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尖椒牛柳
现在的人也不全是善良的，这话问的明显有些不怀好意。
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不在家里呆着，却往外跑，好说不好听。
顾锦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知道的人就说了：“你们知道什么啊？顾家姐弟可孝顺啦，她家后娘说要吃麦乳精，他们是去市里拾垃圾换钞票的。”
顾锦绣微挑了挑眉，张阿姨真不愧是家属院的小喇叭，她和弟弟前脚到，后脚两人说过的话就传到汽车里了。
这速度！真让她刮目相看。
“不会吧，元家不是挺有钞票的嘛，张美凤天天穿着的都是的确良，小牛皮鞋呢，中午还三天两头打个肉菜吃呢。”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羡慕嫉妒恨。
“有钞票是有钞票，但架不住家贼难防啊，家里的钞票全被元宝那个小瘪三偷掉啦。”
“啊？不会吧？全偷了？有没有五六百啊?”
“五六百？”工人甲嗤之以鼻：“你往高里猜。”
工人乙一惊，语气里夹杂着嫉妒：“不会有一千多块吧？”
“嘁，一千多块算啥钞票？”
工人乙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啥？一千多块都不止，该不会是二千多吧。”
一车的人都不说了，都屏住了呼吸等第一个人回答。
工人甲得意一笑：“少了少了，再大胆点。”
一边听热闹的人一拍腿：“我猜有五千，一定有！”
工人甲笑着摇头：“不对，再猜。”
一车的人都傻眼了，刚才还闹哄哄的车内变得寂静无声。
工人甲要的就是这种成为焦点的效果，他笑了笑：“行了，你们也别猜了，我就直接说了，一万二千块，还有老多的供应票！”
车内再次出现死一般的寂静，整个车厢里只听到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现在这种家里连存款几百都能把尾巴翘到天上的时代，谁家有一万二千块，那简直就是捅破天的大新闻。比卫星上天的新闻都轰动。
良久，工人乙一脸的嫉妒：“一万二千块，这么多钱，一辈子都用不光了。”
“哪是一辈子啊，两辈子都用不光。”
“元家哪能这么会挣钞票的啊，他从哪来的钱啊？”
工人甲不屑地哼了声：“元富贵那种吃软饭的老东西还能哪来的钱？还不是从顾家弄来的？”
“对啊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元富贵当初可是入赘到顾家的，顾家可是大资本家，咱们现在上班的纱厂，机械厂原来都是顾家的产业呢。”
“对对对，说得不错，可惜顾家大小姐死得早，好处都落在元富贵身上了。”
顾睿涵听到这些话，身体里不可抑制地迸发出一股悲凉冷戾的气息。
之前对元富贵杀母的怀疑从八分已经确定了十分。
时间真是好东西，因为顾盛男的死亡，大家都快忘了元富贵赘婿的身份了。怪不得元富贵会在他母亲生产时下手呢。
“咦，刚刚还热得勒，突然之间怎么凉嗖嗖的呢？”
“是啊，是啊，就跟外国电影里头的空调一样呢。”
“拉倒吧，就咱们的命还想吹空调，做梦吧。也不知道咱们这辈子有没有福气用上空调呢。”
“咱们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用到我倒是不晓得，但我知道元富贵当初还真用到过呢。”
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元富贵的身上，说出的话要多酸就有多酸，要多刻薄就有多刻薄。
H市的人本来就自觉高人一等，十分的排外。元富贵就是一个连饭也吃不起的小叫花子，要不是得了顾外公的救济，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哪知道摇头一变成了吃皇粮的干部，还娶了顾大小姐，过着比他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日子，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眼红？
顾锦绣看向顾睿涵的目光里暗藏着一丝的愧疚。
第26章 匆匆而过的中年人
这些人说的话虽然都是不利于元富贵的，但每一句话都时刻提醒着顾睿涵，元富贵是靠着顾家才发迹的。
自己的亲爹靠着顾家发迹，却反过来害得自己外家家破人亡，不是当事人根本就不能感受到顾睿涵心里的痛。那些言语就如刀尖般不停的剜割着顾睿涵的血肉，犹如凌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却是她顾锦绣！
因为这里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所意料之中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引导的。
就在她从走入汽车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引导舆论了。
这个年代，法制并不健全，舆论却能杀人于无形。
光是把元富贵弄得家破人不亡算什么报复？她要的是元富贵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存在！
