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寂如雪
“什么消息?”郁自安问。
“日本人私下里在联络英军高层,正在做侵袭这里的一份计划,我来是想提醒你早做防范。”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郁自安早就从沐颜口中知道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所以听到这话时并不显得意外。
倒是郁楚昂看他一脸淡然的样子,问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消息了?”
郁自安不带感情看他一眼,“这还用说吗?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别忘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外国人最多的地方。”
郁楚昂点点头,这倒也是。
这个国家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让各国的外国人一步步欺负到了自己国家,还在本国的领土上高人一等,作威作福的,就好像藏区的英国人和印度人,可真是群讨人厌的死耗子。
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借了法国人的手,才把那些英国人和印度人从藏区赶了出去。
不过这年头的打仗可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拼的是哪方更勇武,如今更多拼的是哪方武器更精良,显而易见,中国就是在这方面的硬实力落了后手,才一步步被欺凌到此的。
这一点,他在藏区体会得格外深切。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才行,我那地界周边就一个印度比较烦人,不像你这里,哪国的人都有,听说上海有一小半都是租界,也真是够可以的。”
这些不必郁楚昂说,郁自安自己心里也明白,不过他来上海不可能只有一个目的,这不太符合郁楚昂的风格。
果然,临走之前,郁楚昂不经意问了一句:“没了帝位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失落?”
郁自安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当皇帝的滋味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之处,我也没什么好怀念的,倒是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难不成现在还能□□?”
郁楚昂笑了笑,没回答这话,反而说起别的,“听说你以前的帮派叫楚兴帮?叫了这个名字,难道没有复兴大楚的念头吗?”
郁自安不以为意:“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至于大楚,我已经背负了一辈子,没必要再给自己揽一个担子。”
说完郁自安便走了,郁楚昂关上门发出一声轻笑。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便带着自己一帮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军校说要参观,这是上午他跟郁自安提的要求,郁自安没有多做考虑便答应了下来,即便他不让郁楚昂进来,郁楚昂同样有别的法子可使。
这样的话,还不如大大方方让他进来参观,他也搞不了什么破坏。
晚上回去他跟沐颜说起这事,沐颜大吃一惊,问道:“他怎么会突然来上海,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深不可测,他说的话你不能全信,在大楚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即便你对他只是半信半疑,他还是借此让你丢了命,谁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郁自安揽着沐颜靠在床头,摸摸她的头发说道:“这点我清楚,郁楚昂这次来上海提醒我日本人的消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我觉得他在试探我有没有复国的念头。”
沐颜抓着他的睡衣领口仰头,“复国?他不会以为你对当皇帝有执念吧?”
郁自安否认,“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表面上虽然在试探我,可我却觉得他是真的想复国。”
“啊?”沐颜皱眉,“怎么会?他以前也没见对大楚江山多么关心啊,要说他想当皇帝的话,其实在大楚完全可以篡位成功的,他的样子也不像执着于权势的人啊。”
道理的确是这样,郁楚昂以前在大楚成天窝在国师府里,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对权势的向往和黎民江山的关怀,现在到这里却想复国,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里的局势和时代发展大势都明显昭示着封建王朝已经走到了末路,沐颜不相信国师那样聪明的人,会看不出这一点。
“所以他复国背后肯定有其他目的,只是我们暂时还不清楚罢了,放心吧,我会防着他的”,郁自安安抚沐颜。
他担心郁楚昂暗地里耍什么手段,所以在三年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便让人到处寻访得道高僧或是高深莫测,有真本事在身的道人,如今已经有了眉目,不过具体的,还要再等些时日才行。
这世上的高人,懂些鬼神之术的,想必不止郁楚昂一人。
郁楚昂在上海总共呆了半月有余,期间郁自安一直让人暗自跟着他,不过一直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动,也没发现他跟其他奇怪的人碰面,让沐颜意料不到的,是他竟然还提着礼物亲自来了趟郁家,说是给她和嘟嘟赔罪。
沐苏城乍然见到跟妹夫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还惊疑了一会儿,后来才听说这是郁自安的一个族中表叔,虽然心里觉得两人太过相像了些,可他也没有多想。
沐颜总觉得郁楚昂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送走他之后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总算吐出去了,很快,她就听到了郁楚昂离开上海的消息。
他这一趟来去匆匆的,就连郁自安也没摸清这人的脉数,不过眼下不管怎样,留着他在藏区总要比让他在外面霍乱人心更好一些。
回藏区的路上,郁楚昂选择乘火车出行,他美其名曰要看看沿途的美丽风景,不过这话也就随便听听。
等上了车,就有随侍信徒进来包厢问他:“您来之前不是说想对那人动手,为什么却?”
郁楚昂双手在水盆中拨动两下,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话,“你是想问我最后为什么没要了我那好侄儿的性命?”
