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胤祚愣了愣,不由挽住德妃的胳膊,头亲昵地靠在她肩膀:“劳额娘操心了。”
德妃拍了拍他的手,当额娘的自是操不完的心,但只胤祚这一句话,所有劳心劳力都不觉得辛苦了。
胤祚陪德妃说了几句话才出来,往黛玉出宫的方向追去。
德清道:“这会儿只怕追不上林姑娘了。”
胤祚说:“我知道,未必一定要追上,这是在宫里,想来林姑娘也不会有事。”
德清:……那您还走这边?
德清不敢问,胤祚也懒得解释,主仆俩脚步略快地走了一会儿,没想到还真见到了黛玉。
她正和另一位姑娘对峙,那姑娘长相倒是艳丽,穿着大红色的衣裳,首饰不是金子就是宝石,十分张扬。
她打量了黛玉一圈,嗤笑一声道:“汉军旗出身,难怪这般小家子气!”
胤祚火气腾一下就冒起来了,黛玉声音却还是淡淡的:“孝懿皇后也是汉军旗出身,姑娘慎言吧。”
“孝懿皇后福泽深厚,得皇上亲自下旨抬旗,你又算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胤祚就冷声打断:“什么人在宫中喧哗,想去慎刑司吗?”
第87章
胤祚从角落走了出来,黛玉见到他便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辩不过这位红衣姑娘,只是她们身为外臣之女,在宫里谨言慎行还来不及,大吵大闹实在不合体统,黛玉可不想叫人非议自己的教养,以至于牵连父亲。
可惜她处处忍让,这红衣姑娘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实在叫人厌烦。
好在师兄来了,黛玉咽下即将出口的回怼。
那红衣姑娘见到胤祚也是一愣,她虽然嚣张,但也不是傻的,见胤祚气度举止不凡便知身份不一般,猜测怕是哪位阿哥,故而收敛了气焰福了福身:“不知是哪位阿哥?”
德清解释道:“这是六贝勒。”
这红衣姑娘原还有些恭敬,一听胤祚身份就没了,甚至露出几分轻蔑之色,虽然很快就收敛了,但她表现太明显,在场之人又都盯着她,哪能察觉不到?
黛玉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只是瞥了胤祚一眼,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才克制着没嘲讽出声。
胤祚想的是:这就是额娘口中那种有上进心、不能理解他的人吧?
确实很合不来,要他福晋是这样的,还不如孤独终老来的清净。幸好幸好!
胤祚很是暗自庆幸了一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你在宫里倒比我还自在,还敢训斥辱骂大臣女眷,倒是我没见识,不知你是哪位姐姐还是妹妹?”
红衣女子脸僵了僵:“臣女郭络罗氏,得惠妃娘娘召见入宫,并非哪位公主。”
胤祚“哦”了一声:“原来是未来八弟妹。”
他皱了皱眉,如此倒是不好说话太过,免得伤了八弟脸面。故而他咽下原本打算说的话,只淡淡道:“林姑娘虽是汉人,其父却是大清功臣,汗阿玛特意下旨为林大人一家抬旗,又破例不经选秀便为其女指婚,便是对林大人看重之意,你质疑林姑娘,便是质疑于朝廷有功的大臣,便是质疑汗阿玛的英明,实在张狂之极!看在八弟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回便不会轻易放过了!”
胤祚自觉已经相当温和,却不知正好戳中了郭络罗氏的痛处。
她活到现在最听不得的有两点,一是庶外孙女,二是罪臣之后。
她的阿玛明尚便是犯下重罪被康熙下令斩首,论理她是罪臣之后。这些年安亲王对她千娇万宠,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提这些,但自从安亲王过世,这样的话听得也不少了,为此郭络罗氏和府里其他姑娘阿哥大打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甚至还打死了两个丫头。
这是郭络罗氏抹不去的污点,也是她一辈子的心结。今日胤祚口口声声说黛玉是功臣之后,郭络罗氏听着刺耳之极,只觉得胤祚也在侮辱她,不由恨上了胤祚和黛玉。
她脸色忽青忽白,只是到底不敢做什么,只敷衍地福了福身就转身走了。
胤祚看着郭络罗氏的背影皱眉:“汗阿玛是闭眼瞎选的人吗?”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胤祚想到八阿哥那张皎皎明月般的脸和温润通透的性子,不由暗暗一叹。什么叫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就是了!
