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齐家人刚接到旨意,也正高兴呢,这又收到了宫里的贺礼,大阿哥和胤祚一人一份,只觉得极有面子。
齐家大哥齐伯文试探道:“该叫人去贾家说一声。”
齐仲武在贾家受了委屈,齐家人也是知道的,因着迎春一心待齐仲武,他们对迎春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未免替齐仲武觉得憋屈。
如今升官了,也该叫贾家瞧一瞧他们家仲武的能耐!
齐仲武倒不在乎面子不面子,其实被贾家落了面子,他私心里还觉得是好事呢。
起初相和迎春结亲,一是图迎春出身大家教养好,也未必没有想靠着贾家的意思。但为了婚事细细打听了贾家的事,成亲后又和贾家接触了几回,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齐仲武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得出贾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只是走下坡路也就罢了,哪个家族能长盛不衰呢?从繁花似锦到寂寂落幕是每个家族必经过程,议婚前大阿哥也说过,齐仲武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他没想到贾家竟是个污泥坑似的,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违法乱纪的事一样也没少干。这是他们没什么大能耐,故而没闹出大乱子,要是有能耐,以这家人的性子,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呢!
齐仲武是真能看上迎春,但也真害怕贾家,生怕哪天就犯了大事把自己拖累死。正巧了,贾家那老祖宗看不上他,看不上便看不上吧,借着这个由头慢慢和贾家远了,免得被搅和到他们中间,日后便是贾家出了事,他也不至于被牵连得太狠,若能帮忙自然该帮,若是帮不上,也不至于被人骂忘恩负义。
他是真不在乎贾家对他的冷淡,但大哥一心给他找补面子,再瞧迎春也满眼期待,显然也盼着他能扬眉吐气的,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只能笑道:“按照规矩该的。那便叫人去报喜吧。”
迎春叫来陪嫁丫鬟,让去贾家报喜去了,她则与齐家人商量庆贺的事。
升官了,该贺一贺,不用太张扬,请亲戚朋友聚一聚,热闹热闹便是了。
齐大嫂是利落人,带着齐伯文和齐仲武,不多会儿就定了宴请日期,又开始拟宾客名单。旁的可以慢慢准备,给宾客的请帖却要抓紧写了送去,得给人家准备时间不是?
这名单里是有贾家的,在他们预期里,贾家便是来的人不多,三两个总该有的,压根没想着会不来。
可人家还真就不来!
派去报喜的人回来说了:“贾老太太说贺喜二爷高升,家里还有事,就不上门拜访了。”
齐家人都沉默了,什么事比孙女婿高升的事还大?便是老太太没功夫,底下儿媳、孙媳没一个有空的吗?就算全都没有,贺礼总该有的吧?
倒不是贪图那点东西,要的就是一个态度!贾家这般落齐家面子,莫非不想要这门亲戚了?
迎春低着头坐在齐仲武身边,眼眶却慢慢红了。
齐仲武趁人不注意捏了捏迎春的手,低声安慰:“没事,别多心。”
然后扬声笑道:“不来便不来吧,还省了咱们的功夫呢。方才大嫂不是还在发愁怎么招待贾家,生怕咱们家饭菜不精细,慢待了人家,还盘算着从外头请个大厨回来吗?如今倒是省事了,那做菜精细的大厨可不便宜呢!”
齐大嫂白了他一眼,要是能把面子兜住,谁还在乎这点子银钱不成?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早知道贾家看不上自家,这会儿难受归难受,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不免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他们又不用指着贾家过日子,齐仲武也不靠着贾家升官,不来往便不来往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慰了迎春一番,此事就算揭过了,齐家按计划开席宴请宾客。贾家果真一个人也没来,有那不长眼色的就问呢:“你们那亲家怎么没来?该不是人家高门大户,瞧不上咱们小门小户吧?”
齐大嫂张口就连怼带打趣地把事情圆了过去,另一边齐仲武却只是苦笑一下,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意思谁还不明白?就是那边瞧不上这边呗!
都道贾家狗眼看人低,又说齐仲武攀上高门贵女也没用,这亲白做了云云。
说得不太好听,但正中齐仲武下怀,如今就该叫人知道他和贾家关系不睦,才能顺理成章不往来呢。
齐仲武又是宴请宾客,又是哄迎春高兴,忙忙碌碌的,也没功夫打听贾家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几天后才知道。
原是王熙凤亲自上门了,迎春纵然因贾家气闷,对王熙凤也只有感激的,连忙请她进来坐,姑嫂二人相对而坐,王熙凤推了一个匣子过去,笑道:“前头听说妹夫升了四品,我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当即就要来贺喜。只是家里出了点事,一时竟是给绊住了,如今事情解决了,我这就上门贺喜来了,还请妹妹不要怪我来迟!”