随侍沉默瞬间,继而点头。
郁楚昂笑笑:“自然是他已经对我没有威胁了,而且他一身的功夫,远在我之上,至于你们,就更不必说了,都不是他的动手,想要对他下杀手,不容易啊。”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郁自安身上的龙气已经散了,还有他的儿子,那位昔日的六皇子,身上更是没有丝毫龙气萦绕,所以这父子俩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
那么何必多此一举去招惹他们呢,郁自安手下的势力可不比他少,而且上海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随侍默然,原来那人那么厉害吗?随即他很快回神,向郁楚昂汇报事情。
“您让我留意陕西那边的动静,那里之前小势力林立,可自从去年开始,有一伙土匪突然开始崛起,吞并了周边不少地方,您也知道,藏区以外的人家很少有坚定的信仰,我们的人在那里传教并不顺利,倒是甘肃那边进展快一些。”
郁楚昂用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即说道:“陕西?那地方先不用管了,那伙土匪后面的人是郁自安,土匪的儿子就在他的军校上学,这事不是明摆的吗?”
第65章 偏离
说起陕西土匪的事, 还要归结到已经毕业的王鹏程身上,去年王鹏程还没毕业的时候,陕西那边的地方军势力联动剿匪, 王大当家的寨子首当其冲。
一个远近闻名的匪寨,虽说没有干多少欺压百姓为霸四方的恶事,可到底走的不算正道,被针对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好在王大当家有个好儿子,他当时送儿子念军校只是为了满足儿子的愿望, 没成想倒是走了一步好棋, 在危急关头得到了军校方面的暗地协助,所以才能转危为安, 一步步将势力发展壮大。
如今他的匪寨已经没了,按军校那边的建议, 他正式解散了寨子,将所有人重新整编成了一支民兵队,借此慢慢向外扩展。
因为背后站着郁自安和兴国军校,他的势力发展得特别迅速,陕西这边又没有成气候的大势力, 基本都是这边一撮子,那边一撮子, 王大当家的发展也就没有受到大的阻击。
再加上王鹏程毕业后直接回了陕西帮自己父亲,一个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还带了好些自己的同学来, 于是不知不觉地,郁自安的势力在陕西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
郁楚昂能够察觉这点, 是因为他一直让人密切盯着郁自安的行动, 跟当下其他各方势力相比, 郁自安的行为颇像孤狼一般,就死死守在上海,没有任何向外省扩张的念头。
可单单上海一个孤岛,抵御风险的能力太差了,可他要往外扩张的话,周边的省市基本都在国府的管辖范围,如今没必要也不是时候直接跟国府发生冲突,积蓄势力等着将来对付日本人不好吗?
所以他选定了陕西这个地方来做自己的大后方,这个地方位处内陆,军阀和外国势力干涉较少,很容易在短时间里拿下来,而且有当地势力做照应,一应行动方便隐蔽得多。
眼下国府还没从滇桂之战中缓过神来,自然也顾不上郁自安这里。
说到郁自安,在这年的年底,次年的元月一日那天,李叔林正式宣布退居二线,在开年的庆祝活动上正式对外宣布,由郁自安接替自己出任上海市市长一职。
不仅如此,在宣布此项决定时,他还大肆赞扬了郁自安卓越的处事能力,在报社众多记者和各界名流面前为他撑腰,历数他近年来为上海发展做出的种种努力。
“市政厅议事会已经通过了此项决议,大家这几年也应该有所耳闻,由于我的身体原因,上海的许多事务是由他直接处置的,前年的大规模疫病事件,市民和法国领事馆工作人员的冲突案件,还有兴办免费小学和中学的事都是他一手操持的,诸如此类事件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说这些的目的呢,是想让大家放心,我把上海,把市民,交给了一个真正有责任感,愿意奉献的人手里,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上海一定会越来越好,大家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他在台上说完这些后,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郁自安原本就凭借着楚兴帮在底层民众中有极强的信任度,而通过兴办军校,设立校卫军,在市政厅上班,后面的桩桩件件也让他在上层社会中影响越来越大。
所以由他任职上海市长,可谓是众望所归。
李叔林讲完话后,郁自安这个新鲜出炉的市长也上台做了简短讲话,下面照相机的闪光灯对准他啪啪照个不停,第二天,上海几乎所有报纸都刊登了这一重要消息。
这个车水马龙华洋交汇的上海,终于彻底迎来了郁自安的时代。
“恭喜爸爸!”
