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山南
若是见了漂亮哥哥,她该如何跟漂亮哥哥道歉,如何告诉漂亮哥哥自己把从前的事通通忘记了。
“稻玉姐姐——”
小猫儿长叹一口气,小口一瘪,又开始难过,叫稻玉的声音一顿一顿,含着浓浓的鼻音。
“天底下怎么有我这样忘恩寡义的人。”
“我好坏,我是坏人。”
“我是天下顶顶坏的坏人。”
稻玉哑然而笑:“小姐如何会是坏人,小姐聪明又乖巧,当是云州顶顶好的姑娘。”
小姑娘爱听人夸她,一听见有人夸她聪明,小下巴会扬起来,身后那根不存在的尾巴也要摇摇晃晃翘起来,像只骄傲又耀眼的小孔雀,之后小孔雀又要脸红,眉眼弯弯的,把自己埋在被窝儿里,悄悄开心许久。
然而此时,秦晚妆却抽抽嗒嗒的,还是不高兴,娇声娇气的嗓音听着有些委屈:“才不是,我就是坏人,我对不住漂亮哥哥,我不是个有礼貌的好姑娘,我坏死了。”
这……
稻玉难得遇上小猫儿这样难哄的时候,正要过去安抚,却见秦晚妆蹭地一下坐起来,咬着牙,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
“去、去西园。”
“稻玉姐姐,我们先去西园。”
她觉着,不论如何,她合该去给漂亮哥哥道个歉的。
她因为这种事,冷落了漂亮哥哥这么久。
没准漂亮哥哥已然在难过了。
这、这样不行!
她要为漂亮哥哥负责的!
小猫儿顿时深感责任深重,吸了一口气,啪嗒啪嗒往院外跑。
*
西园的青枫稠密漂亮。
秦晚妆做贼一样,贴着墙巴巴站着,小爪子挠墙上的白灰,她绞着眉头,颇有些犹豫。
“我、我待会儿再进去。”
她干巴巴跟稻玉解释。
她低着头,絮絮叨叨的,小声打着腹稿。
漂亮哥哥对不住我知错了这些日子没来找你是我不对我同漂亮哥哥道歉……
她长呼一口气,抬脚往西园院子里走。
“啪嗒——”
玉扣掉落的声音。
秦晚妆撞上个人,来不及瞧地上掉着的的玉扣,下意识阖上眼,紧张兮兮就开始背:“漂亮哥哥——”
“秦小姐。”清亮英气的声音。
婢女端着梨木托盘,微微福礼。
“您来找主子吗?主子今日出门了。”
啊。
出门了。
秦晚妆紧张的心乍然松懈下来,小脑袋探进门里瞧了瞧,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失落,道:“那、那我明日再来。”
婢女浅笑:“这是主子要送给小姐的,奴正预备着端过去。”
她把托盘递给稻玉,微微欠身。
“主子说,若是小姐来了,就让奴代他为小姐贺句生辰安康。”
秦晚妆巴巴踮起脚尖,心里有些高兴,伸出小爪子就要去揭梨木托盘上盖着的红绸:“这、这是什么呀。”
梨木托盘上躺着件襕裙,色若棠梨,裙裾洒着清碎的金粉,昼光一打,襕裙熠熠生辉,恍然好似出自瑰丽仙乡的织锦。
襕裙上用浅灰线绣着狸奴戏水的纹样,软乎乎的小猫儿翻着肚皮,爪子一半伸到掀起的波浪里,风吹起裙摆,浪涛似有微动,愈觉活泼精巧。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秦晚妆觉着,这襕裙里好像藏了一整个春天。
“这襕裙是主子亲自绣的。”
“料子也是主子寻了半个多月才寻到的。”
“主子说了,小姐娇贵,唯有最上乘的料子,才配得上小姐这样的金枝玉叶。”
她、她的漂亮哥哥怎么这样好呀。
小猫儿巴巴地摸着料子,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儿悄悄低着头,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一眨,耳尖红红的。
婢女再次欠身福礼。