现在这些人有多羡慕嫉妒元富贵，将来就会多唾弃元富贵。
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注定就该活得痛苦不堪。
伤痛总是难免的，这种痛也许会让顾睿涵一时间难以承受，但烂了的地方割了就是了，等结疤后自然就好了。
车子开了多久，那帮人就热烈的议论了多久。晃晃悠悠的开了四十分钟，车终于到了终点。
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人蜂涌而出，作鸟兽散。
顾睿涵一直还保持着手撑在车壁的姿势，眼底一片的腥红。
售票员拿着一把笤帚走过两人身边，不耐烦地催促：“快下车，快下车，我们要下班了。”
顾锦绣讨好的一笑：“这位同志，我弟弟站麻腿了，等他缓过来我们马上就下车。”
“那快一点，我扫完卫生你们一定要下去。”
“知道了，谢谢。”
顾锦绣对着售票员甜甜一笑。
售票员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到车头去扫地了。
不一会，车里全是灰尘飞扬，顾锦绣微皱了皱眉，扯了扯顾睿涵的手：“弟弟，咱们下车吧。”
顾睿涵缓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顾锦绣下车了。
下车后，顾睿涵抬头看了天空一会，慢慢平静下来。
问：“姐，我们去哪里？”
顾锦绣神秘一笑：“跟我走吧，反正不会卖了你。”
顾睿涵微微一愣，随后眼底一片的温暖之色：“要是卖了我能让你过得更好，我愿意的。”
“又说什么傻话？”顾锦绣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舍得卖你？卖了我也不可能卖你的。”
顾睿涵心里一暖，那一刻，所有的阴霾似乎都散尽了。
顾锦绣感觉到了顾睿涵的放松，开心的笑了。
姐弟俩一路走着，直到走到了国营饭店的门口。
顾锦绣抬头看着国营饭店的招牌，不禁笑了。
这年头招牌也挺通俗易懂，只写着“第一国营饭店”六个大字。
她正准备进去时，一个中年人匆匆地从她的身后掠过。
顾锦绣脚下微顿了顿，回头看向了那人。
那人走得飞快，就顾锦绣转头的一瞬间就跑出去十几米了。
目光停顿在那人身上，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中，顾锦绣才慢慢的回过头。
“怎么了？”
顾睿涵看向了那人消失的方向。
“没什么，走吧。”
顾锦绣摇了摇头，率先走进了饭店里。
县里和市里的上下班时间是不是不一样的。
县里的工厂是早上七点上班，晚上四点二十下班。市里工厂是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五点半下班。国营饭店因为是服务行业，上班时间是分成三段的，早上六点半就上班了，九点关门。然后中午十一点开门，一点又关门，晚上是四点开门，六点半关门。
顾锦绣姐弟两人走进国营饭店时都六点二十了。
这个点吃饭的人早就散了，一般服务员也开始收拾卫生准备下班了。
第一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是一个长得特别黑的小姑娘，赶巧姓氏也姓黑。平时大家都叫她小黑同志。
黑姑娘今年十七岁，正在那里把椅子都搬到桌子上，准备一会扫地。
看到顾锦绣走进来时，黑姑娘眉头皱了皱。
等目光落在顾锦绣漂亮白净的小脸上时，黑姑娘眼中闪过嫉妒之色。她长得黑，皮肤还粗，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长得白净皮肤细腻的女孩子了。
黑姑娘又看了眼顾锦绣的穿着，视线在她补丁带补丁的衣服上停留了数秒，随后轻蔑地眯了眯眼。
她拿起了扫把就往顾锦绣那边扫：“出去出去，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地方么？赶紧出去，没有什么剩饭剩菜给你。”
顾锦绣气乐了，这是把她当成叫花子了？
她一拍桌子：“你什么态度？我是来吃饭的。”
“吃饭？”黑姑娘冷嗤一声：“嘁，我知道你是来吃饭的啊，不是说了么，没剩菜剩饭。你要讨饭去别的地方讨吧。”
顾锦绣更生气了，从历史书上就知道这个年代的服务员态度极为恶劣，有的供销社墙上甚至打着标语：不准殴打顾客。
她当时看着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没想到今天自己碰上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讨饭的。你们领导呢，叫你们领导来，我倒要问问你们领导是怎么教育你的，难道就是让你这么侮辱农民兄弟的么？”
反正马上就要下乡了，顾锦绣毫不心虚的把自己归类为农民。
“我们领导不在，下班了。”黑姑娘嚣张不已道：“找领导我也不怕，领导是我叔。”
“噢，原来领导是你叔啊，你们这是把集体财产当成自己家传的事业做啊，怪不得这么横呢。”顾锦绣抬头看向墙上的大钟：“六点二十分，还差十分钟下班呢，领导就脱岗了，看来你叔占国家的便宜占得挺得心应手的。”
黑姑娘一听就急了：“你说什么？谁占国家便宜了？你再胡说小心我不客气啊。”
“还没下班就跑了，不是占国家便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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