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山南
秦小猫儿睁大眼睛,气得说不出话,她在秦湫面前转过身,吧嗒一下坐到地上,气呼呼的。
可恶哇。
天底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阿兄呀。
小猫儿气得想咬人了,可是对着阿兄又实在不敢,轻声控诉,声音温温软软,语气含糊不清:“坏人,大坏人,你便欺负我罢,待你欺负死我了,我进阴间,化成鬼也要飘上来,我、我往你吃食里加八勺盐。”
“我往你走的道儿上扔石子,我去吓你身边的姐姐,我让你娶不到娘子,我、我……”
“算了。”
秦小猫儿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话,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不理你了。”
找漂亮哥哥去。
秦湫也不拦她,小猫儿方踏出书房,雨水便瓢泼而下,她站在廊下,顿了顿,轻轻哼了一声,又吧嗒吧嗒跑回书房,在她的小桌边儿坐下了。
秦湫笑:“坐好。”
“嗷——”
蔫儿巴巴的声音。
*
雨哗啦啦落下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的,溅起一簇一簇清透的水花儿 ,染了些殷红的血。
清瘦的指节握在梨木伞柄上,少年人撑伞,立于幽深的巷道深处,长身鹤立,身姿清雅,他淡淡扫了眼巷道里倒下的黑衣刺客们,眉眼轻弯,语气温温柔柔的,对着天一道:“不必留活口。”
天一俯身应是。
天三跟在江鹤声身后:“宫里的动作越来越大了。”
他有些忧心:“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 了。”
“嗯。”
江鹤声停在巷口,漫不经心听身后嘶哑的呼救和绝望的唾骂,淡淡应了声。
少年人照旧着红衣,他垂眸,神色恹恹,面色有些苍白,如精致易碎的白瓷般冷透无暇。
江鹤声微抬伞沿,望着晦暗不明的天色,伸手,雨水清清凉凉的,顺着莹白的指尖流下,带着浅浅的血色。
他将手上的血迹都冲洗干净了,声音清清冷冷的:“去告诉庄家,孤月底会回京一趟。”
他实在厌烦了这种不间断的打扰。
他本来只想出来,给往往买青竹坊新出的果子,却又遇上了这等让人作呕的玩意儿。
啧,真烦。
江鹤声垂首,对着水洼,怔愣了一会儿,他掩下眉间的冷戾,显出个干干净净的笑,漂亮的眸子间有清光流转,好像攒了天地间最纯粹的落雪,他道:“走罢,回西园。”
“往往呢。”少年人问。
“在秦长公子那儿。”天三恭恭敬敬答。
*
江鹤声回去的时候,便在通往西园的石子道儿上,瞧见一只温温软软的绒白小猫儿。
正是悄悄溜出秦长公子书房的小混账。
她此时正认认真真走路,倒是乖乖巧巧撑了伞,不再同往常一样,肆意散发天性,瞧见下雨就想去雨里逛一逛。
小猫儿低着小脑袋,很注意脚下的水洼,特意找石头踩,窜来窜去的,十分活泼的小模样。
裙摆却悉数都湿了。
小猫儿看着裙摆,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小小的,对自己说:“秦往往,你已经很注意了,是衣裳自己非往雨里撞,是它自己要湿哒。”
“故而,若是待会儿漂亮哥哥非要说我不乖,那也是他胡说,我可乖啦。”
“是么。”
温温凉凉的声音。
“是呀。”
秦往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语气理直气壮,声音也绵绵软软的。
秦晚妆说完,就愣了会儿,她眨眨眼睛,仰起小脑袋,看小道前姿容端艳的漂亮少年,江鹤声身姿挺拔,立于梨花树下。
梨花尽败落,青叶却招摇。
少年人红衣清飒,低头看着小猫儿,轻笑:“乖往往,站好。”
秦小猫儿很听话,端端正正站好了,直直看着她的漂亮哥哥,等着江鹤声来抱她。
江鹤声走到秦小猫儿身边,把她抱起来。
甜酥酥的小无赖缩在她的漂亮哥哥怀里,很开心,她帮江鹤声撑着伞,倏尔想起什么,声音轻轻的,提醒道:“漂亮哥哥,我们要走小路呀,不能让阿兄瞧见啦。”
“为何。”
少年人看着小姑娘,微讶。
秦晚妆扭了扭小脑袋,见四下没有旁人,悄悄同江鹤声说:“因为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呀,阿兄并不知道呢,他让我在书房里背书,还不许我出来。”
