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娘家鼎盛,对即将出嫁的女子来说,乃是荣耀和仰仗,婆家,先天便要重视几分,至于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看郎君如何,更看女子心性。
尹明毓不是第一次送妹妹出门,但作为嫂子送表妹出门,还是这般贴心又漂亮的表妹,心里颇为不舍。
白知许更是,她对着母亲有不舍,对舅母和表嫂,则是满满的感激。
尤其是表嫂。
白知许临出门子的最后一刻,没有和母亲依依惜别,而是抱住了尹明毓,哽咽道:“表嫂,知许初来京城之时如何忐忑,后来便如何庆幸,庆幸来京城,能够和表嫂相交……”
尹明毓拍抚她的背,轻柔地擦拭掉她眼底的泪,柔声道:“我识得你才欢喜,你也好,值得旁人对你好。”
白知许摇头,“表嫂更好。”
尹明毓失笑,“傻姑娘,好便是好,何必分出来个高低。”
白知许固执道:“表嫂就是最好的。”
这又变成“最”了。
不过表妹心里她最好,尹明毓还是有些得意的,脸上的笑容越发大,反夸道:“表妹的眼光好,表嫂便不推辞了。”
她这般不谦虚,白知许霎时破涕而笑。
旁边谢夫人和姑太太也跟着笑起来,而后催促道:“好了,莫误了吉时,该走了。”
白知许不得不松开表嫂,退后一步,极郑重地向母亲、谢夫人、尹明毓一人行了一礼,方才踏出她的闺房。
尹明毓跟着走出去,在园子里停下,隔着人群望着又一个女子进入新的人生,新的故事。
衣袖相触,下一瞬手便被握住,尹明毓不必侧头去看,便知道是谢钦站在她身边。
上一次谢家整个笼罩在喜色之中,他们还只是认识的新婚夫妻,如今谢家再如此,两人之间,即便不是深情至极,却也是自有默契的夫妻。
谢钦转头看向尹明毓,眼中含笑,对他们来说,恰好,便是极好。
尹明毓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转头看向谢钦,与他对视,微微一笑。
两人之间流转着独属于他们夫妻的温情。
忽地,两人中间挤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地左右看两人,问:“父亲、母亲,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谢钦:“……”
极想将他的小脑袋按回去。
然谢策感受不到父亲的心情,扭来扭去直接挤进两人中间,一抬头看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也伸出小手,“策儿也要牵!”
谢钦面无表情地缓缓松开手。
谢策立即便将小手塞进尹明毓的手中,随即催促道:“父亲!”
谢钦只得又覆在尹明毓的手上,三人大手小手叠在一起。
谢策看着,咧开嘴角,露齿笑。
晚间,夜深人静之时,本该睡得最沉的尹明毓却醒过来。
她一动,谢钦便下意识地箍住她。
尹明毓初时以为谢钦醒了,但是瞧了瞧,发现谢钦其实还睡着,便想要挪开他的手臂,起身。
谢钦察觉到,微微睁眼,半梦半醒地问:“你要去哪儿?”
尹明毓便趴在谢钦耳边,像是见不得人似的,极小声地问:“你想不想吃夜宵?”
谢钦语气仍带着几分睡意,慵懒地问:“你想吃?”
尹明毓气音“嗯”了一声,“想。”
谢钦便坐起身,问她:“想吃什么?”
尹明毓依旧做贼似的回答:“想吃红薯,烤红薯。”
谢钦见她如此,便也纵容地轻声回道:“我去取。”
尹明毓连连点头,嘱咐:“别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但谢钦还是顺着她,“好。”
两人屋里没有值夜的,悄悄穿好衣服,谢钦便提着灯笼去膳房取红薯和炭,尹明毓则是在屋里等着。
一刻钟左右,谢钦带着炭盆和红薯回来。
尹明毓一喜,走出来,装模作样地左右瞧了瞧,便招呼着谢钦去跨院。
她有兴致,谢钦也就由着她,夫妻二人躲到跨院里生火烧炭烤红薯。
此时此刻,除了明月星辰和一盏昏黄的灯笼,再无第三人,谢钦看着尹明毓专注盯着红薯的样子,道:“明毓,你如今快活吗?”
尹明毓拿着小棍,拨了一下红薯,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谢钦嘴角上扬,“如此,便不会后悔嫁我了吧?”
