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退休指南 第138章

　　“太阳系啊！我只有在纪录片里看过它的样子！”

　　所有人都停止了训练，现场一时间乱作了一团。每个人都激动异常，他们一边往自己的住处跑去，一边抽空偷眼看着舷窗外的世界，想要看看这块百余年来一直被封控的区域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看到了一颗正在发出稳定橙色光芒的恒星。初时它大概只有一颗绿豆大小，可随着星舰的前进，它的光芒也正在变得耀眼夺目。

　　几十亿吨的红热物质在乒乓球大小的球体上喷发，它来自于五十万公里深处的热核聚变爆发的能量。它是一团蚀刻在漆黑苍穹上的炽热等离子体，和宇宙中的其它恒星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在这个小小的星系中，它就是至高无上的大家长。它是温柔慈爱的母亲，也是严厉苛刻的父亲，它对待自己的八名子女并不公平，可作为接受了它最多偏爱的蓝星，却是最没资格对它挑三拣四的那个。

　　“卧槽！”

　　“太壮观了！”

　　“那就是我们的恒星吗？它好美！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恒星！”

　　被偏爱的蓝星的子孙纷纷给出了毫无技术含量的彩虹屁，他们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赞美赋予这颗星球，一时间各个舱室内都充满了或者真心或者不那么真心的吹捧。可随着星舰逐渐靠近目的地，这些声音逐渐全部消失了。

　　他们从舷窗里看到了一颗蓝白相间的星球。它位于环恒星轨道上的第三序列，有液态水和完整的大气层，有活跃的地壳活动提供热量，还有一颗环绕着它的小卫星，为它的海洋带来潮汐。

　　它不大也不小，可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刚刚好孕育出生命，刚刚好够他们发展出文明。

　　“真美啊……”

　　几十万人再次几乎同时发出了没有技术含量的感慨。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赞美都是发自内心的。

　　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从这里离开，算得上仓皇地奔向宇宙各处。直到今天，他们终于回来了。

　　星舰进入大气层，燕行归他们也都穿好了防护服。他们选择的降落地点是北回归线附近的一片荒地，室外地表温度是零下二十摄氏度，星舰半径一百公里内不存在体积超过五米的生物活动。

　　“那，我就先下去了？”

　　顾逸昀回头看着自己的同僚。哪怕身为第六军团长，面对这种场面也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身后的同伴对着她露出鼓励的笑，顾逸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开舱门，迈出了百年来人类回归故土的第一步。

　　外面是一片荒芜的冻土。

　　地面覆盖着一层白霜，没有任何草本植物生长，远处能看到一片霜冻的树林，可从仪器分析上来看也已经是死去很久的枯木了。这颗曾经孕育了人类文明的星球，如今看上去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封世界。

　　这次先遣队员虽然有很多年轻人，可这些人也都是经过了严格选拔的。基本素质极高，思想政治水平也都是朝着军部最高道德标准靠拢。他们无声而快速地从几个出口离舰，在降落地附近按照连队次序排成了整齐的部队。

　　八十五万人的队伍，无声而肃穆地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阿尔杰和顾逸昀安静地看着这支庞大的队伍，然后开始按照计划一条条下达命令。

　　搭建营地，侦察部队分散到半径一千公里内查看情况，工兵部队筑造建筑工事，监测环境情况……

　　数据一条条出炉，两位军团长凑在一起旁边，表情逐渐凝重。

　　“没看到虫族啊……你是不是骗人的？”第四军团长阿尔杰怀疑地看着乔装打扮混入队伍的羿融。

　　“我没有啊！”羿融也一脸懵逼，“我们之前也是在这里降落的，确实看到了大量的虫族！怎么……怎么就不见了呢？！我真的没骗你们啊！”

　　“没了不是好事吗？你还真想和虫族先打一场再说？”顾逸昀白了阿尔杰一眼，继续认真地看着数据。

　　“情况还好，虽然比我们想象的严重，但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地幔活动减弱，可地核还在活动。只要把大量催化剂反应堆埋进地核附近，应该能重新激发这块区域的地壳活动。提升温度、激活磁场……不过这都不是短期能看到成效的，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恢复生产还原生态，先开一块地，移栽一些耐寒植物吧，培殖区可以从星舰上移下来一部分，家禽家畜……”

　　顾逸昀完全陷入忘我状态，开始一项项细致安排如何发展生产。

　　阿尔杰无语地看着她，说实话，他总觉得第六军团可能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不管进入第六军团前是多么雄才大略壮志满怀的人，进去之后都会迅速被第六军团同化，变成一个热爱种田养鸡、喜欢晒太阳钓鱼盼望退休的人。