“他说风雨正盛,我又不聪明,会跌倒。”
“胡说,天下再没有比我更聪明的小孩儿了。”
“而且,阿兄可凶啦。”小脑袋懒懒倚在江鹤声的肩头,小猫儿轻轻哼了声,打了个小哈欠,“若是让阿兄知道我偷溜出来,定然要罚我呢。”
江鹤声抬眼,望着石子道边遥遥跟着小猫儿的青年人,怔了会儿,轻轻颔首。
青年人着素衣,撑伞立于檐墙边,眉目疏淡,温温雅雅,有松玉之姿,他跟了秦晚妆一路,似乎并没有惊动小姑娘的意思,只是对着江鹤声微作了个揖,便回身远去。
小猫儿又催促:“走小道呀。”
“好。”
江鹤声顺着小猫儿的话,他低头,声线清润,轻声教训:“长公子不许你出来,自然有长公子的道理,往往,你该听话些。”
“我听话呀。”
秦往往应得很快,声音酥酥甜甜的:“我自然听阿兄的话呀,我只是想来找漂亮哥哥玩一玩儿,我不会让阿兄发现的,我待会儿就回去啦。”
第79章 向学
“哗啦啦——”
雨水倾盖而下, 劈里啪啦如倒豆。
屋里却很静谧,明辉清白,灯影憧憧。
小猫儿坐在桌边, 低着小脑袋,用木箸扒着一条酥炸小黄鱼, 小口张了几回, 尖尖的小牙触上黄鱼的鱼身, 迟疑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咬下去。
半晌,她放下木箸,支起小下巴,眸光十分落寞,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吃。”
少年人坐在她边上, 看着小猫儿忧愁的小模样, 眉眼微弯, 冷白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耳尖,他轻笑:“往往,你已折腾它一刻钟了。”
秦往往不开心,懒洋洋的,又往她的漂亮哥哥身上倒, 整个人都倚着江鹤声,被清清冷冷的松香拢住了,小猫儿昂了一声,拧着小眉头, 轻轻嘟囔:“不好看呀。”
小猫儿又扒扒那条鱼, 轻轻哼了一声, 娇声娇气的:“它生得很不好看呀, 漂亮哥哥,我不想吃它。”
“往往。”
江鹤声无奈,纵然曾是金尊玉贵的东宫太子,也头一回见这么娇气的小孩儿。
然而,这小孩儿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小姑娘,少年人着实对她没法子。
“你瞧呀。”
小猫儿是一只十分有鉴赏水平的小猫儿,她将银盘端起来,放在她的漂亮哥哥身边,很认真,拿木箸捣捣炸得金黄的鱼头,仰起小脑袋瞧江鹤声,带了点小小的不满:“漂亮哥哥,它的嘴张得那么大,它要吃了我吧。”
“往往。”
江鹤声哑然半晌,把小姑娘手里的银盘接过,轻声斥:“娇气至此。”
声音却十分温和。
“胡说。”
小猫儿却不愿意了,小脑袋枕着江鹤声的胳膊,小指轻勾少年人乌黑的长发,她软乎乎强调:“我是有很正当的缘由的呀。”
秦往往说什么话似乎总能找到道理,仿佛全天下的典章律令都是她一个人定下的。
江鹤声将她手里的银盘接过来,轻轻搁在桌案上,温声教训小猫儿:“乖一些,好好吃饭。”
这小混账又开始哼唧。
修长冷白的指节搭在木箸上,江鹤声垂首,夹起那条可怜的小黄鱼,轻轻咬了一口。
下一瞬。
“吧嗒——”
木箸掉落发出清脆的响音。
少年人难得有些无措,他怔忪半晌,愣愣看着忽然仰起头、咬住鱼尾巴的小猫儿,瑰丽清透的眸子里带了点错愕。
两人贴得很近,小姑娘卷翘的长睫触上少年人冷白的侧脸,痒痒的,一颤一颤,又绵绵密密,恰似窗牖外飘散的雨丝。
从云端,落到人间来。
温温软软的呼吸声,带着小猫儿身上浅浅的山茶花香。
这小无赖咬了鱼尾巴还尤觉不够,轻轻咽了半条小鱼,眉眼弯弯,眸光又晶亮晶亮的,她似乎很好奇,歪了歪小脑袋,对上少年人殷红的唇瓣,轻轻啄了啄,啄完就跑,丝毫不犹豫。
“我出去玩儿啦,漂亮哥哥。”
酥酥软软的声音落在风里。
小无赖似乎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蹿得飞快。
小姑娘的唇软绵绵的,又有些甜甜的滋味,像月光下盛放的山茶,带着清透晶莹的露水。
清光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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