尹明毓抬头,没有犹豫地说:“我从来不后悔。”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人来人往,唯有自己能够永远属于自己,也唯有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心如何才会快乐。
抱持着最大的热爱去生活,是她对自己的诚意。
谢钦温柔地看着她,月光下格外的出尘脱俗。
尹明毓眼随心动,只顾着盯着他看,都有些忘了翻红薯。
谢钦笑意越发明显,直接倾身,覆在她的唇上。
守夜的婢女瞧见光亮,走到跨院门处查看,一见里头是郎君和少夫人,低眉一笑,也不打扰两人,无声无息地退回去。
云聚,明月羞掩面,星河斗转,夜幕人间惟余你我。
好一会儿,尹明毓忽然嗅到了些糊味儿,连忙推开谢钦,拾起细木棍拨了拨红薯,满脸都是心疼。
谢钦始终含笑望着她。
两人头上,云散月又明,月华洒下,银辉一片,夜色温柔。
天盛十九年,又是一个五黄六月的天儿。
尹明毓、谢钦和谢策一家三口,叶大儒祖孙,姑太太以及右相家见多识广的羊,一同登上远行的船,再次离京。
烈日如一,一如热爱。
第126章
再次南下,船比回来时慢些,比尹明毓第一次去时快许多。
偶尔船要停在码头采买,通常是尹明毓对哪里念念不忘,谢钦便会命人安排人在那里停留,短暂的空闲,一行人便会下船转转。
那时,尹明毓便是谢钦的向导。
一起走她走过的路,见她见过的风景,谢钦颇为享受,甚至有些期待谢策长大,他的抱负基本实现之后的日子。
届时谢策已接手谢家,夫妻俩不再理会纷纷扰扰,一同在大邺的国土上踏出两人的足迹,待到年老,便回到扬州度过余生。
不过如今到达扬州,谢钦先遇到了难处——谢老夫人想要在暮年将足迹延伸到岭南去。
谢老夫人早就已经收拾好一切,就等着他们再去赴任路过扬州,便可随他们登船。
心情之迫不及待,竟是接到众人到达老宅的信儿,便走出来迎,一在庭院里迎到众人,便主动告知,然后催促道:“大郎,你是赴任的,万不能耽搁,扬州我已安排好,咱们尽快出发。”
谢钦看着仆人们抬出来的行李,再想起宅子外的马车,“……”
怪不得有马车候着,他提前派人回老宅来通知,竟是方便了老太太。
叶大儒和叶小郎君一同来拜见谢老夫人,有些惊讶,却也不好掺和,只静立在一旁。
尹明毓毫不意外,瞧了一眼脚下的阳光,默默向回廊里挪了一步,方才指向不远处的凉亭道:“不若坐下说?”
谢钦看了一眼谢老夫人额上的薄汗,立即便扶着谢老夫人的手往亭中走。
谢策听到曾祖母说要去南越,是最高兴的,颠颠儿跟上去,走在谢老夫人另一侧,歪头欣喜地问:“曾祖母,真的去吗?”
谢老夫人根本不在意孙子的脸色,喜笑颜开地说:“是啊,策儿又能和曾祖母团聚了,可高兴?”
谢策毫不犹豫地点头,“高兴!”
谢钦无奈,“祖母……”
谢老夫人无视他,抬抬手对常嬷嬷道:“你去瞧着人,尽快将咱们的行礼全都搬上马车。”
“祖母。”谢钦扶着谢老夫人坐下,与她面对面认真地劝说,“岭南山高水远,环境确实与扬州天差地别,您这般大的年纪,若是累到或是水土不服,孙儿后悔莫及。”
谢老夫人反驳道:“上一次二娘和策儿可不是这般说的,冬日暖,山好水好,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菜、水果,民风淳朴……”
旁的也就罢了,民风淳朴……谢钦望向始作俑者二人。
谢策诚实地说:“是的呀。”
尹明毓则是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轻摇团扇,换了个通风好的地方坐下纳凉。
谢钦对他们二人毫无办法,只得专心劝谢老夫人:“祖母……”
然他一开口,谢老夫人便抬手打断道:“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再说我不后悔,你后悔什么?而且,你忍心我一个老人家孤苦伶仃地待在老宅吗?”
老太太红光满面,一丝孤苦之色都没有。
谢钦:“……祖母,上一次见,孙儿没戳穿罢了。”
谢老夫人半分心虚没有,拐杖理直气壮地敲地,斩钉截铁道:“你戳穿又如何?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我若想去,你再如何劝阻,我也能到那儿。”
谢钦无言。
一旁,姑太太满眼都是跃跃欲试,却紧紧抿着嘴抑制住说话的冲动,生怕说错话影响老夫人发挥。
尹明毓眼带笑意,团扇不停,说道:“郎君,老夫人高兴最重要,咱们尽心照管便是,何必杞人忧天。”
谢老夫人一听她的话,当即便笑弯了眼,“还是咱们二娘知情识趣,最得我心。”
尹明毓失笑,口中却是甜甜地哄道:“孙媳也觉着您老最懂情趣,孙媳和小郎君都乐意跟您玩儿,不像郎君,死板极了。”
谢老夫人附和道:“他们父子皆随了已故的老太爷,扫兴,幸好咱们策儿性子活泼。”
谢策露出一个更加惹人爱的笑容,教谢老夫人一看,笑得越发慈祥。
而姑太太瞧着老太太如今慈眉善目的模样,心里嘀咕:从前老太太可不是这般,说兄长、侄子全是随了父亲,父亲好生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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