真真委屈八弟了。
胤祚为八阿哥惋惜了两秒钟就把此事抛到脑后,转而问黛玉:“可有受委屈?”
“没有,”黛玉摇摇头,“她只是出言不逊罢了,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她说的不对,我不会放在心上。”
“那便好!”胤祚松了口气,然后气道,“师妹如此通透,比她强多了!什么小家子气,学会一个词就胡乱用,依我说她胸无点墨、嚣张跋扈才是真的小家子气!她还说了什么,我一并帮你骂回去!”
“没什么了。”
不过就是自恃出身满洲贵族,觉得和汉人出身的黛玉做妯娌丢脸面,故而言辞激烈些罢了。黛玉并不放在心上,只觉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她抿唇一笑:“我没事,你别气。”
胤祚直把黛玉送出宫门,看着她坐上马车才放心回宫。
与此同时,延禧宫里,惠妃正同八阿哥说话。
今儿惠妃召见郭络罗氏,一则她私心里想见一见,但也存着叫八阿哥瞧瞧未来福晋的意思。八阿哥本来不愿意来,只是惠妃热情不好推却,故而只好来了。同样躲在屏风后看到了郭络罗氏。
这会儿惠妃拉着八阿哥笑道:“我瞧这郭络罗家的姑娘长得极好,你汗阿玛指婚向来不看长相,难得遇到长这么好的!人也爽利大方,虽略有些张扬,但咱们满人家的姑娘就该是这样才是,不必学那些扭扭捏捏的作派!你的性子温和谦逊,合该有个这样的福晋才好。”
八阿哥含笑应是,心里对郭络罗氏也还算满意。性子略张扬些不要紧,不过分就是了,他总能容得下的。况且郭络罗氏长得确实好看,少年慕艾,谁不希望自己妻子是个美人呢?
惠妃和八阿哥对郭络罗氏满意,二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正在这时,有一宫女匆匆进来,附在惠妃耳边说了什么,八阿哥就见惠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他心知有事发生了,且还不是小事,怕自己在不方便,便要起身告退,惠妃却拦住了他。
惠妃叹了口气:“此事原与你有关,也该说与你听一听。”
八阿哥眼皮一跳:“是。”
惠妃便示意宫女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宫女一张口,竟是把方才郭络罗氏与黛玉和胤祚说的话一一道来。
还是那句话,宫里没有秘密。况且郭络罗氏说那话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自以为周围没有其他人,却不知道暗处有多少眼睛盯着,这不,她才说完,话就传到惠妃耳朵里了。
自然也传到八阿哥耳朵里了。
八阿哥听着宫女复述郭络罗氏的那些话,脸色也难看下来。他素来谦和谨慎,待人也算宽容,但他可以容忍一个性子张扬的福晋,却难以忍受张扬又跋扈的福晋,郭络罗氏如此做为,叫八阿哥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欢登时就没了。
惠妃皱眉:“我方才倒没瞧出来她是这么个性子,听说过世的老安亲王极宠爱她,怎么会是这个脾气呢?”
八阿哥声音依旧温和:“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她在额娘面前自然不敢嚣张。”
不是说胤祚不如惠妃,只是郭络罗氏眼界低,只瞧着胤祚做了大夫,却不知大夫和大夫也是不同的。至于惠妃…那是郭络罗氏名义上的未来婆婆,她自然不敢在惠妃面前嚣张。至于安亲王的宠爱……
“若非安亲王宠爱,或许不至于如此跋扈。”八阿哥淡淡道。
惠妃便叹了口气:“她虽不对,到底年纪还轻,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轻重也是有的,日后好好教就是了。”
不这么想还能怎么办呢?总归婚事已经定了,若无意外他们这辈子都要绑到一起了。
八阿哥叹气:“只是委屈六哥了。”
还有一句话八阿哥没说出来,论本事、论品格他都自觉不差于人,但六哥在医学上成就巨大,在前朝民间都极有人心,不仅汗阿玛宠爱,兄弟们也都和他亲近,比他要强多了,论出身更是比他好得多,郭络罗氏连六哥都看不上,又是怎么看他的呢?
