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白白
裴卿卿,真是他的一生之敌!
谢琼心中满是无奈,忽而扫见站在一旁、眼神飘忽的孟桑与谢青章。他心思一转,觑着两个孩子脸上的红意,当即明白了几分,心里郁气顿散,强行忍住想要哈哈大笑的冲动。
不远处,被哄了许久的昭宁长公主小性子上来,得寸进尺一般越来越闹腾,试图借机“逼迫”对方立下数个承诺。
裴卿卿看出友人的小心思,好气又好笑地撤开一些,右手对着昭宁长公主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口吻十分危险地唤了一声:“昭宁……”
此声一出,昭宁长公主悻悻然停了假哭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撤开双手,转而搂着裴卿卿的胳膊,娇声娇气地埋怨:“哼,裴卿卿你好凶,都吓到我了。”
即便隔了二十年不见,裴卿卿依旧熟悉友人的作风,所以只瞟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巧巧地转移了话题,用下巴点了点并肩站着的两个小辈。
“你家小子在拐我家闺女,你说说怎么办吧?”
刹那间,面带笑意的孟知味以及叶简父子,唇角瞬间压平。皇太后等人面面相觑,饶有兴致地望向恨不得挖洞钻进去的孟桑二人。
而昭宁长公主先是一乐,眉开眼笑地反问一句:“真的?”
话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眼下局势,立马紧紧闭住双唇,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裴卿卿对视,摆出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乖巧模样。
裴卿卿扬眉:“嗯?”
昭宁长公主胸膛里满是“浑小子拐走人家乖女儿”的心虚,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扫了一眼谢青章,飞快道:“卿娘我跟你说哦,这事儿我什么都不晓得的!你要是嫌弃这小子,尽管找他算账!”
她偏了偏头,毫不心软地供出枕边人:“不敢瞒你,君回还帮浑小子出谋划策了。”
谢青章和谢琼:“……”
你可真是我的好阿娘/夫人啊!
父子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气。
裴卿卿望向谢青章,似笑非笑道:“谢家小子,你有什么想说?”
闻言,孟桑壮着胆子开口:“阿娘,是我先表明……”
话说到一半,就被她家阿耶打断。
孟知味面色平静,温和道:“桑桑,过来。”
孟桑一噎,麻溜地闭上嘴巴。
真别说,若要让她在阿耶和阿娘里头选一个最怕的,那还得是前者。
毕竟阿娘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就算生气也不过逮着她凶一顿,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她家阿耶向来笑脸迎人,看似跟任何人都不会动肝火,但若是真生起气来,必定要让对方伤筋动骨。
孟桑飞快权衡一下“帮心上人说话”以及“和耶娘对着干”之间的利弊,然后利利索索地小步去到她家阿耶身边。
离去之前,她还压低声音跟谢青章说了几句加油鼓劲的话。
看着孟桑的背影,谢青章翘了翘唇角,不但不觉得灰心丧气,反而干劲满满。
孟知味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感受到女儿代替护卫搀住自己,神色稍缓:“卿卿,今日是桑桑的生辰,有许多亲友在场,不若我们先进去?”
裴卿卿先是一愣,随后瞥了一眼恭恭敬敬候在旁边的谢青章,转身去到孟知味另一侧搀着他:“嗯,听你的。”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自然看明白孟家夫妇想要先晾一晾未来女婿。他们朝着谢青章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然后与孟桑一家三口回到内院正堂。
眼下多添了裴卿卿二人,众人重新排过座位,又挪了自个儿的碗盘,纷纷落座。
众人一边叙旧,一边继续吃席面。
不多时,谢青章亲自端着一只木托盘过来,神色如常地呈到裴卿卿面前:“姨母,这是给桑娘做的长寿面。”
裴卿卿扫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亲手将面碗端走并放到孟桑面前:“你阿耶的双目还未痊愈,今年没法亲手给你做一碗长寿面,日后再让他补上。”
孟桑偷偷与谢青章的目光触了一下,试探地说道:“没事,不劳累阿耶,这碗也很好。”
坐在一旁的孟知味笑了笑,语气温和但不容置喙地说道:“不,还是要补上的。”
谢青章面色不变,甚至还能用眼神和浅笑去安抚孟桑。
孟桑眨巴眨巴眼睛,取过筷子乖乖吃面,不再多言。
大雍的男子并不避讳下厨,但大多是精于可以在宴席上当众展示的鱼脍、出去打猎会涉及的烤肉之类吃食,少有会做面食或者其他具体吃食的。
谢青章自然也不例外。
今日这碗面,是他提早半个月和长公主府擅白案的庖厨学的。从一开始连面团都揉不好,到如今能出一碗像模像样的长寿面,他在这期间自然也费了不少心血。
孟桑在碗中扒拉半天,总算找出这长长一根面的头,埋头开吃。
这面略微有些粗,但煮得火候恰好,吃着也算劲道。汤底是用的老母鸡汤,飘在上头的黄色鸡油被人细细撇去,汤汁挂在面身上被孟桑一道吸入口中。
鸡汤的鲜美,面条的柔韧……
这一碗长寿面,虽然卖相有些粗糙,实际的风味也不如孟桑或者她的徒弟们所做,但在孟桑的心中,它足以称得上最顶美味。
对方揉这一根长面不容易,孟桑便认认真真地一口气吃完,将碗内的鸡汤喝完,然后才搁下宽碗,朝着坐在斜对面的谢青章莞尔一笑:“特别好吃。”
闻言,谢青章心中暖意更甚,温声道:“合你心意就好。”
席上其他人见此,或是笑吟吟地看着,或是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各有喜怒哀乐。
这时,裴卿卿的声音冷不丁从一旁传来,她闲闲道:“桑桑,怎么近几年你阿耶做长寿面,就不见你吃得这么开怀?”