晚上一进家门,郁自安迎面便被儿子飞奔过来扑在身上,嘟嘟直接跳到他身上,腿环住他的腰,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啵啵亲了两口。
这画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至少郁自安自己是这样的感觉,过完年都是10岁的孩子了,怎么还这么腻歪呢。
再看看客厅,他大舅子,他老婆还有女儿都笑着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的一幕,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还冒着腾腾热气呢。
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加上郁自安正式上任市长,所以沐颜便决定举家庆祝一番。
嘟嘟这孩子前两天被郁自安说了一顿,让他长大了不要太黏糊了,可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喜欢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听了也没往心里去,今天更是直接扑到他身上亲了他两口。
郁自安下意识托住儿子的屁股,嘴一张又想说嘟嘟两句,可看看儿子亮晶晶的眼神和满眼的濡慕敬爱,他斥责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算了,儿子就是这样的性子,想想元宝,成天跟他爸对着干,把金多多气个半死,这么一想,嘟嘟这点腻歪的毛病也不算什么了。
“谢谢儿子。”
郁自安只能这么回了一句,嘟嘟高兴地跳下来,甜宝却也扑上来学着嘟嘟亲他,郁自安对于女儿的亲近那是相当享受的。
抱着女儿在餐桌前坐下,沐苏城开了瓶白酒,说要跟他喝两杯,两人说着聊着,加上嘟嘟的插科打诨,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沐颜看着郁自安熏红的脸颊,觉得他醉酒了还挺可爱,不过等她扶着人进了房门,被醉酒的人压在身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人没有喝醉。
“你装的?”
郁自安撑着身子看着身下柔媚的女人,伸手将她散乱的头发朝两边拨了拨,然后在她脸上印下一个个轻吻,从眉梢到鼻头,再到莹润的嘴唇,似有若无地挑逗着沐颜。
“真醉了。”
他回答道,但不是醉在烈酒下,而是她妩媚的风情里,还有欢欣的家庭里。
如今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今天进门的一霎那,虽然被儿子扑了个措手不及,可当他抬眼看到沐颜在灯光下朝他微笑的时候,他又觉得心里酸酸暖暖的。
在大楚的时候,他在边关打过无数次胜仗,可回到府里,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可如今,有沐颜和两个孩子在身边,她们分享他的喜悦,抚慰他的不愉,就这么一日日陪伴在他身边,却让他有了可以扎进土里的根系,他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种特别的安心和感动。
很莫名其妙的感觉,虽然他成日嫌弃儿子太腻歪了,可心底未尝不喜欢他亲近自己,还有沐颜,她只要站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他的心就会感到安宁。
浓烈的酒气通过唇齿之间的激烈摩擦传到沐颜的五感中,她虽然没有喝酒,却在他的痴缠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微醺,直到衣衫褪尽,肌肤相贴,两人沉醉于最原始的感官体验。
这边夫妻感情情深意浓,另一对已经成婚几年的夫妻心里隔阂却越来越深。
聂新元回北平已经有一阵子了,今日是元旦,聂家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元旦舞会,军政界要员和北平名流尽数到场。
林婉黎作为总长儿媳在这样的场合中本是极出风头的,可今晚的她却时时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轻蹙着,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话憋在心里一样。
“聂太太,你们家儿媳是怎么了,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不太适应咱们北方的生活,好像最近都憔悴了不少。”
说话的交通部部长家的太太,她跟聂夫人来往频繁,以前还打过将自己女儿嫁给聂新元的念头,没想到中间来了个林婉黎横插一脚,还拐着聂新元在上海住了好几年。
她女儿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至今还不愿嫁人,死活要给聂家当二房太太,她虽然觉得不妥,可到底是聂家,能当个二房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所以这会儿说起话来看似关心暗里挑拨,其实是她看出了聂夫人对这位儿媳积累的不满。
“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聂夫人自然不可能对着外人直接揭自家的短,虽然她看这个儿媳处处不顺眼,可这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所以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口头上还得帮她遮掩一下。
“其实也能想的通,您儿媳妇虽说是从上海嫁过来,可一结婚就直接住回了娘家那边,还一住就是几年,如今乍然过来北平,难免觉得没有自己娘家自在,对了,她和新元结婚也有三年多了吧,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
说到这个话题,聂夫人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她就聂新元一个独生子,眼看着儿子都三十岁的人了,膝下还是没个一儿半女的,所以她才张罗着想个儿子纳上一房妾室,没想到今天儿媳就给她摆出一副臭脸,这样的场合,至于吗?
“孩子也是看缘分的,对了,你帮我寻摸着看看有没有谁家的闺女好生养的,我们新元也该纳房妾室了。”
要是林婉黎能生也就罢了,哪怕她生个女儿呢,她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可是这医生也看过了,药也喝了不少,儿媳妇的肚子就是没个动静,这就不能怪她了。
等舞会结束,林婉黎一身的精气神都好像被抽没了,她回房洗了澡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聂新元回房的声音。
“婉黎,睡着了?”
聂新元凑到她跟前问了一声,林婉黎闭着眼睛没应声,他便脱了衣服进去洗澡,而林婉黎却在这时睁大眼睛坐了起来,死死盯着浴室门口。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聂新元当时带她回北平答应得多好,说不会给她气受,可看看现在,她在聂家都快活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聂新元穿着睡袍从浴室走出来,还拿着一个干毛巾擦着头发,他看见床上坐着的妻子,笑着:“原来你没睡着啊,婉黎,来帮我擦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