八阿哥心里扎了一根刺,刚得了指婚的喜悦消失殆尽,出了延禧宫就去乾东五所找胤祚。
胤祚回宫见到八阿哥还有些惊讶,听他替郭络罗氏赔礼更是连连摆手:“不过几句话罢了,我还不至于一直记着。再说你们还没成婚呢,郭络罗氏做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关?你别怪我落她面子才是。”
八阿哥道:“我知道六哥已经手下留情了,弟弟谢过六哥了。”
兄弟俩本就处得好,几句话就把话说开了,二人便不再提这个,转而说起其他的。
八阿哥问道:“听说石文炳夫人不大好了?”
石文炳就是未来太子妃的阿玛,他的夫人自然指太子妃的额娘。
胤祚点头:“她身子一直不大好,不过往日好生养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今年开始就逐渐恶化,到现在已经下不了床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说到这个胤祚忍不住想叹气,眼瞧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婚期就要到了,偏偏又闹出这么一桩事来,若石文炳夫人撑不到五月,太子妃就得守孝,母孝三年,到时候太子就该二十三了!
二十三在后世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在三十岁就能当爷爷的大清可就是老光棍了!
这也就罢了,怕只怕太子和大阿哥的斗争会更激烈。
胤祚揉了揉额头:“太医院一天三趟有人过去,恨不得住到石府了,想来不会有大碍。”
胤祚没想到他这话说完还没两天,就被太子叫到毓庆宫,然后塞到马车里往宫外走。
胤祚一脸懵逼:“二哥,咱们干什么去?”
太子说:“去石家。”
胤祚就明白了:“石夫人不好了?”
“是啊,”太子叹气,“太医院束手无策,说是就在这几天了,我想着……”
他抿抿唇,对胤祚道:“你不必有压力,你是大夫,能治就治,不能治就不治。”
胤祚点点头,虽说如此,他还是有点紧张。
只盼着石夫人的病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吧,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说不定如今太医治不好的病后世已经攻克了呢。
胤祚略忐忑地跟着太子到了石文炳府上,然后被恭敬地送进石夫人的房间。胤祚把了脉,心里便是一沉。
这病他治不了。
胤祚不死心地又把了一回脉,还是一样的结果,石夫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若无意外,死期就在这几日了。
胤祚把诊断结果说了,在场的太医便先是一叹。
都是大清最好的大夫,他们对胤祚的医术心里有数。
胤祚医术自然是好的,只是西医擅长治实症,而石夫人五脏衰败,生机断绝,西医并不适用。但只用传统医术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这也是他们一直治不了石夫人的病,却没有请胤祚来的原因。
如今他们对胤祚的诊断丝毫不意外。石文炳却是失望不已:“连六贝勒都没有法子吗?”
“她已经病入膏肓,五脏衰竭,救不回来了。”
胤祚抿着唇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但我有法子暂时为她续命。”
石文炳惊喜不已:“真的?六贝勒只管道来,不管要用什么药材我们都会尽力准备的。”
胤祚摇摇头:“药材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生机有限,我这法子可以暂缓她生机流逝,后果就是她会昏迷。如此应该可以多撑一两个月。”
如此便不会耽误太子大婚了。
石文炳愣了愣,太子便皱眉道:“那便罢了,若一直昏迷,便是活着有什么意思?”
石文炳又愣住了,胤祚道:“不是这么回事,二哥或许不知,石夫人的病到了现在,四肢无力下不了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活得没有尊严也就罢了,还要时刻忍受五脏衰败带来的痛苦,比之刀剑加身也不逊色,且一日比一日更厉害,日日夜夜折磨病人,她现在活着也是受罪,安然睡着未必不是解脱。”
太子询问地看向石文炳,石文炳目中含泪地点头:“正如六贝勒所说,夫人日夜煎熬,时常梦中疼醒,活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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