“嫂子说得什么话!”迎春把东西交给丫鬟,叫她们妥当收了,这才奇道,“家里竟是真的出了事?怎的我没听说。”
王熙凤“嗐”了一声:“不是咱们家,是薛家大兄弟。”
把薛蟠惹上人命案子的事说了一遍:“原是薛姨妈和老祖宗操心的事,与我没有什么干系,来贺喜的功夫是尽有的,只是……老祖宗心情不好,少不得顾忌些。”
明白,怕老太太迁怒!
迎春点头:“嫂子能来就好了,不拘什么时候。”
王熙凤拉住她的手:“咱们姐妹几个,论起温柔体贴,你若称第二,再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迎春低头笑,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迟疑片刻才问:“嫂子方才说薛家大哥的事解决了,不知怎么解决的?”
“官府已经定罪了,因着薛蟠不是有意杀人,而是误杀,判了充军流放,但官府网开一面,允许用银子抵罪。”
迎春惊讶道:“这……不是犯官才可以用银子抵罪吗?薛蟠并没有官职在身!”
“嘘!”王熙凤四下看了看,见伺候的都是贾家陪嫁的人,这才低声道,“论理是不能这么做,但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咱们找了人……”
迎春:“是谁?”
与此同时,胤祚也在问:“是谁?”
替薛蟠开罪的手法并不复杂:先是想法子拖住案子审理进程,然后给薛蟠捐官,如此薛蟠便有了官身,可以在判决后用银子抵罪。
薛家的确花了不少银子,出了不少血,但能保住唯一的男丁,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叫胤祚好奇的是,是谁在一路给薛家开绿灯?是的,只凭薛家和贾家,这事是办不成的。不说怎么拖着不叫审案子,便是捐官也没有那么容易,薛蟠可还有案子在身,哪来的捐官资格?流程怎么就办得那么快?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呢?
反正胤祚不信。
德清也不信,所以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叫人去查了,如今也查到了点眉目。
他凑到胤祚耳边把事情说了。
胤祚皱眉:“怎么会是他?”
第122章
照德清所说,吏部原来也觉得薛蟠不能捐官,但竟是八阿哥派宫里的人说了话。
八阿哥跟前面几位阿哥比起来确实不大显眼,但到底也是皇子,他都发话了,薛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打死的更只是一个酒保,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吏部也就帮了这个忙,不仅答应薛家捐官,还一路绿灯,飞快办好了手续。
如此此案才成了今日这个样子。
德清道:“奴才还觉得奇怪呢,这薛家怎么找上八阿哥的?八阿哥又怎么会管这种事?素日瞧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要找上八阿哥没什么难的,八阿哥时常出宫和斯隆顿女士商讨翻译事宜,薛家只要用心些,蹲守到八阿哥并不难。八阿哥又是最温和的性子,有人求见也不会置之不理。
至于八阿哥为什么要插手?
总不能是被薛姨妈的爱子之情感动了吧?不外乎利益交换罢了,薛家旁的或许没有,银子却比旁人多些。
胤祚手指在桌上轻点:“你去查一查,八弟近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尤其与…银钱相关的。”
德清明白了他的意思,惊疑道:“不会吧!八阿哥瞧着不像这样的人。”
那谁知道呢?
胤祚垂下眼睑。以他的眼光来看,还觉得八阿哥不会争储呢!但历史上八阿哥争皇位争得极厉害,笼络了朝廷上下大半人心,被人尊称“八贤王”。直到雍正帝登基,八爷党依然占据半壁江山,皇帝做事也要受八爷党掣肘。
这样一个人,哪是旁人能轻易看懂的?他不仅是皇子,更是政客!
胤祚不知道八阿哥如今怎么想的,是不是已经有了争位的想法,但他盼着八阿哥只是急需用钱,所以才不得不帮薛家一把,也不希望他盯着最上面那把椅子。
九龙夺嫡何等残酷,胤祚不愿意历史重演。
胤祚心里火烧一般,却不知八阿哥才是怒火中烧。
这事儿真不是他干的!
近日天儿冷了,他不乐意出门。加上女医学院那边有学生开始出诊了,斯隆顿女士忙着那边没有功夫,他好些日子没出宫了,压根就没见过薛家的人,不曾拿他们的银子,更没叫人去吏部递话,要不是他敏锐,发现了异常,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回事,压根没人和他说过!
