咕了一阵,最后两人一起离开,只留下那个书童。
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那宋尧因为前头的事儿怀恨在心,故意使坏呢!
但他到底也不算蠢人,谁也拿不出是他主使的证据来,而他那朋友则也不是青竹书院的学生。
就算卫恕拿住这件事去青竹书院和他掰扯,宋尧供认不讳,而作为山长的凌青明也没有徇私,手也伸不到外人的书童那里……
“跳梁小丑!”别看卫恕前头和宋尧起了龃龉,其实他从未在背后说过宋尧什么,今遭是第一次在背后骂他。
沈翠和卫恕因为这件事商量许久,书院就这么大,除了贪杯醉酒的劳不语和早就知情的卫奚,其他人自然也好奇。
又不是自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沈翠也就说给他们听。
梅若初忍不住道:“这个宋尧我记得,当时听说他被我的事儿影响了成绩,我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没成想竟是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沈翠便劝慰他们道:“往后你们一路往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今遭只是一点小小无根生的流言,并不值当动怒。跳梁小丑罢了,只会弄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回头等你们考好了,咱们书院扬名,也就不攻自破。”
几人纷纷点头,尤其卫奚,其实因为翠微这边并没有那么重的功利心,他没想说一定要争好名次,尽力就行。
但出了这么件事儿,他对后头的府试越发上心,必要把那流言破了去!
几人说完话就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用功,直到穆二胖突然提了一嘴,问先生呢?
午饭的时候劳不语贪杯,醉在了饭桌上,他们几人合力把他抬进屋里休息。
但劳不语素来酒量好,喝多了小睡一阵也就缓过来了,不会这么久不见人影。
而沈翠虽然能看到书院全貌地图,但卧房和茅厕那样隐私的地方,她当然是屏蔽掉的,就也以为劳不语在屋里休息。
几人进屋去一瞧,却发现屋里的炕上并没有他。
“是进城去了?”穆二胖出声猜测。
毕竟吃饭的时候,劳不语就说饭后要去给凌青明报喜来着,也算是知会过他们了,大抵是后头缓过酒劲儿了,在大家围在一起说话、没注意的时候就直接出发了。
“这夫子,小孩脾气上来又跟从前似的。”沈翠无奈地笑着嘀咕。
后头没过多久,劳不语就回来了。
他身上酒气已经全部消散,眼神也变得如往常一般清明,只是神情略有些奇怪,真如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在书院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阵都没进来。
沈翠发现他不对劲,就搁了针线出去问他怎么了?
劳不语嗫喏半晌,道:“我……我好像做错事儿了。”
沈翠还当他是进城听到宋尧散播的流言,和人起争执了,又听他接着道:“我一时口快,答应让若初去青竹待上一个月。”
第九十七章
沈翠没料到这个答案,微怔之后便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劳不语缩着脖子解释起来。
他回屋躺了没多久酒劲儿上来了,自己也不知道那会儿咋想的,晃悠着就出门了。
不过他酒量确实好,一路晃悠到了青竹书院外头,就只剩下五六分醉意了。
他来青竹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斋夫帮着通传过后,等了半晌,凌青明见了他。
劳不语进了屋,自己找地方坐下,开口便问:“师兄该知道我们书院的卫奚考得了头名案首?”
两人打小相识,凌青明知道他就是为了炫耀而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手下兀自翻书。
“唉,这孩子也是争气,本来资质就好,入了我们书院两年,更是夙夜不懈,孜孜不倦。这个头名可谓是实至名归……”
带着醉意的人总是话多,劳不语跟看不见凌青明的臭脸似的,夸完了卫奚,又把穆二胖和卫恕一通夸,最后当然也不能忘记梅若初。
“这孩子也是没话说,不愧是弘乐书院出来的学子代表,才学一等一的扎实,性格也好的没话说。莫说我了,怕是师兄也教不了他。”
凌青明本来准备等他发完酒疯就送客的,听到梅若初,他惊讶道:“是当年章安县那个神童梅若初?”
“可不就是他,师兄原也知道他。”
“知道,原说后头寻不着他,竟没想到是去弘乐书院了。那孩子现下如何了,是何功名了?”
