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111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孟桑眨了眨眼,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不自在”,胸膛里也不受控制地涌现暖意。她视线飘忽到一旁,颇有些脸热。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桌案上弥漫开。

  瞥见孟桑发红的耳廓,谢青章莞尔,刚想张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被身边的叶柏打断。

  叶柏面无表情,凉凉地问:“桑桑,今晚我的夜宵,是你亲手做的吗?”

  听得此问,孟桑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

  见此,叶柏侧过头,锐利的视线直直望向谢青章。虽然小郎君的神色没什么太大变化,但他那黑白分明的圆眼里,暗藏炫耀之色,明晃晃写了一句“你吃不到桑桑亲手做的夜宵,但是我能”。

  谢青章:“……”

  怎么办,他又想叹气了。

  奈何对方是孟桑的亲人,谢青章拿叶柏没有一点法子,唯有默默收拾好无奈情绪,假装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神色温柔地与孟桑说话。

  孟桑将这一大一小的单方面“欺压”尽数纳入眼底,眉眼间染上温柔笑意。

  忽然,斜前方传来一位监生的声音:“听说,皇太后娘娘要从终南山回来了?”

  有其余监生笑着应道:“毕竟再过几日就是冬至日,马上就是腊月,确实也该回来了。”

  听他们提起“皇太后”,孟桑立马想起这位穿越前辈,不由心中一动,朝着谢青章投去好奇的目光。

  无需多言,谢青章能看懂孟桑想问什么,温声道:“日子渐冷,终南山上住着总归不方便。加之再过一月就是新年,圣人和阿娘也在盼着她归京团圆,时不时写信问候。”

  他似是想起什么,眼底也漾出一丝不解:“原本那么多信件送到终南山,也不见外祖母有回长安的想法。不晓得阿娘上回寄出去的信件里都写了什么,竟然能让外祖母改了主意。”

  “传信之人于昨日快马加鞭进了宫中,带回了外祖母的意思,说是会在几日后启程回长安。”

  面对孟桑突然表现出的对皇太后的好奇,谢青章倒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他家外祖母在旁人眼中,着实是一位名声响亮的传奇人物,全大雍的百姓多数都对她老人家的事迹如数家珍,或许孟桑也是如此。

  孟桑点到为止,粗略听了前因后果之后,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她随口应了一声,又说起旁的事来。

  用完暮食,谢青章将下一旬的饭钱交给孟桑,随后迤迤然离去。

  而叶柏见他离开,立马放松下来。等到此处桌案收拾干净之后,小郎君乖巧地从书袋中取出书卷,认认真真地温书、练字。

  其余监生用完暮食,散去之前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回望食堂,恨不得早些到了酉时六刻,好来一尝烤鱼与炙肉的绝妙滋味。

  酉时四刻,国子监一处斋舍内。

  这里是许平与薛恒所住的屋子,一共住了六人。屋内分别摆了两张大通铺,每张通铺可睡三人,且每人都配有一张床头小案,即可用来隔开身边人,也能拿来读书习字。屋子尽头,是一排整齐摆放的箱笼,便于监生们存放四季衣裳、笔墨纸砚等细碎东西。

  许平二人的床位本就靠在一处,眼下,属于他俩的小桌案都被挪到了床榻中央,桌案前分别盘坐着田肃与薛恒,而许平坐在他们对面的正中间位置,举着书卷,一丝不苟地盯着他们默背文章。

  这间屋子里还有四名监生,都如许平三人一般在奋发读书。虽然他们都不准备在明年年初下场考功名,无须参与下月初的业成考,但也需要面临于下月中旬举办的岁考。

  岁考,顾名思义是一年一考。倘若在这场大考之中考砸,那这位监生的新年可就不好过了,且等着被家中耶娘好好收拾一番罢。

  随着时辰越发后移,田肃与薛恒越来越坐不住,恨不得早些跑到食堂里,心思有些飘了。

  “咚咚”,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二人那飘远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拉回,低眉敛目地继续背书,再也不敢分神,而心中都在疯狂哭嚎。

  子津平日里多温润一个人,怎么一开始辅导课业,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但对待他们的课业无比严厉,铁面无私地盯着他们背书,还下手忒狠。头一回做错的题,他不会多说什么,但只要之后再做错、背错一回,就会翻倍惩罚。

  田肃与薛恒飞快地对视一眼,俱是一副欲哭无泪的痛苦模样。

  “文章背好了?”许平的声音陡然传来,那里头依旧含着淡淡笑意,却能让田肃二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田肃又将手中的书卷扫了一遍,随后做了个深呼吸,假装平静道:“背好了。”

