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胤祚笑眯眯的,乡民们也放松了些,便有人大着胆子喊道:“我听说越漂亮的人才越会哄人嘞!”
众人哄笑,胤祚做出委屈的样子:“不带伯伯这么冤枉人的!”
他干脆一撩袍子坐到一块石头上和乡民们闲聊,一口一个叔叔伯伯,真真亲热的不得了,气氛很快变得松快,许多乡民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锄头,和他说起了家里的收成和孩子。
一位侍卫抱着几件叠好摞在一起的外袍小跑过来:“石头凉,您还病着,稍微垫一垫吧。”
“不用不用”,胤祚摆手拒绝,“你们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低烧罢了,不要紧的。”
乡民闻言立即关心道:“您怎的病了,可瞧过大夫了?”
“我这是种痘引起的,没什么要紧,也不用看大夫,”胤祚笑眯眯地顺便科普,“之前应该有人跟你们说过,低烧是不用治的,现在挺一挺,有利于体内产生抗体,也就是说以后更难染上天花。”
胤祚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描述疫苗和抗体,乡民听得点头,以前确实有人说症状不重不用看大夫,只是他们总不是极相信,担心这些人只是为了拿他们做试验,或者单纯懒得管他们死活。如今听胤祚细细讲来便觉得明白了些,心里也觉得安稳。
有乡民好奇道:“您住在皇宫也害怕天花吗?”
“怎么不怕?诸位恐怕不知道,我皇玛法就是染天花去的,我汗阿玛和太子二哥也都患过天花,好容易才活下来!”
乡民们听得目瞪口呆,胤祚叹气道:“由小见大,就知道这天下天花多么肆虐了。汗阿玛这些年每每想起就吃不下睡不着,恨不能自己替百姓受了才好。他日日催着太医院研究痘种,你们不知道吧……”
胤祚压低声音八卦道:“……汗阿玛知道痘种研制成功的时候都哭了!”
他一脸不忍直视,一副那么大男人还哭好不丢人的样子。
乡民们也一脸“吃到瓜了”,能和侍卫对峙的大部分都是青壮男人,在他们看来大男人哭确实挺丢人的。
但想到皇上是为了牛痘、为了他们这些老百姓而哭,心里又觉得暖融融的。
只有侍卫们死死低着头,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皇上风评惨遭迫害,他们不会被迁怒吧?
“还有还有,汗阿玛还哭过一回,就是决定要选试点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呢,那么大一个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痘种太少,只能给部分人用,又担心百姓心里恐慌什么的,最后就莫名其妙决定让我来陪你们一起种痘!我当时就不乐意了,”胤祚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气呼呼道,“我不是不想来这里的意思哈,就是这牛痘我参与了研制的,我们都做了多少轮实验了,确定安全的很才敢拿出来用,他这不是不信任我吗!我就觉得汗阿玛想的也太多了,叔叔伯伯们又不是傻的,难道真心假意还不清楚吗?汗阿玛一心为大家好,大家怎么会害怕呢?”
乡民们其实还真是挺害怕的,但听胤祚说痘种如何安全、皇上如何为他们考虑就不怕了。此刻赞同地点头:“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回过神来又劝胤祚:“你也别怪你阿玛,他只是为了咱们好罢了。”
“哎,我就知道你们和汗阿玛才是一边的,都只帮着他说话!”胤祚幽怨地叹了口气。
乡民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又七嘴八舌地安慰胤祚。
胤祚通过卖萌和卖惨等沟通技巧,成功融入到乡民们之中,并且从村民口中得知了这次冲突的原因。
原是乡民中有一个老者身患重病,前天突然病发,太医诊治过后给他稳定下来,但不能保证治愈,老者家人昨日观察一日,发现老者病得越来越厉害便坐不住了,想要带老者去镇里找一直给他们看病的大夫瞧瞧。侍卫自然不能放他们出去,故而产生了争执。
乡民们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们知道不该出去的,只是之前到底心里恐慌,甚至产生正待在满是天花之毒的地方慢慢等死的感觉,情绪便有些激动了。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对牛痘不信任、对朝廷不信任、对太医也不信任,但现在知道皇上那么惦记他们,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羞愧不已,甚至不敢再看胤祚。
胤祚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情况,这一趟只是为了稳定乡民情绪罢了,故而并不责怪他们。只扭头瞪向那几个带伤的侍卫:“你们怎么回事,来前汗阿玛说过多少遍,七里乡的叔伯兄弟姐妹们是咱们大清的功臣,百般叮嘱你们,此行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他们。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人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的任务真不是这样的!