凌青明和老山长也就是面子情,谈不上多熟稔。但每隔三年,两家同参加书院大比,那会儿来往不会少。
但既没看梅若初代表弘乐来参比,也没听老山长提起过,凌青明大概和前头的劳不语一样,以为他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而前头老山长给交好的书院寻梅若初的落脚点,就没给青竹书院写信——他老人家比沈翠可眼尖多了,早就发现青竹的风气过于功利。压根没指望青竹这边会愿意收留梅若初。
而那些得了信,知道梅若初事迹的书院,则起码人品上得到了老山长的认证,他们虽不愿收留梅若初,却并不会对外宣传这件事。
两边离得远,翠微这边事先只道梅若初倒霉,还正好是卫恕在火灾之后十分冷静,对他印象深刻,后头又见过他,把他认出来了。
至于那宋尧,知道火灾之时就已经慌的六神无主了,不然不至于考成那样。所以他哪里顾得上去看谁被叉出去了?
因为那场火灾其实就烧了梅若初的考卷和一张桌子,并不算多严重,官府后头也没有出具什么公告。
而后来宋尧回来告状,说自己是让人误了,凌青明就更不会费心思为了他府试三十几名的成绩去查验什么。
所以凌青明不知就里,只有些发酸,觉得弘乐派学子代表出来游学到本县,竟没先想着自家,反而先让他去了翠微。
劳不语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是不知情的。他还没醉到把梅若初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地步,就道:“那孩子眼下还没怎么考呢,他志向远大……”
他闭眼一通吹,反正就咬死梅若初现下没有功名,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只是暂时不想下场。
凌青明早就听说过梅若初神童之名,听了他一通胡扯,不禁想到难道弘乐书院的老山长跟他是一个想法,就犹如前头他压着穆云川,不让穆云川下场一样,也要图个一鸣惊人?
只是老山长把他藏的更深,深到他们这样地处小县城的书院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如果这般真是难办了,这人若是下场了,和穆云川碰上了,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这也难怪老山长没让梅若初到自家书院来,大概知道青竹出了个穆云川,他日这两人大概要成为竞争对手。所以刻意为之。
凌青明重视起来,放下了书,问他说:“他准备何时下场?”
“他眼下的才学随时可以考,至于何时下场,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劳不语的神志回笼了几分,觉得他师兄好像对梅若初关心过头了,就起身道:“事儿也说完了,我该回去了,我那些宝贝学生,可还等着我呢!”
“且慢!”凌青明放下了书,喊住他,“师弟别忘了,前头结保的时候还欠我一个人情。”
话不用说完,劳不语就明白过来,凌青明是想让他拿梅若初还人情。
他板下脸来,前后一连贯,试探道:“人情归人情,学生是学生,怎么能混为一谈?师兄打的是什么主意……”
凌青明打断道:“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只是弘乐书院的学生代表本就可以四处游学,我们青竹也参加过书院大比,人家远道而来,不请人过来做客是不是说不过去?我请他来,自然还是游学交流。还是说,你没有那个信心,怕梅若初到了我们青竹,带上十天半个月的,便不肯回翠微去了?”
劳不语立刻反驳道:“你还真当你们青竹是香饽饽呢,谁都想来?莫说待上十天半个月,就是待上一整个月,后头他还是想着我们书院,必不会在你家多待!”
凌青明笑着说成,“既然你答应了,那么就让他待一个月。前头欠下的人情也就此两清。我还是那句,不是要为难他。你若不信,我以师门的名义起誓也成。”
为难是肯定不会为难的,为难梅若初,也就意味着和书院界泰斗弘乐为敌。但不妨碍他摸一摸梅若初的底子,若梅若初真如劳不语说的那般好,他就想规劝一番,让梅若初晚一届下场。若梅若初不肯,他便要写信知会穆云川一声,早做准备……反正无论如何,就是需要让梅若初先到青竹来待上一段时间。
“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劳不语情急之下,酒劲儿又上来了,晕晕涨涨的不知道怎么掰扯下去。凌青明则根本不给他醒酒的机会,喊了斋夫把他搀着出了青竹。
又散了一路,劳不语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嘴快坏事儿了,便自责地不敢进书院了。
说完事情经过,劳不语重重地拍了自己的嘴,“是我的错。就不该贪杯,也不该上赶着炫耀嘚瑟。这事儿是我应承的。山长别和若初说,回头我就说喝醉的时候答应的,酒醒了就忘了。左右也不过在我那师兄面前丢脸,至多连着前头的账,挨顿藤条。”
这事儿确实有些难办,翠微这边知道梅若初是名义上是学子代表出来游学,但是实际是因为他体质特殊,老山长暂时为他寻个去处。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何凌青明会提这个要求,但若要挡回去,其实非常简单,直接开诚布公告诉他这点就成。
但劳不语不说,沈翠也不愿意说,就是不想再揭梅若初的伤疤、把他的私事公之于众。
沈翠这边正思索着,就听身后传来梅若初的声音:“夫子不用瞒了,我已经知道了。”
两人一转头,就看到从茅厕方向过来的梅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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