  一旁的薛恒听了,立马有些慌乱,将手中书卷来回又看了几遍,随后一咬牙:“我,我也背好了。”

  许平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两人脸上:“那与我出去背书。”

  说罢,他径直下了榻,也不顾身后二人是否有跟上。

  田肃抓着书卷,连走到屋门外的几步路里,他的眼睛都没离开书卷,抓紧最后的片刻工夫再巩固几分。

  薛恒比他更紧张,抓着书卷的手掌心泌出些许汗意。

  两人出了屋舍,将屋门轻轻合上,以免打扰了屋内专心温书的四人,然后并肩去到许平跟前。

  许平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抓着书卷,微笑道:“谁先来?”

  田肃瞟了一眼身边无比紧张的薛恒,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我先!”

  顿时,薛恒面露感激之色。

  而田肃在许平的注视之下,心里头打着鼓,结结巴巴将记得的文章背完。背完最后一句,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立马听见了许平关于其中某一句经义的提问。

  田肃面色一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勉强说出自己所理解的意思。

  听完,许平面上神色没有变化,既没有指出错处,也没有表扬田肃说得对,只淡淡“嗯”了一声,就微微侧过身,看向薛恒。

  见此,薛恒心中发虚,却又不得不开口背文章。他结结巴巴地背完,内心不断重复着“完了”,然后心惊胆战地等着许平提问。

  却不曾想,许平竟然半垂下眼帘,半天都没说话。

  这么一来,薛恒与田肃的心里头愈发不安,纷纷偷瞄许平的脸色。

  子津不会是觉得他们太过愚蠢,实在教不动,于是心灰意冷了吧!

  田肃一咬牙,眨巴着眼睛,语气诚恳:“子津,你千万不要灰心。我……我晓得自个儿文章背得不熟,今日就不去吃夜宵了,安心留在斋舍将文章背熟。”

  薛恒也连忙跟上,可怜兮兮道:“对,不去吃夜宵了。子津,你莫要丧气,我们会再努力些的。”

  许平抬眸,眼中神色很是复杂,幽幽出声:“哦?”

  听到他开口,田肃二人忙不迭狠狠点头,就差没举手发誓。

  看他们如此真情实意地反思起自个儿,许平唇边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淡定道:“原本我是想着,离酉时六刻还有些工夫,太早去也得等。既然你们自个儿愿意留下温书,那不如……”

  田肃与薛恒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赶紧出声打断。

  薛恒像是打了鸡血:“去去去,去食堂吃夜宵!”

  而田肃眼中放光:“等上片刻也无妨!指不定早就有其他人提早去占着桌案了!”

  他们一左一右架住许平,竟是准备直接往小院门口去了。

  许平真是好气又好笑,挣扎着抽出左右胳膊:“这篇文章,你俩背得都不熟,等会儿要早些回来继续背。倘若今日仍然背不好,那明日的夜宵就真的免了,可晓得?”

  田肃二人连忙拍胸脯,恳切地保证好几句,方才拉着许平往食堂去。

  偶有三人的细碎说话声,经夜风传来。

  “不过,安远兄是不是有些发胖?”

  “适才你架着我时,我无意中碰到了你的腰间,怎么感觉你腰上的肉都被勒得突出来了……”许平的嗓音里带着疑惑。

  “是,是吗?应当是革带有些紧吧!”薛恒的声音里带着微微心虚,随后忽然底气足了许多,“你看台元,他饭量比我大不少。他都没变胖,我怎会变胖呢?”

  许平不说话了,而田肃愣愣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道理……”

  待三人走到食堂时,已经逼近酉时六刻。食堂里果然如田肃所料,已经坐了好些人。这些监生几乎人手一杯奶茶或果汁,一边与同行友人说着话,一边昂起脖子望向小门后头,面上俱是期待。

  而叶柏依旧是里头最显眼的,正端正坐在桌案后,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卷,仿佛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吵闹声一般。这种认真的姿态,看得薛恒与田肃二人心头一凛,难得有些自惭形秽。

  甫一步入食堂,就能隐隐闻见从小门后传来的烤鱼香味。

  薛恒三人纷纷为之一振,赶忙寻了一张食案坐下,找来百味食肆的仆役。

  田肃接过仆役呈上的食单,迫不及待道:“先来一份烤鱼,其余炙肉我们再挑一挑。”

  仆役叉手,应了一声“喏”,问过三人能吃的辣度以及要添加的配菜,先去后厨传了话,随后才又回来桌案前候着。

  这时,薛恒三人已经粗略扫完了食单,选定他们要点的烤物以及串数。

  “羊肉串、五花肉、豚脆骨先各来十五串!”