但侍卫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谁都不是傻子,略一思索就明白胤祚的意思,当即跪下请罪。
胤祚心里点头,有眼力见,回去给他们加鸡腿!
面上却冷哼一声:“每人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侍卫们磕了个头就要下去领罚,村民们连忙拦了:“其、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也没做什么,就是推搡了几下罢了,我们也打他们了呢。”
乡民们好一番求情,胤祚才“勉为其难”听他们的放过了这几个侍卫。侍卫和乡民们一起对抗过胤祚这个“恶魔”,登时看对方顺眼了起来。
虽免了惩罚,胤祚还是教训道:“你们也太死板了,不能叫叔伯们出去,难道不能把大夫请进来吗?”
他问过县里那大夫的地址和性命就叫人去请,还叮嘱道:“这叶大夫进来就不能出去了,他的病人倒不能耽误,你们记得让太医院派个人去替他一些日子。”
乡民们之前情绪上头没想到这么多,听胤祚安排这般周祥,一时讪讪。
而胤祚安排完事情,已经又开始热情地和大家聊天了,他一点皇阿哥的架子都没有,家长里短什么都能聊,家里有熊孩子他能支支招,下季地怎么种他也能出主意,谁平时身上有点病症他给把把脉,该按的按按,该开方的开方,他也不开什么名贵药材,很多时候不过是田间地头的野草罢了,一点负担都没有。
侍卫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不由暗暗佩服。
被侍卫请来的叶大夫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叶大夫年纪不大,人长得也俊秀,就是脸色有点黑,看起来不大情愿。
胤祚和他打了招呼,就让乡民带着往老者家里去,叶大夫虽不是甘愿被请来的,但来都来了,还是细细把了脉:“他病情又加重了,我不一定能治好。”
老者的儿子急急问:“先生有多少把握。”
叶大夫沉吟片刻:“两成吧。”
老者的儿子叹了口气,虽有心里准备还是有些失望——太医有三成把握呢!
却不知太医听了叶大夫的话吃了一惊,他是医学世家出身,学说话用的药材名,启蒙背的不是三字经而是汤头歌,且他天赋也属上佳,但在叶大夫这个年纪也没有两成把握治愈这老者。
这青年才二十来岁吧?若不是胡说就是天才了,倒叫他想起一个人——
太医看向了旁边的胤祚,这也是一个天才呢!
胤祚却没注意到太医的视线,今日的事算是解决了,天色已经不早,他也该回去了。
别的也就罢了,倒是叶大夫:“您留在这里还是与我去庄子上住?”
这里有太医,庄子上却有胤祚,叶大夫有些犹豫。他自然想和太医讨教,但胤祚的大名他也耳闻已久,且胤祚方才开的那些方子叫他十分好奇。
犹豫了几息,叶大夫坚定道:“我和你走!”
“行,那就走吧,”胤祚带着叶大夫离开,顺便把那几个受伤的侍卫也拎回去。
路上胤祚问侍卫:“你们伤得如何?”
侍卫们嘿嘿一笑:“没事,大家都没下重手,就脸上严重些罢了。”
“脸面多要紧啊!”胤祚笑道,“回去我配几盒药膏给你们,擦两日就好了。”
侍卫们笑嘻嘻道谢。
“要谢我也行,”胤祚微笑道,“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们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行了,刚才我说汗阿玛的那些话……”
在胤祚的死亡凝视下,侍卫们纷纷表示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希望你们那些同僚也是如此”,胤祚想了想,又摆摆手无所谓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要是被骂了就找你玩!”
侍卫们:找我们出气才是真吧?!
没人想试试一个大夫的手段,尤其这个大夫还是知名熊孩子——皇上都管不了的那种!侍卫们连连保证会转告同僚,绝不会把今日之事透露出去。
胤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瞧见叶大夫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笑眯眯招呼道:“来都来了,你也把痘种了吧!”