孟桑可怜巴巴地拽了下孟知味的衣袖:“阿耶的手艺,桑桑最喜欢了。”
孟知味浅浅一笑:“哦?”
顿时,孟桑心头一凛,乖巧坐正,狗腿又热情地给自家耶娘夹起吃食,惹得其余人憋笑。
孟氏夫妇可谓是历经九死一生才回到长安,在座之人都很识趣,默契地加快速度用完这一桌生辰宴,又喝了几杯茶,随后起身告辞。
孟桑与裴卿卿一左一右搀着孟知味,一并去到大门边送客。
头一个离开的是宋七娘,她不卑不亢地与孟氏夫妇和其他人见礼告别。
裴卿卿从孟桑口中听了一些宋七娘对自家女儿的帮助,看着这位名满京城的都知时,神色缓和不少,温和道:“多谢七娘这些日子帮衬着桑桑,日后我与夫君备下厚礼,再亲自去登门道谢。”
宋七娘这些年迎来送往,练就一身识人的好本领。她瞧出裴卿卿飒爽的性子,就也没多加推辞,笑着寒暄几句,随后登上来接她的马车。
紧接着离开的是皇太后、昭宁长公主等人。
无论是出于身份,还是出于对其本人的敬重,裴卿卿对皇太后都十分的礼数有加。
目送载着皇太后回宫的马车离去,裴卿卿这才挺直腰板,似笑非笑地扫向谢琼三人。
“谢君回你教出一个好郎君啊……”
谢琼轻咳一声,眼底藏着得色:“还是孟兄与卿娘会养孩子,教出桑娘这么一个出众的小娘子。”
只可惜,再好的小娘子,迟早也得是他家的人。
闻言,裴卿卿目光锐利几分,柳眉一竖,立马就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夫君拦住。
孟知味目不能视,但能够听声辨位。他微微挪动步伐,朝向谢琼一家三口,温声道:“这回我与卿卿能从大漠归来,多亏谢兄与长公主相助,日后另行谢过。”
“今日是桑桑生辰,又是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圆的日子,就不多送了。”
“哦,对了。倒也不瞒谢兄,我与卿卿膝下只有桑桑一个孩子,少说也要多留她四五年再谈婚论嫁的。”
再留四五年,谢青章就得二十八了!
顿时,谢琼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而昭宁长公主悻悻地朝天上看,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孟桑与谢青章偷偷摸摸对视一眼,前者神色无辜,后者摇头一笑。
面对油盐不进的孟知味,谢琼也没了法子,先暗暗同情一番自家儿子,接着神色如常地带着昭宁长公主与谢青章离开。
离去前,昭宁长公主恋恋不舍地拉着裴卿卿的手:“明日我再来寻你。”
裴卿卿莞尔,点头道:“好,你尽管来。等安顿好了,咱们去东市喝酒去。”
听到这话,昭宁长公主才满意地上了马车。
唯有往日八面玲珑的谢琼,时隔二十多年,心中再度涌出深深的绝望。
来了,又来了!
只要有裴卿卿在,夫人眼里就再也瞧不见自己!
阅历长了不少的谢琼登上马车,看着昭宁长公主在旁边兴致勃勃计划起要独自和裴卿卿去哪儿玩,暗自长叹一声,苦中作乐地想。
成吧,左右她们都是当娘的人,至少不会去平康坊的南风馆了……
想到这儿,谢琼神色一凝,心头打起鼓来。
呃,应该不会吧……?
车外,孟宅大门旁,叶简领着张氏和叶柏,有些近乡情怯,又有些激动地上前唤了一声“阿姐”。
裴卿卿点头,语气如常:“多年不见,阿简长高不少,瞧着比我还高了半个头。”
叶简嘿嘿一笑,认真道:“就算再高,我也只是阿姐的弟弟。”
裴卿卿眉目柔和不少,“嗯”了一声。
叶简看了一眼孟知味父女,体贴道:“你们历经千难万险才回来,必然有很多话要与桑娘说。我们先回府了,日后再来寻阿姐说话。”
他开了口,张氏与叶柏都出来一一见礼。
叶柏一本正经地叉手:“阿柏先回国子监了,拜别姑母、姑父、阿姐。”
他长得讨喜又可爱,裴卿卿面上浮现笑意:“你阿耶的武艺不怎么样,你可不能如他一般。等你从国子监回来,姑母亲自教你武艺。”
闻言,叶柏双眼一亮,狠狠点头:“多谢姑母。”
而当众被揭短的叶简无奈扶额:“阿姐,这些就别在小辈面前说了吧……”
其余人听了,忍俊不禁。
送走一众亲友,等到仆役、婢子们将孟宅内外收拾妥当后离开,这宅子里顿时安静许多。
裴卿卿与孟知味先去净房洗漱,而孟桑就坐在正堂中,一边小口喝着牛乳,一边看着廊下那些造型各异、精致小巧的花灯,想着谢青章那张俊俏的脸以及今日那个轻飘飘的吻。
孟桑眉眼弯弯,无声笑个不停,心里头甜得像是喝了蜜一般。一想起往后,她就觉得每一日都充满盼头。
牛乳喝到一半,屋内传来裴卿卿的声音。
“桑桑!今日要不要与阿娘睡一张床榻,夜里说些体己话?”
“可赶紧乖乖给我交代清楚,你与谢家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桑回过神来,笑嘻嘻道:“要的要的!阿娘,我们就跟之前在家中一样,不带阿耶一起!”
下一瞬,屋内响起孟知味的“抱怨”。
“唉!我怎么总是被你们母女排除在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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