  “鸡胗、鸡中翅、牛肉串各来六串吧。”

  “土豆片、韭菜、玉米、豆腐、年糕、蒸饼都各来三串……”

  田肃与薛恒你一言我一语,哗啦啦点了一堆,随后才意犹未尽地放仆役离开。这厢完了,他们马不停蹄地去到饮子柜面,要了一大壶橙汁,方才回到许平对面坐下,笑眯眯地等着夜宵上桌。

  与此同时,不断有其余监生从斋舍赶到食堂,如他们一般点起吃食。

  没一会儿,刚到酉时六刻,就有数位仆役从小门后头出来。每二人为一组,为一张张点了烤鱼的桌案呈上烤鱼。

  先往桌案正中央摆上一中间镂空的回字形盘子,随后摆上大小合适、装着炭火的小炭炉,以及特制的架子,最终将盛有烤鱼的陶瓷方盘稳妥搁在架子上头,便算是上完菜了。②

  两名仆役叉手,其中一人恭声道:“待盘中汤汁煮开冒泡,即可品尝。鱼刺未除,炭盆与盘边灼热滚烫,诸位监生千万小心,莫要因此伤到。”

  说罢,两人有条不紊地往后退了几步,轻悄悄地回到后厨继续传菜。

  田肃三人已经顾不上去关心仆役们如何,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烤鱼,忍不住嗅着散出的香味。

  大盘之中,鱼被切成了两半,平整地躺在正中央,盖住底下诸多配菜。鱼皮呈现出漂亮的焦褐色,有些微微皱起,但依然能见其中纹路,油光滑亮。上头洒了蒜末、辣椒末、花生米、芫荽等各色辅料,颜色不一,搭配在一处,却又意外和谐。

  薛恒他们记得仆役的嘱咐,为了能尝到烤鱼最佳的滋味,即便再难熬,也生生忍下了心中馋意。

  透过缝隙,可以瞧见底下小炭炉中烧得火红的炭火。片刻后,烤鱼盘的边缘就“咕嘟咕嘟”冒起小泡来。

  见此,许平三人纷纷拿起木筷,毫不犹疑地开吃。

  薛恒挑的是鱼肚上的肉,用筷子一扒拉、一用力,那鱼肉就乖巧地从大刺上脱落。

  显然,薛恒于吃之一事上,的确算是个老饕。他不似田肃那般夹了肉就急吼吼往口中送,而是先将这鱼肉往盘边的汤汁里浸了一下,方才又夹起送至唇边,嗷呜一口咬下。

  经过了烤制的鱼肉,鱼皮是有些硬的,另一面的鱼肉因为浸泡在汤汁里,那种微硬的口感稍微弱一些,更多能尝到的是鱼肉的细嫩。

  薛恒合上双眼,细细品尝,不断咀嚼。

  在烤制时,鱼肉的鲜香就已经被各色香料激发了大半。如今又在特制的咸辣口酱料里走过一遭,便更显得鱼肉鲜美动人,辣得过瘾。两面沾上的油,非但没让人觉得腻味,反而为其增添不少风味。

  牙齿不断开合,津液也一直在分泌,香料与酱料的两重香味随之有了变化,先是变浓,接着逐渐变淡。待到口中鱼肉已经被嚼得细碎时,鱼肉自带的那种鲜味立马反扑,泛出丝丝的甘甜。

  薛恒意犹未尽地咽下口中鱼肉,睁开双眼,喟叹道:“不愧是孟师傅,连烤鱼都做得比丰泰楼美味好几分。”

  一旁的田肃听了,当即点头附和:“此言极是!我尝过丰泰楼曲师傅亲手做的烤鱼,那风味当然也是极好的,但与今日这盘烤鱼相比,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许平浅浅一笑,颔首道:“我虽未尝过丰泰楼的吃食,但好歹也是吃过烤鱼的。”

  “前些年,随我阿耶来长安赴任的途中,倒是亲自捉鱼烤了吃过。许是彼时增添了野炊之趣,只觉得那烤鱼真是再美味不过。在那之后,偶尔也尝过烤鱼,但总觉得缺了些意思。”

  “唯有今日这鱼,虽然烤制之后,被浸入汤汁中炖煮,但完全没有损失原先的烟火气,着实美味。即便我不如安远兄这般嗜辣,也觉得很是喜爱。”

  他们三人互视一眼,哈哈一笑,又继续品尝鱼身底下盖着的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