　　可他们第四军团不是这样！第四军团从建立之初就是军部的一支强大战力，后来更是承担了监察部队的责任，他们第四军团就是没有战争也要寻找自我战争的挑事的（划掉）！

　　“你们之前在哪发现的虫族？带我去看看。”阿尔杰对羿融说道。

　　“就我们两个去？”羿融看到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听从顾逸昀安排先扎营了，有点不太愿意，“那可是几百万虫族！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们两个怎么了？我们第四军团的人从来不怕危险！你这胆子，根本不配当利川军团长的后代！”阿尔杰看他很是不顺眼，可出发之前莉迪亚再三嘱咐让他一定要保护好利川的这根独苗，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一队搭建营帐特别快貌似已经闲下来的士兵。他朝着那边招了招手，喊道：“那边的，第几队的？过来帮点小忙！”

　　羿融也朝他招呼的地方看过去，只看了一眼，他就恨不得把这位第四军团长的胳膊给拽下来。

　　他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多的人，怎么就精确地点中了燕行归他们那一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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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燕行归动作熟练地带着队友扎营开地搬运培殖皿, 她是个老第六军了，以前在基地的时候这些事都是做惯了的，她甚至不用上级安排就能规划出最合理的区域划分。因此，在其他团队工作进度刚到了一半的时候, 克罗诺带领的队伍经进入了收尾工作。

　　克罗诺现在对于燕行归彻底心服口服——这人机甲技术强也就算了, 居然连这么偏门的生活技能也这么擅长, 简直是个野外作战的全才啊！他当初还嫉妒秦诤军团长偏向她，他凭什么嫉妒啊？他要帮助秦军团长，想办法把这么个人才拉进第八军团才对！

　　“咱们现在要做什么？”克罗诺打算彻底放权了。

　　“哦，歇着吧。”燕行归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开始玩终端。

　　“……就，歇着？”克罗诺有点不确定地问, “不去帮帮他们吗？”

　　“不然呢？我们干得好干得快, 剩下的时间当然要休息啊。”燕行归理所当然地说道，“要是干得快的还要帮干得慢的, 那大家一起磨洋工算了呗。”

　　“说得有道理啊。”克罗诺被说服了, 也跟着拿出了终端，招呼着几个战友开始围着圈打局域网游戏了。

　　燕行归说得理直气壮，这也都是当年第六军团的老传统了。只不过她显然忽略了一件事——现在的她，只是个混在队伍里的普通实习生, 不是第六军团的士兵, 周围也没有一个第六军团的人。

　　所以, 当燕行归和其他人一起被阿尔杰征召的时候，巨大的懊悔和无能狂怒充满了燕行归的内心。让她甚至没心情再去找羿融的茬了。

　　可她没去找羿融，羿融却偷偷摸摸溜到了队伍的最后, 和燕行归的机甲飞在了一起。

　　“你怎么真的跟着他来了？”羿融焦灼地问道。

　　“你以为我想吗？”燕行归无精打采地说道, “你们第四军团的人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 你一个利川的直系后代都劝不住他，我不过是个实习生，又怎么能抵抗军团长的命令呢？”

　　“……”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燕行归的后代，你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我真的没骗你们，这里曾经出现过大批的虫族！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要是碰上了我们就死定了！”

　　“那倒不会。”燕行归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羿融怀疑地问。

　　“你看地面和周围的植被，这里确实留有虫族活动过的痕迹，我相信你们没说谎。不过这些痕迹的方向能看出它们是在集体迁移，而且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所以不用担心会碰上它们。”

　　羿融盯着地面看了很久，却死活看不出那冻得梆硬的土地上还有什么痕迹。

　　他只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阿尔杰军团长？”

　　“告诉他干嘛啊？回去帮忙干活吗？”燕行归还气咻咻的，“反正出来也没危险，就当郊游了呗。我还挺想逛逛这个时代的蓝星的。”

　　羿融：“……”

　　燕行归要是知道她后代是个这种咸鱼，可能也会像他的祖先利川一样气得活过来揍孩子的吧？！

　　“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蓟黎一边飞着一边俯瞰下面的大地。她打开生物脑，翻看了一下上面记载的资料，忽然惊讶地大喊出来，“库特尔！这里是库特尔战场的遗址啊！”

　　库特尔战场，是虫族战争后期最宏大的一场战役地点，人类在这场战役中使用了多达十五枚的核武器和巨量的等离子炮，战争持续了整整半个月，库特尔高地被整个削低了三十多米，也陷入了漫长的核冬天。