“祁愿小姐岁岁如今朝,日日常欢颜。”
*
是夜,青梧山。
浮光照水,青枫簌簌。
秦晚妆素来喜欢青梧山的夜色,这种被青枫包裹的山谷总能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前些年秦府尚未修葺好的时候,秦湫总爱把小猫儿拎到这儿养,这里与世隔绝,秦湫不必担心小猫儿听到世外那些肮脏琐碎。
后来秦府修好了,每回到小姑娘生辰,秦湫都会带她来青梧山小住几日,抛开杂事安安静静陪着这只小往往。
“我、我好看吗?”小猫儿美滋滋地跳到桌前,晃晃悠悠转了一圈儿,“阿兄,林哥哥,你们有没有发觉,我比从前好看了一些。”
秦湫屈指轻叩桌案:“坐下。”
“到底长不大,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他轻声斥着,把小猫儿抓到椅子上,拿木箸敲了敲小猫儿的脑袋。
“哼——”
小猫儿扬起下巴,眉眼弯弯的,颇有些骄傲的小样子:“阿兄,你瞧,这是漂亮哥哥给我绣的呢。”
小姑娘仰着小脑袋瞧她的兄长,眸子晶亮晶亮的,灯光昏黄,衬得小脸儿愈发白净,棠梨色襕裙顺着风晃动,裙摆打起小旋儿,纹样上灰白的波浪好像掀起来,狸奴的小爪子也跟着一摆一摆,像在捞月亮。
这襕裙将小猫儿衬得愈发精致,像春日里堆满山坡的桃花梨花杏花,甫一有动作,直直甜到人心沟儿里,漂亮得浓墨重彩。
秦湫微微怔愣一会儿,倏尔轻笑:“你那漂亮哥哥的本事实在很大。”
也说不清在夸赞还是在讽刺。
林岱岫却颇有些新奇,单手撑着下巴细细端详了会儿,啧了一声:“你这亲事倒是没白订,还能多收一份礼。”
小姑娘很高兴,晃着袖子走来走去。
哎,要是能瞧见漂亮哥哥就好了。
她得好好夸一夸漂亮哥哥。
*
月上中天,清辉脉脉洒入木窗。
山谷静谧,只有风穿青枫而过发出的沙沙声。
“然后呢——”
小猫儿缩在锦被里:“坏人把神仙杀死在羽山之郊。”
“然后呢。”小猫儿的眸子晶亮晶亮,半点儿没有睡意。
秦湫点点她的额尖:“然后神仙有子名禹,禹治水定天下,划疆域,安世间太平。”
“你该睡觉了。”秦湫哄着小猫儿。
秦晚妆埋在锦被里:“可是我不困呀。”
可恶。
她分明一点都不困!
她觉着阿兄就是不想给她讲故事了!
“那你也该睡觉了。”秦湫拍了拍小猫儿的脑袋,“往往,乖一些。”
“哼——”
“你走吧,阿兄。”
小姑娘总是不安分,在锦被里卷来卷去,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卷成一条,滞楞着停住了。
“阿兄呐。”小猫儿巴巴叫。
秦湫眉目舒展,轻笑着把小猫儿解开,才熄了烛火带上门走出去。
月光透过木窗缝隙,慢慢流到床头。
秦晚妆缩成小小一团,手里握着她的青玉耳坠,又偷偷开心起来,她举起耳坠对着月光,眉眼弯弯。
哎呀,为何这么好看呀。
“嗒——”
石子轻叩窗棂的声音。
“往往。”
少年人的嗓音干净清亮,就像月光洒照上天山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小猫儿眼睛倏地亮了,蹭的一下窜起来,爬下床榻往窗边跑。
“漂亮哥哥——”
鹤声站在窗外,穿着绛红色锦袍。
他的长发用浅金色发带高高绑起,丝绸发带垂落下来,顺着风轻轻晃着,少年人瞧见窗里的小猫儿,眉舒眼笑,漂亮的桃花眼里好像起了春风,掀起秾醴瑰丽的云潮。
袍摆带了点儿泥点,浑身清清浅浅的茶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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