叶大夫:“……”
接下来的日子胤祚时不时往七里乡跑,和乡民们聊聊天,顺便帮着太医给重症的人诊治,一边安抚他们的情绪,顺便就把种痘情况摸清了,晚上回去记录下来,这些到时候都是有用的呢!
让胤祚惊讶的是叶大夫,如今胤祚已经知道他叫叶桂,是江苏吴县人,这几年一直到处游历拜师学医。这青年看起来骄傲矜持,但相处时仿佛牛皮糖,天天粘着胤祚,胤祚走到哪他跟到哪。
好在他话并不多,且医术不错能帮上忙,胤祚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忙忙碌碌的,时间很快过去。八日后胤祚病愈;第十二日七里乡大部分人转好,仅剩部分重症病人;第十五后全部重症病人病愈。至此,以七里乡为试点的种痘工作正式完成,三千余众百姓无一例死亡,取得了空前巨大的成功!
负责此事的官员带着刚出炉的折子飞速回京复命,胤祚则带着太医和叶桂又为七里乡乡民们全面检查了一遍身体,迟了两日才回京。
他们离开的时候,数以千计的百姓前来送别,胤祚与他们话别,见他们还要送便摆摆手笑道:“别送了,回去吧!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金薯吗?以后这个庄子说不定会种上金薯,我到时候也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就一人送你们几斤金薯尝尝鲜!”
有乡民笑道:“我们这么多人呢,一人送几斤你那地不白种啦?”
“那不能。你忘了我说的,金薯产量高着呢!到时候你们也种上一两亩,保证永远不会饿肚子!”
百姓轰然叫好,不由期待起来。
车队缓缓离开七里乡,叶桂奇道:“那金薯当真那般奇异?”
“我还能骗人不成?”胤祚看了他一眼,“京城没听过便罢了,你是江苏人,难不成也没听过?”
“倒是耳闻过一回,只当庸人吹嘘罢了”,叶桂略有些遗憾,随后又释然了,“我为医者,需心无旁骛才是。”
胤祚摇摇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叶桂皱眉。
胤祚笑道:“你说医者的职责是什么?”
“自然是行医治病、救死扶伤!”叶桂反问,“若不能心无旁骛,如何习得上佳医术,救治更多病症?”
胤祚:“既要治病,穷病要不要治?既要救死,饿病要不要救?若有两个人倒在你面前,一个是病的,一个是饿的,难道你只管病的,却叫那饿的自生自灭,只道与你无关吗?”
叶桂一震,若有所思。
胤祚没再说话,快到镇上的时候胤祚问他:“你如今怎么打算的,与我回京还是如何?”
这话之前胤祚就问过,若叶桂想进京,以他的资质,胤祚保他进太医院教习厅学习是没有问题的。
叶桂当时没有回答,如今却不得不答了,他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留下来:“我先把这里的事情扫扫尾,以后可能去别的地方走走,这天下病症那般多,我总想多见识见识。”
“那好,日后你若回来尽管寻我!”
二人依依惜别,此后山长水远,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胤祚拱手道:“祝叶兄一路顺风,医道有成!”
叶桂拍了拍这个小兄弟的肩膀,笑道:“多谢!我会认真想想你今日之言,或许下次再见,我便不是今日的我了。”
胤祚说:“我必然也不是今日的我了,我会变得更厉害!”
叶桂哈哈大笑。
二人正因离别而悲伤,也因投缘而欣喜。却不知京城正因胤祚起了一场风波。
第35章
紫禁城,乾清门。
正是每日御门听政的时辰,乾清门前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执。
自然,御门听政时朝臣有争执再正常不过了。但今天有点特殊,因为争执双方一方是太子,另一方则是皇上舅舅、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他们争的也不是什么朝廷大事,而是对六阿哥的封赏。
有些大臣还有有些茫然,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一开始皇上宣布牛痘试点成功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啊,你拍拍马匹、我颂颂功德,气氛很和睦来着。
后来太子和佟国维为什么对上了?
哦!是太子说六阿哥有大功于社稷,建议赐爵位以示恩赏。但佟国维反对,理由是牛痘是整个太医院的功劳,总不能众太医只是赏赐金银,而六阿哥就能获封爵位吧,如此岂非不公?
其实这理由有点扯蛋,难道还能叫皇上给太医封爵不成?或者同样赏六阿哥点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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