　　除了蓟黎，还有不少其他人也发现了这块地方的特殊性，他们大呼小叫着，纷纷调出资料和一些照片，试图在下面的冻土中寻找自己曾经在纪录片上看到过的熟悉的痕迹。

　　“啊，是库特尔啊，真是让人怀念。”

　　燕行归脑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燕行归的手一抖，如果不是她现在在用脑波操控，机甲可能就要直接栽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分出一半操作给指令，然后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意识空间中。

　　家教老师又出来了，这次是以冉星河的形象。他就站在大厅中央，微微抬头看着上方的星空，配上冉星河俊秀的外表，看上去格外的儒雅又深沉。

　　“我没上课，也没做什么选择，你怎么就出来了？”燕行归黑着脸问。

　　“看到了熟悉的战场，忍不住想要出来看看。”冉星河坦然说道。

　　……这AI玩COS还投入进去了，直接代入真人感情了？

　　“不对，你能感知到我在外面看到的东西？”燕行归突然反应过来。

　　“有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点。特别是当那些东西和我现在的身份相关的时候。”冉星河说道。

　　燕行归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记得冉星河也参加了库特尔战役？”

　　“是的，那时候我在前线待满了十八天。我们在地下工事里，虫族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我周围的战友一个个牺牲了。最后连这附近的信号放大器也被战火毁坏。在信号断开前最后一分钟，我向基地发出了自己的坐标，让他们朝这个地下工事发射核武器……”冉星河的表情淡淡的，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燕行归也陷入了回忆里。

　　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库特尔战役持续了半个多月，那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近地母巢发起的剿灭战，几乎是用人命堆起来的胜利。在最后时刻，冉星河向基地发出了近地母巢最后的位置，命令基地直接朝他的位置大火力攻击，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的。

　　可他运气显然特别好，当时炮火轰炸了库特尔高地整整六个小时，地下工事里的队友们都死光了，冉星河却只是昏迷了过去，在最后还被抢救了回来。

　　只是这件事对他来说，显然是最惨痛的记忆之一。

　　新星盟成立后，很多士兵因为患上了PTSD退役，很多优秀的苗子连大开拓都没有参与。燕行归非常理解这些人。只是她想到冉星河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却仍然成为了大开拓计划的领军人物，哪怕知道面前的人是AI，她也忍不住对着那人露出了难过又怜惜的表情。

　　“谢谢姐姐。”冉星河也望着她，突然说道。

　　“谢我什么？”

　　“姐姐果然是心疼我的。”AI冉星河的脸上露出了欣喜和怀念的神色，“我当时在地下工事里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姐姐还在的话会怎么样。她一定不会忍心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这么大的战役，她一定会和我一起过来，保护我的。我甚至觉得，哪怕当时是和姐姐死在一起也是好的……可惜，姐姐那时候早已经离开我了，我只能成为保护别人的那一个。”

　　“……”

　　他扬起脸，露出燕行归熟悉的腼腆又开心的笑容：“现在能看到姐姐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当时我想的应该是对的，如果姐姐还活着，当时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对吧？”

　　“……对。”

　　燕行归的喉咙口堵得要命，她凝视着面前的人，那是她熟悉的冉星河年轻的容颜，可是她曾经见到过冉星河年老时的样子，结合两者的差别，她也差不多能想象出冉星河在库特尔战役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既没有年老时的从容不迫，也没有年轻人的一往无前，他疲惫又茫然，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只有长久以来被灌输的信念。甚至他连这信念都不再相信，只想尽快完成自己在这世间的使命，求一个死而无愧。

　　就像是当年的她自己。

　　她和徐嘉荣一直保护着的乖宝宝冉星河，终究也没逃过独自品味这种苦涩的一天。

　　“姐姐，你别难过。都已经过去了。”冉星河反而主动安慰她道。

　　“我不难过。”燕行归硬邦邦地说道，“你只是个AI。我的感情只会浪费在有用的人身上。”

　　冉星河笑起来：“我知道。姐姐，你放心，我一直都没有后悔过。就像当初的你一样，我们在不同的时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不断奋斗，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燕行归皱了皱眉，刚想要仔细问，就听到外面的通讯响了起来。

　　她只能重新投入到机甲驾驶上来，认真听阿尔杰的命令。

　　“全体下降！地面有情况！”

　　阿尔杰已经降落到了下面，他半蹲在地上，满脸严肃地研究着在其他人看来没什么异常的冻土。

　　他是经验丰富的军团长，也有过野外和小股虫族遭遇的情况，因此也看出了地面上虫族留下的痕迹。这一路他就是追踪着这些痕迹过来的，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发现，所有的痕迹好像一瞬间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