但给吏部递话的确实是他宫里人,名叫小林子的。八阿哥叫人查了,这小林子乃是奉福晋的令去吏部传话,但他只是个洒扫奴才,什么都不懂,主子叫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事根子还是在福晋身上。
提到福晋,八阿哥抿紧唇,脸上露出几分不喜。
打从指婚以来,八福晋办的事没有一件叫人高兴的,从前嚣张跋扈惹人不喜,后来因身陷不祥传言被汗阿玛忌惮,罚了半年禁足,禁足期间倒是安安分分的,什么也没干,还在他的要求下很是抄了几本经书,前些日子禁足结束,她也没再闹妖,八阿哥还当她改好了,夫妻俩刚过了几天恩爱日子,她竟又开始了!
这回和从前又不一样,从前怎么闹,最多不过叫人看个笑话,不招人待见些罢了,坏处自是不小,但若说多么严重的后果倒也不至于。
但这回不一样,插手官府审案,这可是涉政!
女子涉政本就不该,况且朝政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漩涡之中,就连八阿哥自己都不愿轻易插手,福晋到底想干什么?
更叫八阿哥生气且害怕的是:薛蟠可是杀人犯,被判了流刑的!八福晋帮他脱身,岂不就是包庇犯人?
若八福晋和薛贾两家有交情也就罢了,偏偏八阿哥知道她没有!八福晋和薛家、贾家没有交情,只是因为对方给了她想要的利益,于是她就做了,如此大胆又没有底线,谁知道她日后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八阿哥抿抿唇,努力压制心里翻涌的怒气。
贴身太监迟疑道:“爷不若去问问福晋,或许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也说不准福晋有什么难处呢。”
“便是有难处,难道不能与我说?怎么能插手朝堂之事?”八阿哥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淡声道,“走吧,去正院。”
正院里,八福晋正拿着张单子在看,不大的炕桌上堆满了锦盒,里面摆着的不是金就是玉,都是品质上佳的好东西。
宫女道:“不愧是积年的皇商,便是如今败落了,家底子也厚实着呢,人家都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薛家出手果然不凡,您瞧这手镯,乃上好的红玉所制,晶莹剔透,艳红如血,奴婢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旁人都衬不起这样的颜色,只有福晋才配带!这玉石榴玉质差了些,胜在颜色好看,雕工又极佳,瞧着活脱脱就是真石榴似的,石榴寓意多子多孙,把这个放在福晋身边,保佑福晋早日生个小阿哥!”
“你这小蹄子,端是话多!”八福晋斥了几句,脸上却不见怒色,她目光落到玉石榴上,“什么金呀玉的我都不稀罕,倒是这石榴精致,难为薛家一番心意,就放到架子上吧。”
宫女笑着去放了,八福晋又拿了那红玉镯子戴到手腕上,她皮肤白,戴上红镯子果然好看,宫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八福晋自己也喜欢,只笑道:“这薛家还算懂规矩,出手也大方。”
宫女道:“他们是什么身份,福晋是什么身份?福晋愿意帮他们,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造化,自该感恩戴德,银子又算是什么。”
八福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指着剩下的东西道:“都收了吧,记住,不该说的不要说,若叫爷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忙指天发誓表衷心不提。
八福晋训诫完宫人,把其他人轰出去,这才对陪嫁宫女道:“护军参领的额娘明儿过六十大寿,礼部尚书的女儿五天后出阁,你准备好贺礼,以咱们爷的名义送去。礼定要厚一些,不要心疼银子。”
反正这回薛家给的很是不少,足够用上一阵子了。
“这回升了官的武将,贺礼都送过去了吧?”
宫女点头:“都送去了,按您的吩咐,贺礼比旁人的都重两成。”
八福晋点头:“那便好,虽然略晚了些,但总比不送的好。”
宫女迟疑道:“福晋亲和,但这些人大多是无名小官,福晋和爷看他们一眼都是他们的造化,咱们这不仅送贺礼,还是如此厚礼,是不是……太给他们脸面了?”
其实宫女想说八福晋此举有失身份,只是不敢罢了。
八福晋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别瞧着这些人都是四品五品的小官,但军中多是靠他们这样的上下串联。官职高的各有心思,不比这些人好亲近,待到日后…他们说不准就升到高位了呢。一点子东西算什么,要是他们记住爷的好,说不定日后就能帮上忙呢。”
宫女恍然大悟:“是奴婢短视了。”
八福晋矜持地笑了笑。
屋外八阿哥听了全程,脸色青了又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扭头出了正院。
原来的问题不必问了,他知道八福晋想干什么了,收买人心,还向军中下手?她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八阿哥不担心军中的问题,有大阿哥在呢,能出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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